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李轻尘脸色微变,急忙伸手扶住他那下坠的身体。
李桢目光涣散,苍白虚弱地开口:“不许叫太医。”
李轻尘一急:“可是……你……”
她话还未完,身侧的男人已彻底晕厥。
李轻尘紧咬了下唇,望着那张雍容俊朗苍白面庞,面上一阵纠结,终于,似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狠心一跺脚,将他扶了进去,放在软榻之上。
而她自己也往旁边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她静静地望着面前那张俊美宛如谪仙的脸庞,眼底眸光极为复杂,心底纷纷乱乱,竟有些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是惧……是怕……还是思念?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从上一次见面之后,她脑中眼中心心念念的居然全部都是他的身影,他温润如玉时的模样、他唇角含笑时的模样、甚至他愠怒时的模样!每一样,都无时无刻不在她脑中流连反转。以至于她忘记了,曾经他那眼底流落出来地一闪而过的杀意。
明知,他乃是带有致命毒性的曼陀螺花;明知,现在李家与他的关系异常紧张;明知,他不喜欢自己。然而,她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之前姑姑想要她嫁于他为妃,她还怀揣着少女情怀的念想,静等着他们之间的联姻。直至后来,她祖父去世,李家上上下下皆以为是他下的毒手,这件事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是他下的毒手,所以,才会偷偷趁着众人不备,进宫来问他,却没有想到,还没有开口,他便已经重伤倒在了她的面前。
李轻尘望着那紧蹙着的眉头,轻抬手将它抚平,轻喃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困扰了你,为什么即便是昏迷期间,你的眉头还是皱着的呢?”
那一声似低喃询问,又似喃喃自语。
当长歌走进书房之时,正巧听到这一句。
她微微一怔,抬眼望去,便见不远处,一袭素黄衫的女子手轻抚着男人眉宇,静静地望着软榻上闭目紧阖的男人。突地,俯低了身形,朝软榻上的男人唇瓣上凑了下去,轻轻落了一吻,然后,像只偷了腥的猫,快速抽离。
长歌眉头一皱,心底一股烦闷油然而起,指尖翻手为兰,金光流彩即逝,正欲弹指将两人隔开,当见到自己那微扬的指尖,这才意识自己所举,身子蓦地一震,眼眸轻凝,望了一眼那闭目紧阖的男人,衣袂一荡,又转身走了出去。
当李桢醒来之时,已入亥时,夜色漆黑一片,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眉头微拧,双手撑扶着软榻边缘,正欲起身,又不甚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发出了几不可觉的闷哼声,带着极其隐忍的痛苦在这寂静的书房分外清晰。
“你醒了?”身侧一道欣喜的声音骤然响起,夜色下有纤细的人影抬步走近,只见“哗”地一声,女子已点燃了手中提着的油灯,四周顿时亮如白昼。
李桢木然地转过头,眸子迎着她的眼眸,见到来人,微微一顿,“是你?”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转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轻尘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木柜一旁,笑答道:“已经快到辰时了!”
辰时?
李桢轻凝了眼眸,温和道:“你在这里守了我整整一天?”
“嗯!”李轻尘没有迟疑地点头,说完,又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带羞涩道,“你平安无事就好!”
“已经无碍了,多谢李姑娘!”李桢温雅雍容般淡笑,他双脚着地,欲起身,李轻尘连忙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撑扶,嘱咐道:“你现在伤势过重,不宜走动,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去弄。”
李桢略有深意地望着她,摇曳的烛光之下,女子脸庞清秀可人,浮出着淡淡的如胭脂般的绯红,一双清澈的眼眸澄净的不掺杂任何其它物,仿佛就真的只是担心他而已。
想来,家中的人护得很好。
李轻尘被他这般望着,脸颊不由更红了几分,心跳也莫名地加速,他那一双眼带有洞悉人心的能力,似乎她做什么,都能被他一眼看穿,令她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
她有些咋舌道:“你、你一天没吃饭,定然饿了吧?我现在马上吩咐厨房为你备一些吃的过来。”
“不用!”李桢徐徐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避过她伸来的手,温和的语气中带有淡淡的疏离道,“不知李姑娘前来找我所谓何事?”
李轻尘眼底有过一闪即逝的黯然,她有些僵硬地垂下手,紧咬了下唇,犹豫了一番,终是开口道:“李桢,你……你娶我好不好?”
