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会在背后为我做尽所有事,却从来不说。而我,枉为人师,与他相处数载,却不知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实在失责。或许也正因此,才会导致……”她未曾看出他的心思,若是当日她忆起上古之事,未曾提及半字,只是同他好好道别,会不会……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君临心隐隐抽痛了一下,他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道:“长歌,其实我就是……”刷地一声,君临背后的昆仑镜骤然大亮,他话到途中被迫戛然而止。
“怎么了?”长歌走近几分。
君临也摇了摇头,眼底闪过几分疑惑之色。他拿出藏在背后的昆仑镜,便看到镜萬之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是一名女子正站在彼岸花海拿着匕首抵在了脖颈之上。
慕秋?
长歌眼底闪过一丝愕然,抬头,与君临目光不经意相触,无声,两人却已心神意会,抬步,往彼岸花海的方向疾步而去。
这昆仑镜所反射的镜象屡次三番与慕秋有关,想必,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与‘碎心’息息相关。
两人速度很快,只是在眨眼的瞬间便已经赶到了彼岸花海。
红色的曼莎珠华在随风轻轻摇曳着,炫灿夺目,火红似绵,一团团一簇簇似是注入鲜红生命精灵的煞是好看的紧!
慕秋一袭淡蓝色的素衣站在花海中央,用匕首抵住脖颈一步步地往奈河退去,许是她力道过大,那白皙细腻的肌肤已溢出丝丝鲜红的血,而她对面一袭华服的阎王正面色冷沉地望着他。
在看到慕秋脖颈上流出的血的那一刻,长歌清楚的意识到,慕秋成人了!她不在是由怨气所化的魃,而是变成真真正正的人了!
由魃转化成人几乎毫无可能。就连太上老君所炼制的九转回魂丹亦没有此等功效,就在长歌讶异的瞬间,慕秋已退至魂河边缘,脚步一时不备踏空,幸亏她极时稳住了身子,才没有坠入下去。
“你应还不应我?”慕秋手中握着匕首,目光紧紧盯着阎王,低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有些颤抖,被风轻轻一吹,便散得一干二净。
显然,面对他对面的男人,她有些惶恐。
阎王眉头一沉,冰冷的眼眯成细缝:“若是我不答应你呢?”
慕秋脸色一白,愤恨道:“你若不答应我,那我……那我就……”
阎王冷冷应道:“你就如何?”
慕秋转首,望了望身下方的奈河,压住心里的恐惧,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语气坚定道:“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看来待在这冥界数百年,也变得出息了,倒是学会威胁人了!”阎王便笑了,然而,那眼底却并没有半分笑意,他轻轻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魂河,缓声道:“如此也好,这奈河百年来不曾掉人下去了,想必下方压着的那些孤魂野鬼寂寞的很,对了,忘记告诉你,这下方最多的,便是那些未曾娶妻就已经丧命的男鬼,有你这么一位年轻正貌的女子下去陪他们,想必他们开心得很!”
慕秋深皱了眉。待在这冥界五百年,她从未踏出过冥界,每每她听闻奈何桥上排队投胎的孤魂野鬼谈及凡间所见所闻之事时,便忍不住心神向往。
她软磨硬泡了数百年,只是想去凡界游玩片刻,却不曾想,他居然油盐不进。是以,那语气便软了几分:“你要怎样才能答应我?”说着的同时,已将脖颈上的匕首拿了下去,走到阎王的面前,撒娇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阎王目光深邃地凝视了她一眼,缓声道:“除了去凡间,任何事皆可依你。”他的语气虽不似先前那般冷,却也是不容拒绝的态度,独有那双垂下的眼眸,望着她摇摆着他臂膀的手,泄露出了一点苦涩的情绪。
又是这一句。
慕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甩开拉住他袖口的手,将匕首递还给他,负气离去。在经过长歌的瞬间,她又骤地顿住了脚步,轻轻眨眨眼,疑惑道:“我们认识吗?”
长歌微怔。
慕秋又犹自摇了摇头,单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不对,你看的样子也不像是这冥界中人。”
似为了印证她所说,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最终狠狠拍了一个额头,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一名丧命的千金小姐投胎经过这里时,我瞧她与你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如今这般细看,你可比她好看多……”
“慕秋……”阎王低斥了一声,那态度似乎在斥责她怎可这般无理!
