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顺水顺风,有车有面子。
去时路,步履艰难,别提多狼狈了。
可是,祝童心里多了份坦然。
一小时,离开濑清寺已有十五公里,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要明天晚上才能赶到九津。
也许该直接去京都?
一路行来,他的思路逐渐开阔了。王向帧已经说了,只要有了奥顿公司,他完全可以对各方面有个交代。
至少奥顿公司名义上属于松井平志的产业,野村花海已经死了,川中宏还没能完全继承老花匠的人脉和衣钵。可惜的是,没有了井池雪美的支持,他接下来的计划就很难实施。
两个小时,祝童离开濑清寺不到三十公里;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精力不济拖累着体力逐渐不支。
道路的尽头出现一点,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显得分外显眼。
很快,由一而二,引擎的声音打破周围的沉寂,那是一辆汽车。
祝童站在路边,等着。
这样的动作他已重复了几次,每次都是失望。之前,他给松井平志打过电话,算时间他还要一些时间才能赶到。
汽车从他身边冲过,在身后不远处停下来,调头。
玻璃窗后露出池田一雄的面孔,他跳下来拉开车门:“李先生,小姐让我来迎接先生。”
祝童没有客套,默默坐进后座。开车的是池田一雄的儿子。
“先生,小姐的脾气一向不好,她还年轻,请务必多担待。开车,注意安全。”
池田一雄近期是东京九津两头跑,昨天晚上他就住在九津,祝童与他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说来,池田一雄与祝童的渊源可算最为深厚,如果没有那次车祸,祝童根本就不可能来到曰本,进而认识井池雪美乃至卷进如今的漩涡。
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池田一雄比较低调,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处于不咸不淡的阶段;祝童与松井式之间的交情还要更深厚些。
“小姐说,先生可以继续留在九津,把该做的事做完。”池田一雄又说。
祝童说声谢谢,心里揣测,井池雪美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小姐还说,请先生原谅她的失礼。威尔逊夫人偶染风寒,她需要在牧场陪着夫人,短期内不会来九津了。”
“哦。”这就有点意思了,祝童嘴角泛起微笑;“小姐还说什么了?”
“小姐还说,如果谈判顺利的话,让我代表井池财团在文件上签字。”池田一雄还不知道两小时前发生在濑清寺的事,可井池雪美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让他意识到“神医李想”和小姐之间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也许……
池田一雄一向小心慎重,不会如回禾吉那般鲁莽,况且他也知道,无论与小姐的关系如何,“神医李想”都可算是一位不能轻易开罪的人物。
“我不会再使用枫卢,请池田先生费心,安排一个别的住处。”
“只要先生需要。”池田一雄确定,祝童与井池雪美小姐之间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一路无话,黎明时分,汽车驶进九津的大门。
叶儿没睡,她一直端坐在楸雾门外的回廊下。
祝童披着满身疲惫来到她身边,坐下,痴痴的看着她。
“雪美小姐呢。”叶儿缓缓收功,挣开眼。
“结束了。”祝童俯下身,让自己的头靠近叶儿温暖的怀抱;“都结束了,我现在是自由的,婚约已经作废。”
叶儿轻轻抱住他。井池雪美小姐没有回来,叶儿想,祝童一定遇到了很沉重的打击。他是那么骄傲,一直都很骄傲。
“归心似箭,我真想现在就回去,去碎雪园见她老人家。”祝童低低的说。
叶儿用暖暖的手爱抚着祝童的脸颊、胡子拉碴的下颚、干燥的嘴唇;希望能藉此分担一些男人身上的重压。
“小时候,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妈妈。我问过师傅,我从哪里来,妈妈在哪里?师父的回答总是一顿无情棒,我就再不敢问了。后来长大了,离开师父了,我走过了太多的地方,见过太多的人。三年前的一次,在夜行火车上。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站在过道里,我把座位让给她。看到她坐下比看到我坐下心里还舒服。后来,隔壁的客人到站,母亲把孩子放在座位上,自己跪在他旁边,用一张报纸替他驱赶蚊虫。车厢里来了三个年轻人,他们看到一个小孩子竟然占了两个座位,要那位母亲把孩子抱起来。可是,母亲说孩子有病,已经一天没睡了。他们不相信,一直在吵闹,把孩子惊醒了。我打人了,那次,我无缘无故的出手打人了。他们太年轻,太自我,根本体会不到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出门的艰难。叶儿,我做错了吗?他们的手腕都被我卸下了。”
“你没错,他们应该受到教训,只不过,下次出手别那么重。他们还是孩子,也有母亲。”叶儿低低的安慰着。
“可是,我想妈妈。”这一刻,祝童表现出少有的虚弱,他实在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
“我们很快就会回去了。”叶儿感到手心湿漉漉的,怀里响起轻轻的鼾声。
低头看去,祝童眼角渗出泪珠,已经睡着了。
他刚才说的都是梦话?
