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熙自来有个习惯,只要他在府中,那么对于白探花与盗铃二马的饮食起居,就向来不假他人之手。何况今日盗铃狂得蹊跷,他便更感奇怪,回府后细察马料,并未现问题。刷马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随即怒从心起。
薛景然刚在房中换回女装打扮,便见兄长一不敲门,二不令人通报,便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吓得一干小丫头尽皆大气不敢出,垂头站在一旁。
薛景然屏退左右,回视兄长,气势竟也不弱。
“我问你,盗铃今日忽然狂,是怎么回事?”薛景熙瞪着她问道。
“哦,我干的呀。”薛景然瞟他一眼,答得轻巧,自顾端起桌上茶盏,慢慢喝着,“是我用簪子扎了它好几下。”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傻哥哥,我在帮你呀,难道你还心疼那匹马了不成?”薛景然按着他肩头坐下,“对你来说,那个小姑娘,难道还比不上一匹马么?”
“帮我?”薛景熙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对啊。”薛景然道,“那个宫城遥虽有他的长处,但你也有你的优势,今日这一出英雄救美,你不就盖过他的风头去了吗?这只是第一步……”
然她话未说完,薛景熙便将桌上茶盏掷得粉碎。
瓷器碎裂的声响吓得廊下站立的小丫头们,齐齐一个激灵。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如此。”薛景熙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何况你那样做,真的伤了她怎么办?”
“不是没伤到么?”薛景然道,“我自然有我的分寸。”
“你有你的分寸,但武将世家的门楣,却不是让你这般辱没的!”薛景熙道,“何况你马上就要嫁到公仪家里去。你的那点伎俩,连我都能想得明白,你以为还能瞒得过公仪修不成?今日,他只是看在我们薛家的面子上,才未拆穿你!”
薛景然微张着嘴,却没能说得出话。
星熠城东,公仪家宅。
清欢今日受了那好一场颠簸,一直到晚上都还有些恹恹的,连晚饭也不想吃。
城遥本就是可吃可不吃的,所以一早揽了她在床上躺下休憩。
“小遥。”清欢趴在他胸前,闷声说着,“我好想变回来啊。”
“变回来了,你还肯让我这样抱着你吗?”城遥闭着眼睛问。
清欢面色红了起来,小声嘀咕,“你瞎说什么啊……”
城遥睁开眼睛,面露微笑,口中回答却变得正经,“嗯,等我们找到小远,你应该就能变回来了。”
“小……远……”清欢表示,她真的很难把这个称呼,和月无瑕那张脸对应起来。
城遥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揉了揉她的后脑。
“我们找到他了,他会听话吗?”清欢有些担忧。
城遥答得干脆,“不听话,就把他打得听话。”
清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今日,是我大意了。”城遥看着眼前的小人道,“对不起啊,欢儿。”
清欢摇头,“是意外嘛,对不起什么。”
城遥道:“是我所托非人,如果直接把你交给薛景熙照顾的话,还不会如此。”
“是哦。”清欢道,“薛景熙的马术那么厉害,一定不会生那种意外的。”
城遥看着那双清纯透亮的眼睛,终是没把剩余的话说出来。
“对了小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小的时候啊,长住流云天舒以前的事了。”城遥道,“叶叔叔教的。”
“原来我爹还教过你们骑马啊,那小流也会咯?”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们三个一天到晚光着脚板浪迹天涯吗?”
“那那匹白探花,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因为我贿赂了它。”
“嗯?怎么贿赂的?”
“我给它注入了一些灵力,马儿觉得舒服了,自然也就乖乖的了。”
“噗……”清欢笑了出来,“这样也行。”
“对啊。”
“那……你们小的时候,我爹为什么要带你们骑马啊?不是可以御剑吗?”
“因为小流恐高啊。”
“噗……哈哈哈哈哈……”清欢终于大笑起来,止也止不住,“那他现在怎么又好好的了?到底真的假的啊?”
“……假的。”
“哎,宫城遥……”
“让你笑笑,不就好了吗。肚子饿了没有?”
“好像还真饿了。”
“那我喂你吃东西吧。”
“唔,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残废。等我真的长回来了,也习惯生活不自理了,那可怎么办?”
“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那如果哪天你嫌烦了呢?”
“不会嫌烦的。”
“你说的哦,拉钩钩。”
“好,拉钩钩。”
小小的手掌在这世间最漂亮的手掌上拍了一拍,算是契约达成。
小小的空间里,暖融融的气息融化开来,甜甜的,软软的。
第二日,清欢与城遥、公仪修在一起用午膳,她正吃得开心,一仰头,却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
却见一团黑色的庞然大物,正由窗户里翩翩飞入。
城遥与公仪修见她呆怔,也都循她视线望去。原来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蝴蝶,但看在清欢眼内,那可就不得了了。
不仅是因为这蝴蝶格外大,还是因为看上去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另外两人也觉出不对。这绝非是一只普通的蝴蝶。蝶翼的每一次扇动,都翻飞起一圈幽蓝的光影,伴随着蝶翼挥动的频率一起震颤。
清欢猛然想了起来,苍帝陵寝之外,从月笙手心里飞出来的那些黑色蝴蝶,就长得如此模样!
城遥指间劲风飞掠而去,黑色蝴蝶应声落地,化作一封黑色信笺。
黑沉幽暗的信纸,字迹却是朱笔写就,一眼望去恍如血迹,触目惊心。
三日之后,天域中南广漠。
炙热黄沙之上,除了几株仙人掌外别无他物。偶有野兽残骸,也尽被卷入黄沙之下。一丝风过,却连大漠最表层的细沙,也未被扬起。
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响打破这样的静谧,骆驼宽阔的脚掌在沙上留下一串浅印。伴随温柔似水的少年嗓音,让所闻者的心肺也一齐浸润了。
“欢儿,你要喝水吗?”
“不要,我还不渴。”清欢从城遥的衣襟里探出小脑袋来,“小遥,你待会要小心些。那个月无瑕真是太狡猾了,他把地点选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压制你的土灵,别说水灵了,就连金灵木灵也少得可怜。”
城遥抱着她下了骆驼,蹲在仙人掌的巨大阴影里休憩,“嗯,我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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