湘西阴柔,冬日下雪来与春雨一般缠绵。
雪花或紧或松,一直飘了三天,蝴蝶洞周围早变成银色世界里,祝童他们也就在蝴蝶洞呆了三天。
蝴蝶洞处于幽静的峡谷中,进出的通道只有那条清澈的蝴蝶溪,周围群峰环抱巨石林立。
山谷的尽头是一条瀑布,距离蝴蝶洞二百多米是蝴蝶河的源头。即便是初冬,仍有翠绿的藤错结盘绞在石壁上。再向上望去就是阴云密布的天空。
瀑布下有一弯不大的深潭,水色清亮,水质清澈,用来泡茶有意想不到的好味道。潭边石缝里生有一丛丛紫色的植物;寻常是无味的,但坐在潭边清心静气片刻,能感受到沁入心菲的自然清香。
祝童每天都要来取三次水,每次都要在这里打坐修炼一会儿。没人感到奇怪,李想是中医,本就练有养生功,大家都知道。叶儿有时会来陪他,她以花香茶道心法泡出的茶是最受欢迎的饮品,所以大家都支持叶儿也去取水。
瀑布处也是朵花喜欢的所在,每天清晨都要在这里练歌。朵花说,她以前经常在瀑布下唱山歌,十几年过去才练出一副水灵灵的好嗓音。
这里是蝴蝶谷灵气聚集的所在,回声特别好,在这里唱歌有很丰厚的回声,且声音能传遍整个山谷。朵花在如此难得的所在唱歌自我感觉当然不错。坐在祝童打坐的位置,能听到山谷外的动静。
朵花原本不喜喝茶,现在嚷得最厉害的就是她了;井池雪美本来就擅长茶道,但享受过叶儿泡出的茶汤,再不感到时间难熬,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缠着叶儿交流茶艺。祝童本要提醒叶儿不要说太多,花香茶道是兰花姐妹们的不传之秘,想想,叶儿知道的只是入门功法,底子里还是祝门蓬麻功,也就随她去了。
由于峰林屏障,寒冷的北风难以侵入,蝴蝶洞内不甚寒冷,但睡觉时还是很不方便。洞内只有虽然宽敞,却有一半是泉水汇聚的深潭。溢出的泉水在洞内形成一条小溪,从洞口流出汇进蝴蝶溪。
第一天晚上,男女以小溪为界男左女右分别支起帐篷。第二天早晨,黄海浑身发冷脸色灰白,被夜里从洞口吹来的冷气侵扰,感染风寒病倒了。
还好,“神医李想”就在眼前,祝童准备有充足的药物,又施以针灸,黄海的病情在下午开始缓解。第二晚,男女界限被打破,三顶帐篷都支在小溪右侧。
六个人中,只有黄海是纯粹的现代人,怪不到身体的抵抗力最低。
祝童和蝶姨不必说,朵花与叶儿都经过蝉蛊洗礼,就连井池雪美身上被种下的紫蝶经过蝶姨和小骗子联手催化,正与她融为一体。
吃饭的问题好解决,小溪的左侧因为通风本就是蝶姨做饭的地方,柴火锅灶一应俱全。他们带来有不少大米蔬菜和方便食品。祝童还带有一副旅行用袖珍灶具和固体酒精,每顿饭都弄出一个火锅,小日子过得倒也红红火火其乐融融。
山谷内手机没有信号,三天的时间,他们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系,似乎忘了外面的世界,也许是不愿多想那些烦心事。在这三天里,也没谁来打扰他们。
黄海带来两部警用对讲机,原计划是要在山谷外放个岗哨,对讲机洞内一部洞外一部。黄海生病,小骗子不相信岗哨对江湖高手用什么用,这个计划就泡汤了。
吃过晚饭,祝童再一次来到瀑布下打坐,没一会儿蝶姨也来了。
“他们在打牌,我出来透口气。”蝶姨在他对面坐下,迟疑片刻才说:“你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祝童收起蓬麻功,装出惬意的样子。湘西的傍晚天黑的晚,这样的距离隐约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别忘了,我们有共同的秘密。”蝶姨指指自己的心口,又点点祝童的眉心;“你瞒不过我。”
小骗子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通过蝶神,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绪波动;几天来,他确实在刻意回避蝶姨。
“是不是因为他?”