李桢手中动作微滞,又很快被他隐匿了过去,他面色寡淡,也未曾望上她那么一眼,自顾走至一旁,从木架上取出一件外套披上,声音平静得仿佛与他无关一般。“李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我自然知道。”李轻尘被他眼神透出来的淡漠神情刺得有些生疼,她抬步走到他对面,带着委屈的乞求,“而且我也想得很清楚。所以,你娶我好不好?姑姑与爹爹他们逼迫我嫁给近日即将回来的翼王,可是我连他面也没有见到过,不知他是高是矮、是丑是胖,与其嫁给一个完全不知情的陌生人,不如你娶了我,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以后待在你看不到我的地方,我绝对不会烦你的……”
说到激动之时,她双手已抓住了李桢的臂膀。
李桢眼眸微动,面容平静,声音几乎有些无情的冰冷。“翼王骁勇善战,容貌非凡,与李姑娘倒不失为绝配。”
见他如此直言不讳的拒绝,李轻尘眼圈泛红,松开了抓住他的臂膀,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难道,你就真的不愿意娶我吗?还是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李桢脑中突地浮起那抹淡烟金衫的女子,眼前泛起一丝温柔之色。
见到此番模样,李轻尘心底已猜到几分,轻咬了下唇,眼中泪光闪烁,抬步往外跑了出去。
“啧啧……”一丝妖媚入骨的男声骤然响起,“这么好的女人,居然碰得你这般冷酷无情之人,真是可惜了!”
李桢抬眼,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檐上的龙澈,低低咳嗽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龙澈媚眼轻挑,飞身而下:“你体内龙气这么弱,我自然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才刚离开一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弄得身体这么虚弱?”
“我没事。”李桢言语之间颇有些轻描淡写,他缓缓收回视线,感觉到体内力气恢复了少许,这才抬步往长歌所在寝殿而去。步入门口之时,身后,一道魅惑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别去了,她不在。”
李桢步履一滞,反身望他。
龙澈坐落在软榻之上,身体慵懒地往后一靠:“凤凰仙子叫我转告你,她有事外出一趟,你无须担心。”
李桢俊脸之上没有一丝表情,薄唇轻抿,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为何不自己来告诉我?”
龙澈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想到长歌刚才清冷无霜的脸庞,眼底狭促的光芒转瞬即逝,他幽幽叹息了一声:“谁知道呢?或许是来了,见到你与那小姑娘你侬我侬的不便打扰也不一定呢!”
李桢微凝了眸,一双黝黑的眸子深邃的不可捉摸,骤地反转了身,抬步走了出去。
***
阴风阵阵,今日地狱投胎的孤魂尤其的多。
枉死城奈河桥上满是排队等候的孤魂,遥遥望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数十个鬼差分为左右两边维持着秩序,各个孤魂安分守己,也是井然有序。
河旁两岸,大片妖红似血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摆,犹自盛世奇观,那些初入地狱中的新鬼见状也忍不住纷纷好奇。
有一位男鬼惊叹道:“想不到这黄泉之路还真有这彼岸之花。”
“是啊,真的好美啊!”排在他前面的男鬼点头如捣蒜:“听闻这彼岸花是花开不见叶,叶开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如今一看,这传言倒非假。”
“为何是花叶两不相见呢?”又有一名女鬼转首询问道,“这花与叶不是相辅相成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那名男鬼摇了摇头,“我只是偶然听留宿在我家的大师曾提过,这奈河旁边原本是没有彼岸花的,后来因为这奈河之下聚集的怨气过多,便形成了这一朵朵的彼岸之花,这些花乃是受过上神诅咒的,天生下来就是如此。”
女鬼讶然:“还有这等之事?”
“简直是胡说八道,误人子弟!”一名途径而过的鬼差忍不住反驳,“这花与叶曾经一同盛开过数万年呢!”
那男鬼惊愕出声:“数万年?”
“岂不是!”鬼差冷嗤。
女鬼双眼骤然一亮,颇有些兴致勃勃的八卦道:“鬼差大哥,那您知道,后来又花与叶为何分开了呢?”
“嗯……这个我也不知。”那鬼差挠了挠头,“我只知道,上古时期这彼岸之花的花与叶还是共同开绽放的。可是,自从有一名女子跳入忘川之后,一夜之间,彼岸之花疯狂涌长,那花与叶便再也没有一同开过了。”
沿路上,一袭淡金烟裳的女子顿住脚步,清冷如霜的脸颊微转首望去,那艳红夺目的彼岸花仿似用鲜血灌浇般,让人不经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