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长歌有些稀奇了。
李桢又忍不住干嗽了一声,缓缓道:“我知你不愿过多参与凡间之事,但此事事关重大,皇后在得知滴血验亲是我所设计之后,必然会加派人手大力寻找我的下落,若我未猜错,想必她已经怀疑到李居明的身上了,这个地方相信过后不久将会被发现,若单单如此,还不足为患,但我现在担忧的是,玉轩子……”
长歌面上淡漠,静待继续。
停顿了一下,李桢继而道:“他与那普通的禁军不同,我怕,一旦离开这里,没了你仙气遮住我体内气息,他利用道术查出我所在位置。”
长歌虽未与玉轩子交过手,但也知他是个修仙极高的术士,李桢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她可以不将玉轩子放在眼底,但李桢乃区区一界凡人,却是不可忽视。
见长歌许久未曾出声,李桢微微一怔,疑惑道:“长歌?”
长歌收回思绪,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清冷地望了他一眼,淡漠道:“带路吧!”
李桢唇角微勾,点了点头。
夜凉如水。
当李桢与长歌两人来到空无棺材铺所在的巷口之时,远远的,便看见一个半百的老者,神色紧张的从那棺材铺内时不时探出头,见到他们走来,才徐徐松了口气。
只是短短一瞬,李桢与长歌便已走入了棺材铺。
宋老再三确定四周无人注意之后,这才将棺材铺的木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转身,立马便道:“少主,您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遇到什么棘手之事,不便过来了呢,快请……”
他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路,做出了一个请字,视线无意瞥见了立在一旁的长歌,浑身警惕道:“少主,这是……”
李桢顺着他视线望去,落在身侧长歌身上,唇角轻轻荡开一抹柔和的笑意,温和道:“她是我最为重要之人,宋老,你跟我一样,唤她长歌皆可!”
最为重要之人?
长歌素来平静的脸有丝丝动容,不由移目望向李桢,心中有一股暖意缓缓流淌而过。
宋老也被他的话给怔了一下,这最为重要之人,这不就是未来的主母吗?
他不由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名女子,看身形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左右,可是她那面上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无论他怎么用力也看不清。
由此,他不由得出一个结论,想必,是他年龄大了老眼昏花了。
思及此,宋老也不免一番感慨,心底却也着实为李桢高兴。
“若是老爷与夫人,还有小姐见到少主带了少夫人回来……”话到中间又突地止住了,宋老喉咙一哽,满是皱纹的眼角已有热泪流出。
在听到那个少夫人三字之时,李桢心中微紧,下意识地望了眼长歌,却见长歌双眉微蹙了一下,却也并未开口解释,悬着的心终是放下几分,心底却隐隐有些喜悦。
他转头朝宋老温和道:“宋老,这些年苦了你了!若不是您辅助着我母后,守着宋家的一切,恐怕……”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宋老将他的话给截断,深深鞠了个躬,用苍凉的声音道:“当年宋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别说是护着宋家,就是要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在所不惜,老奴只是可惜,小姐她所托非人啊……”
一想到他那苦命的小姐,宋老眼中的泪便流得更为汹涌了。
长歌虽不知那宋家当家之人人品如何,但单从这忠心护主的宋老来说,也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长歌与李桢见他哭得老泪纵横,两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一时只能默默地立在那里。
许久,待宋老心情稍微平复之后,他才擦了擦眼角流出的热泪,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瞧我,一时忍不住又……少主,您们快请……大伙都在里面等了你们许久了。”
说完,他走到最靠近右边的棺材,扭动着设在棺材下方的机关,“哐当”地一声,地面上,一块只能容下一人所进的暗门骤然打开。
李桢显然曾经进去过,面上也未有丝毫迟疑,抬步进入暗门,往地底深处而去。
长歌尾随而进,其次,再是宋老。
这地道不宽,一次只能通行一人,微落的烛火轻轻闪砾着,只能模糊的见到三人拉长的影子,漆黑的冷风不断从地口的未端灌入,呼呼作响,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视线才渐渐明朗。
待长歌走出了地道口,这才发现人已身处城外,早已置身在荒山野岭之中。
面前,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
荒山上孤坟纵横交错,立满了数百座无名无姓的墓碑,旁边灌木中时不时有鸟兽拍着翅膀飞出及乌鸦惨烈的叫声,场面颇为惊悚吓人。
半空中有无数刚刚燃烧尽了的灰屑不断围绕着墓碑徘徊,似点点星光扬起,又随之飘落。
长歌顺着那灰屑飞来之处望去,不远处有火光闪过,透过稀薄火光,隐约之中能看见最前方的墓碑站立着三人,是二男一女。
“他们就在前面,我们过去吧!”宋老低声开口。
李桢点头,率先领头而行,长歌与宋老尾随其后。
轻缓地脚步声在这空荡的荒山骤地响起,墓碑面前的三人立即全身戒备起来,甚至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的手已不自觉搭上腰间佩剑。
几人凌厉视线往声音来源方向扫去,黑暗之中,有三人的身影渐渐从夜色之下走了出来,瞧见走到最后的那人是宋老,身上那股凌厉之气才散开。
“宋老。”三人之中,那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她扭动着腰肢婀娜多姿地抬步走近。
这女人大约三十四岁左右,长相颇为艳丽,骨子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媚态。
浓烈的脂粉味扑鼻而来,长歌眉头轻轻蹙了蹙。
那女子视线在长歌身上轻轻一扫,虽看不到眼前女子的脸,但也下意识的感觉到长相平淡无奇,也就未曾过多在意。
她视线落在那一袭黑袍温润如玉的少年身上,双眼骤地一亮,在他四周微微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眼,望向宋老,魅眼轻佻:“这便是我们的少主?”