上午八点,松井平志提前赶到九津。祝童在九津最深处的一所**院侯着,此处名为花刺,前一个主人是刚刚过世的野村花海。
两人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密谈,走出花刺,脸上的表情都不轻松。
九点十分,史密斯与汉密尔顿勋爵带着各自的助手分乘四辆车来到九津。
九点三十分,福华造船的合作谈判继续进行。
汉密尔顿勋爵带来了一位新助手,是一位表情沉稳男性白人,大概四十岁左右。据介绍,他是叫彼得,身份是汉密尔顿勋爵的高级合伙人。
相关人员刚在谈判桌前坐好,祝童就提出先进行附加条款的谈判。他说,只有知道违约将要受到的惩罚,正式谈判时才会多加几分小心。
史密斯先生提出抗议,说这是在浪费时间。
祝童咬紧牙关,坚持不通过附加条款就不进行下面的谈判,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在争吵中,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下午,谈判桌上依旧火药味十足,松井平志和陈依颐先后进来劝解,提出两套折中方案,都被祝童和史密斯否决了。
四点钟,史密斯再次退出谈判,率先离开九津。
汉密尔顿勋爵留下来,与祝童开始就附加条款的细节问题进行调解,寻求一套双方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
这次谈判就温和的多了,汉密尔顿勋爵的助手,也就是那个叫彼得的高级合伙人,针对附加条款逐一征求祝童的意见,并询问可以变通的地方,以及可以让步的底线。
祝童很细致的说明自己的立场,附加条款一共十二条,一遍下来,天也就黑透了。
双方约定,汉密尔顿勋爵和彼得将于明天上午就附加条款征求史密斯的意见,下午再来和祝童谈。所以,谈判将会推迟一天。也就是说,明天一天祝童和史密斯都不用做到谈判桌前争吵。
另一方面,双方专家小组的谈判将不收干扰,继续进行。
送走汉密尔顿勋爵,祝童马上召集谢晶和于蓝开会。
“我需要一笔钱,不管通过什么渠道,必须在三天内汇到曰本来。”祝童开门见山就要钱。
“多少?”于蓝问。
“越多约好,至少也要五百万美金。以我名下旭阳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做抵押。”祝童说。
大家都知道,李主任拥有福华造船百分之一的股份与百分之一的期权,旭阳集团的百分之一的股份是近期的事。在目前的情况下,旭阳集团的股份比福华造船的更可靠。
“东海投资接了。”于蓝爽快的应承下来。
祝童松了口气,对谢晶说:“谢小姐,银枪能帮我把这笔钱送进来吗?我需要现金。”
“五百万美金不是小数目,三天的时间有点紧,不过……问题不大。”谢晶咬牙做出保证。
晚上十一点,京都渡花琴酒屋,祝童和松井平志正在等候史密斯先生。
再过一小时就是四月十日,距离美国参议员雷曼先生来曰本的时间越来越近,多拖一天就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从九点到十一点,两人已经谈妥了奥顿公司的相关事宜,明天开始,陈依颐与松井平志开始办理正式手续。松井平志将在明天下午的合联船舶董事会上提出辞职,把奥顿公司从合联船舶分离出来,先签订与福华造船的合作协议。
“好像有点不妙啊。你和雪美小姐之间谈得怎么样?”松井平志白天憋的一天,等谈完正事才问祝童,已经很了不起了。奥顿公司的事需要井池家族的配合,只他们谈,似乎缺了点什么。
“她需要时间。”祝童泛泛的说。
“会有什么问题吗?”
“也许会,不过……”祝童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保证,她会支持我们。平志君,大阪附近有家高尔夫球场,叫雾田球场,平志君知道吗?”
“我叔叔是雾田球场的会员。”松井平志奇怪,祝童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问起一家高尔夫球场?印象中,他没有打高尔夫球的爱好。
“十五号,十六号,如果平志君要去打球,有问题吗?”祝童又问。
“提前五天预约,应该没问题吧。李先生想去打球吗?”松井平志越来越奇怪了;谈判正在紧要关头,祝童为什么会有打高尔夫球的念头。
“你最好打电话问问,雷曼先生可能要去雾田球场打球。”祝童递过去一份资料,上面是雷曼参议员前两次到曰的行程。
“这样啊。”松井平志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叔叔,让他和雾田球场联系,安排十五号十六号两天的球道。
“你准备去见雷曼先生?”松井平志放下电话,问;“可是,你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不只是我,平志君应该要求一位有身份的朋友和我们一同打球。”祝童正翻看一叠资料,上面记载松井式与曰本政界的交往情况,这是老人家留给松井平志的政治遗产。
“可是,爷爷说,这些人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只看重利益。我已经离开井池家族,他们不会在意我的。”
“他们会在意钱。没有哪个政客是不可收买的,他们之间也是纠缠不清啊。我给平志君准备了四百万美金,应该能邀请来两位有分量的议员。”
“也许可以吧,爷爷曾经带我去过这两人的家里,他们应该肯见我。”松井平志拿起资料看了一会儿,指出两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