祝童点点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已经有人在拿朵花的身世做文章,暗指王向帧就是朵花的父亲。小骗子不知道对方是猜测还是掌握有什么证据,漫江花雨开业那天,王向帧不该露面给朵花捧场。
虽然这个消息还没多少人注意,但是他本能感到危机在逐步接近。
“说给我听。”蝶姨的声音有点颤抖。
“蝶姨,你老实告诉我,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小骗子一直在想的问题。
“向老先生知道,只有他一个知道。我和他只见过三次面。”夜又深了一些,祝童感到蝶姨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的脸一定红了。
“仔细想想,你对别人提起过吗?”
“没有……只有一次,不会是他。”
“谁?”祝童严肃起来,意识真的是蝶姨出问题了。
“不可能的,那是个很好的人,他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啊。”
“传素大师?”小骗子嘴边挤出四个字。
蝶姨点点头:“上个月,朵花演出太多累得不想做了,老板请大师来为朵花讲经。他真的很神奇,朵花的过去都说对了,传素大师说朵花是明珠落凡尘,说她的父亲是个大人物。他……就是大人物,很多人都怕他。”
祝童气得要吐血了,田公子把传素大师请来,以蝶姨的见识根本就抵御不住传素的口吐莲花。漫说是蝶姨,赵永兵的见识不算差了,不也被传素害死了?也难怪,蝶姨与朵花一样,对上海那样的花花世界缺少理解,一定有迷茫的时候。传素大师以指点迷津的高人身份登场,一片懵懂的她确实要被忽悠的心神迷醉。
“蝶姨,你不应该相信什么大师,特别是传素,那是个披着佛衣的骗子。”
“不会的,传素大师德高望重,为了帮助山里的孩子到处奔波,他援建的好多学校……。”蝶姨不相信,还着急为害了自己的人辩护。
“他是不是说蝶姨你灵根深远与佛有缘?是不是说你和他的恩怨纠缠是前世宿缘未尽?他是不是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之类的华美经文给你?他是不是说你是神仙临世,要积聚善业超脱因果,早日找到真我?他是不是要你供佛忏悔罪业,看破生命轮回中的情孽心魔?他是不是说你这一生不过是六道轮回中的幻象?他是不是要你修持佛法,好能解脱轮回,往生西方净土?”
祝童说一句,蝶姨就点一点头,到最后,小骗子恼得忘了身处何处,不觉间声音大了很多。
“蝶姨,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和尚,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拉屎;他们不是神,在上海混,是要花钱的。南无阿弥陀佛,难道你忘了,我们在南华山遇到过什么?”
“可是,传素大师不一样,他不会功夫,化缘是为了替人行善。”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传素大师是在援助山区的孩子,但那些钱都是信众奉献的,据我所知,信众每捐献一百块钱,只有不到六十块用到孩子们身上。那是一种生意啊!就是他要害你和首长,有人发布消息说,朵花的父亲可能是他。”
“不会的,我没告诉传素大师名字。”蝶姨近乎绝望的坚持着,她刚想明白这个消息如果泄露出去代表着什么。不只是王向帧要收牵累,朵花刚建立的凤凰仙子形象和事业,也许会被彻底摧毁。
“只要有一点信息,那些人就能知道他是谁。上海是个吃人的世界,你……。”
山谷中忽然回荡起一个声音:“千年苔树不成春,谁信幽香似玉魂?霁雪满林无月丽,点灯吹角做黄昏。两位施主太痴了,只要回头,还是朗朗晴空万里;佛度有缘亦度魔鬼。”
声音飘渺似近还远,摸不到具体位置。
小骗子祝童涑然一惊,低声道:“蝶姨快回去,让他们守好门户。”说着,人已经点几下蝴蝶溪边的巨石向山顶扑去。
雪狂僧曾经来过这里,听声音应该是空想大师,一定是雪狂僧把他引来。祝童奇怪的是,空想据说不良于行,难道雪狂僧把他背过来?山路本就不好走,三天大雪过后到处湿滑……不对,他们坐船来的。
祝童马上放弃登山,急速向谷口赶去。
果然,谷口处停着一艘小船,船头挂着的风灯照出一片昏黄的光影。
刚来的那天上午,祝童与黄海冒雪把岸上的巨石推入河中,阻断了船只穿行的水路;这艘船就停在巨石的另一侧。
空想大师与雪狂僧空雪都在船头,一个盘坐一个站立;背后是皑皑白雪,清清流水。
一个白衣胜雪刚猛为武如护法金刚,一个仪态安详慈眉善目似佛祖重生,只看卖相,怎么也值个一千两千。撑船的,是个黑衣老者;船上也只有他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