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甚至于连想都不敢想。每晚,他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生怕他在睡梦中便会不由自主的唤出了她的名字被她发现。
他明知这是对长歌的亵渎,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生怕有遭一日,让她发现了他的荒唐念头,他该如何自处?
李桢生平第一次有些惴惴不安。
他屏住呼吸,看着长歌,可是,看着长歌如同没事发生仍是平静与淡漠的模样,一切似乎和平日没有任何不同,可是,细细分辨之下,却又像是什么都已经不同了,她的脸有些窘迫局促,耳根隐隐泛红。
似不确定,他欲仔细望上一眼,长歌却在此刻起了身。
“吃完,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在隔壁,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即可。”清冷漠然的声音蓦地响起,并没有臆想中的指责,却也不带丝毫感情,这平淡的语气字字敲击在他胸口,李桢心中只觉有一处空空落落地。
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着白衣出尘的身影漠然转身,一如平素的孤傲和寂然,很快便消失在门外。
他微微抿了唇,幽幽夜色下,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
夜已深沉,李桢静静坐在房间内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琉璃盏内红烛过半,却毫无半点睡意,相反,心底的焦躁越来越严重。
他轻抬眼梢望着隔壁房间的那道墙,神色幽邃,眉头越蹙越紧,脑中有两道不一样的声音不断在做着斗争,最后,似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展眉,起身,抬步往隔壁房间走去。
在隔壁房间顿住脚步,李桢轻抬手,打算敲门,却在大手离门三厘米距离的地方停住。
在此刻,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进去,他该说些什么?
认错?
本就是不小心触碰到的,这般,岂不暗示了他心虚,不打自招?
若不进去,心底这关他又过不去。
他唯恐长歌因为刚才那一瞬,而疏离了他……
一道声音叫他进去,一道声音叫他不要进去,脑中这两道声音就这么叫嚣着,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他垂下手,转回身,又犹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脚步。
高昂起下颚,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在原地静默了良久,睁眼,又转回了身,大步走至长歌所住的门口,毫不犹豫,轻轻敲响了房门。
屋内一室静谧,没传出任何声响。
李桢又敲响了房门,这次唤了一声:“长歌!”
仍旧没有人答话。
想必她是真的生气了。
李桢神情顿时黯然了下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我门口有什么事吗?”似清风拂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桢身体猛地一僵,转身,抬头望向声音来源之处,便见一袭淡烟金色出尘的女子正站于一丈之外,容颜淡然似水,冰雪一般剔透。
李桢只觉一股如流水般的清凉自大脑灌入,先前的暖闷之气顿时没了影踪。
他抬步走近,未曾回答长歌的问题,见长歌从外边回来,不由随口问了一声:你去哪了?”
“千灵山。”长歌语气极为平淡。素手一翻,一株盛开娇艳的花儿便立于她掌心。
李桢低头一望,微微一楞:“芍芷。”他赫然抬眸,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这千灵山远在千里之外,你千里迢迢去那里便是为了去寻这一株草药?”
“只是花费了两个时辰罢了。”长歌有些不甚在意,以她的速度,本在半柱香内便能够回来,只是在寻到这芍芷途中遇到了些麻烦,才耽误了些时辰。
“这花是解你体内毒素其中一味药引,你好生保留着。”长歌将手中那朵花儿递给他。
李桢伸手接过,长歌正欲收回手,却被李桢一手抓住。
李桢紧紧盯着她掌心那被烧伤的大口,皱眉道:“你受伤了?”
“小心而已,无大碍。”这是在与那芍芷花守护神兽打斗途中,不甚被烧伤到的。
长歌本待他自愈,却未曾想,那神兽道行也有些年头,导致这伤好的极为缓慢。
被李桢大手抓住,不知怎的,她就忽地就想那个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脸色有些不对劲,长歌收回手。
李桢不明所以,又用力将她握住,望了一眼她,直接将她拉到了他的屋子,按坐在椅子上,捧着她那受伤的右掌仔细瞧,一边瞧一边皱起眉:“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疼不疼?”
疼这词于长歌而言着实有些陌生。曾经她与那海中龙蛟大战,被卸废了一条胳膊,连眉头也未曾皱上一皱。
当然,那个龙蛟也好不到哪去,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李桢见长歌未曾出声,抬眸望向长歌。见此,长歌本能地答了一句:“不疼。”
李桢有些疑惑,见长歌面色真的淡泊,张了张嘴,却也未在多言。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拿出一瓶金创药,重新走回长歌身边,往长歌受伤之处轻轻一擦。
长歌只觉一股清凉舒适感自手心缓缓传出,低头,不稍片刻,果见那血淋淋的伤口又消失不见了。
长歌望着那消失不见的伤口,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声:“师傅是谁?”