慕秋霎时回过神来,转首,朝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衣袂一荡,人已抬步离去。
长歌目光幽邃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似是在思索什么,好一会儿,她才转回视线。
“不好意思,内子倒让两位笑话了!”阎王客气地嘘唏了一声,走上前,原本冷冽的脸顿时转为温和的模样,缓声道,“不知尊上与凤凰仙子来这彼岸花海有何要事?”
君临眼眸微动,挑眸,望了一眼身侧面色沉静的长歌,温润如玉般含起丝丝沐浴春风般的笑意:“听闻冥界的彼岸花海堪称三界之绝,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所以,本君便想借花献佛带凤凰仙子出来逛逛,倒是不曾想,打扰到阎君与夫人了!”
“尊上说笑。倒是我怕坏了二位的兴致。”阎王语气颇有些毕恭毕敬,对待天帝也不曾见他这般,长歌有些讶异。
阎王温和道:“若是尊上喜欢的话,不妨我派下人带二位在这地府之内好好逛逛?”说着,他轻拍掌,花海之中倏地出现两名宫婢。
君临眼底闪过一丝波动,面上依旧保持着温雅谦和的淡笑,不动声色地婉拒道:“多谢阎君美意,不过,此番良辰美景我只想……”说到这话时,他含情脉脉地望向长歌,伸手握住了长歌的手,那眼神流露出来的爱慕缠绵几乎要将人溺毙。
剩下未完的话不言而喻。
他此刻只想与她独处,多了两个外人,怕多有不方便!
这般暧昧不清的话语,长歌轻轻扯动唇角,未免他人误会,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想反驳他的话,然而,看到他眼底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阎王,话到口中又咽了下去。
罢了……他想怎么说便随他吧!
阎王目前还不知他们来地府是为了寻找‘碎心’,若是此刻她反驳了他,怕是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让他产生假象,他们真的只是来这地府游玩一番。
“如此也罢!”阎王心神意会地一笑,长长的袖袍一拂,那两名宫婢又凭空消失在原地。
他温和道:“那二位继续逛,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长歌与君临轻颔首,阎王这才抬步离去,转眼,便已消失在了层层花海之中。
火红的曼珠沙华迎风摇曳着,空气还飘散着馥郁的清香。这种清香不同以往凡界普通的花香,其中还带有了一丝沁人肺腑的寒意。
不错,是寒意。那股寒意似哀伤又似悲壮;似得而不到的困惑又似爱而不得的惆怅。
数千万年前,花无忧死后,她万念俱灰,便是在这里跃下了奈河。
长歌心中难免有几分触景伤情。
身侧的男人似感觉到了她的冰冷,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长歌顿时回神,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被君临所握的手,不想,他手中力气过大,抽了数次皆无法抽回。
“竟然要逛,自然得装装样子才能蒙混过去不是?”君临低垂下头,在她耳畔轻语,然后,眼角余光望向一处,示意她看。
那如兰般的气息如数喷打在她颈间,长歌眉头微蹙,将身体往旁挪了几分,尽量与他保持些距离。
她抬首,果见花海隐蔽之处有两名鬼差正偷偷的潜伏在暗处观察着他们,不用猜想,也知定然是奉了阎君的命令。
君临见长歌面上有些动容,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松开握住长歌的手,长歌那紧绷着的弦莫名一松,不曾想,下一瞬,君临大手一揽,改搂了她的腰。另一手指向不远处,眼底浮起一丝笑:“那边风景不错,我们那里看看吧!”
“我与你的关系何时到了这个地步?”长歌面上浮起一丝愠色,被君临这般揽着,她几乎有些丧失了理智。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揽住她腰的手拿开,又怕引起那鬼差的注意,只得尽量放轻动作。
她压低声音道:“虽说要装,也不必装得这般亲密吧?”那言语中满是告诫的意味。
“竟然要装自然要装得像一点。”君临云淡风轻地应道,“你即已答应陪我寻找‘碎心’,莫非,连这点小小挫折就坚持不下去了?”
“君临!”长歌心中一股难以压抑的愠怒几欲喷发而出。
君临雍容优雅般淡淡一笑,他手中力道握紧一分,将长歌的身体紧紧贴向他,在她耳畔窃窃私语道:“我身上还有伤,可经不起你这般乱动!乖,你应该不会想,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