“三娘,不可在少主面前无礼!”宋老对她言行举止有些不满,既而朝李桢引见道:“少主,这位是负责收集情报的‘藏春楼’女老板,春三娘。”
春三娘朝李桢盈盈行了个礼。
李桢温和颔首。
宋老又指向另一位走来较胖的中年男人道:“这位是管理宋家遗留下的钱庄、地土、丝绸、米粮等店铺的老板,谢霖。”
谢霖微微抱拳。
李桢再次温和颔首。
宋老又指向最右边的那一位身姿欣长的中年男子,道:“那位兵部尚书赵罡,想必殿下与他在朝廷中见过。”
李桢的视线随着宋老的手落在赵罡身上,赵罡正好望向李桢,四目相对,赵罡微礼了一礼,恭敬道:“殿下!”
宋楚再次颔首点头。
这赵罡虽为兵部尚书,但素来沉默寡言,不像一般官员见他就对他殷勤献媚,所以,他与他交集并不多,仅仅只限于朝廷点头之交。
此人,立于朝廷之上,从不拉党结派,想不到他竟是宋家旧部之人,怪不得曾经在朝堂之上,他曾为他说过话。
“这位是长歌姑娘。”宋老向春三娘、谢霖、赵罡介绍长歌。
见旁边有三道疑惑的视线朝她望来,长歌面上清冷,也没有多大反应,甚至连一句介绍也未说,只是从容不迫的任由其看着。
赵罡、春三娘、谢霖三人,轻轻望了一眼长歌,又收回视线,三人目光望向李桢,突地,纷纷跪地,异口同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李桢虚扶起她们,温声道:“大家快起,不必拘礼。”
三人相视一望,这才缓缓站起身。
“少主,这是近几年的账目,您请过目。”谢霖率先拿出账目递给李桢。
李桢伸手接过,他原以为自从见到傅义屋内藏着富可敌国的黄金之后,也再不会有金银能使他震惊,可是,当他翻开那帐目,仍被眼前的字数所震憾。
这里面的财富是傅义屋内的整整一倍之多,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年宋家财富是如何遍布天下,强盛到连先皇也不得不忌惮。
“少主,这是我近十年收集到的情报。”春三娘也不甘示落,从怀中掏出一本极薄的账目递给李桢。
李桢将谢霖的账目递给长歌,伸手接过春三娘所递来的账目,轻轻翻阅开来,双目骤地灼亮。
那账目所记载的事项不多,但每一条都恰到好处。
账目里面记的绝大部分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譬如有哪些人有什么癖好、譬如有哪些人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又譬如有哪些人被什么人胁迫做不愿意做之事,全都记录在册,一一俱全。
有了这本,足以掌握京都绝大部分朝廷重臣。
“少主,这是我这几年入朝为官拉拢的人脉,收集到的一些官员罪状及势力分布明细图!”赵罡也从怀中掏出一本账薄递给他。
李桢再次伸手接过,细细翻阅开来,低头一望,见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面上已是不能用震惊两字来形容。
宋老苍老年迈的声音响起:“这只是一点残部,不及当年宋家盛极之时的十分之一,可惜,宋家败落之后,那些人走的走,留了留,也就自立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