李桢握药的手一顿。
“今日,你在睡梦中问我师傅是谁,为何会如此一问?”长歌抬眸望他,神情淡然,眉眼平静,似乎仅仅只是那么随意的无意的一问。
李桢未曾抬眼,隐隐意识到什么,大手依旧为她手上其它伤的地方擦拭着药,似被她的话愉悦到了,低低笑了:“你也说是梦话,既为梦话,又怎能当真的呢?”
长歌见他面色丝毫未见撒谎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言。
……
经过半个月的奔波,终是到了溧阳。
溧阳城内的李知府,一早便听闻太子李桢今日将要到达溧阳,老早便在城外迎候。
等了整整一天,终是到傍晚时分,等到李桢一行人的到来。
踏进溧阳,泛着金光的夕阳倾洒在绿瓦红墙上。街道上,商铺旗帜飘扬,楼阁雅间掩映之间有琴音袅袅;绿林成荫,有缕缕幽香环绕。
那临街小贩地吆喝声、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肆意嬉闹玩耍的小孩、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溧阳城内百姓其乐融融的场面。
不可否认,这溧阳果然是富饶奢华之地。
长歌欣赏这沿途美景,奈何总有一些不识趣之人,破坏这眼前宁静场面。
只听见耳畔李知府一路唧唧喳喳,对李桢殷勤个不停,一向淡漠的长歌觉得此人甚是瓜噪,不甚烦人。她顿住脚步,用隔空之术跟李桢传了个话,当李桢回首,长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怎么了?”
李知府不明就里的随着李桢视线一看,未曾看到长歌,却是看到了一位正在摊位前买丝帕的清秀女子。眼睛骨溜一转,心中微微一动。殷勤道:“太子殿下,微臣特地为您准备了晚宴接风洗尘,请……”
李桢回首,瞬即大步而去。
……
这溧阳有些熟悉,长歌恍惚中似乎感觉自己来过。
她走上断桥,柳荫流水之处,一袭白衣出尘的男人正坐在柳荫之下,带着一个宽大的斗篷,微微抚琴,指尖拨动,弹出的琴,却是没有声音。
无声琴?
“师傅,这琴怎么会没有声音?”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脑海中恍惚响起。
男人淡雅如风的声音轻轻吹来:“因为这琴,唤名相思。他是上古神惜雾收集了上千滴相思泪练成,若懂相思自会听出其琴音。”
那小女孩继续追问:“相思?什么是相思?”
男人轻轻笑出了声,那声音带着淡淡的思愁,仿如天外来的声音:“长歌,你还太小,并不懂。”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小,长歌正待细听,头猛地传出一道锥心的痛。她摇了摇头,微微晃了晃神,再次抬眼,那袭白衣出尘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见。
“又是幻觉!”长歌蹙了眉。沉静了片刻,她抬眸望了望天空渐沉的夜色,又犹自转身,往回走去。
……
运用追踪术,长歌隐下身形,回到了李桢暂时所住的别院。
当长歌走到这里之时,不免讶异,这别院清谧静雅,天地灵气极为充沛,极为罕见,想不到这溧阳也有这样一处。
未曾犹豫,他往李桢所在房间而去,此刻,房间内,李桢正安静地坐在窗旁翻看着手中堆的近人高的账薄。
似乎极为专注,他并未曾感应到长歌的到来,依旧目不转睛的翻阅着手中账薄,眸也未抬。
难道见李桢如此安静,长歌不想打扰,打算就着他的床暂时歇上片刻,哪想着门外叩叩叩的几声敲门声响起,一名仆从低声道:“殿下,小的奉李大人的命令,为您送来的龙井茶。”
一说到茶,长歌便觉得有些口渴了。
而李桢晚上从来不喜欢喝茶,定是想也未想便拒绝。所以,长歌赶在李桢之前开口说话。
“我渴了!”
李桢面上终于有了丝丝,却仍是眸也未抬,淡声吩咐道:“端进来吧!”
他语音刚落,那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一名小厮端着茶走了进来,放到桌面,又随之关门退下。
长歌走至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抬手,刚想喝上一口,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夺过,拿起茶盏将里面的茶一口饮尽。
长歌微微皱了眉,却难得没有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