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兰瞪大了眼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凶徒竟然还会和自己说谢谢呢?
她还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傅念君冷静地问他:“阁下总不会希望我们还要帮你上药吧?”
“不敢劳驾。”
萧凛说道。
傅念君吸了口气,只对他道:“我会安排你尽快离开,阁下要吃要喝想来也够了,我家中父兄都是厉害人物,你不能在此久留。”
她实在是看他似乎不太想走的样子。
萧凛听她这样说话,一时对她感到十分好奇:
“小姑娘,你就这样放走我?不怕纵出什么祸事来?”
傅念君心里很明白,既然这人应当在辽国有些身份地位,那么他在傅家不论是被抓还是丧命,都对傅家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很可能惹来麻烦。
这人要的不过是安全脱身,她也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大。
“若说是祸事……阁下现在这样狼狈,怕是祸事已经犯下了,我再放你出去,我想你当务之急该是逃命吧。”
即便处境不好,她该说的话还是说得不怎么客气。
萧凛的眼睛眯了眯,更显狭长阴刻,那目光掠过傅念君脸庞时,就好像蛇信子舔过一样。
傅念君是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
“很好。”
他说着:
“看你的模样,我确实相信你父兄都是厉害人物。”
萧凛这样说,就是同意她的提议了。
他继续喝了一杯茶,对她道:
“我也不想冒险。”
傅念君微微松了口气,说:“等会儿我就安排,你可以从我家侧门离去。”
萧凛那一把大胡子很好地遮挡了他部分表情。
他盯着她说:“你家里是你说了算的?”
傅念君不想回答他。
好在家中的钥匙还没有全部交到钱婧华手上,傅家后宅里的事,暂且还没有什么是她说了不算的。
萧凛或许是坐久了,刚动了动腿脚,仪兰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瞪着他。
萧凛朝她点了点下巴,只说:“看看你主子脖子上。”
仪兰去看傅念君的脖子,傅念君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被这人的刀锋在后颈也划出了道伤口。
仪兰放在傅念君后领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家娘子金枝玉叶,万一留下了疤可怎么办。
“没事。”
傅念君倒是不觉得痛了。
她拉下仪兰的手,随即与她低声耳语几句。
萧凛也没有在听,他正在给自己伤口上药。
傅念君不关心自己的伤口,她没有这个功夫,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等下去,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萧凛跟自己出去。
芳竹那里惊动了人,大牛大虎他们虽然都是自己的心腹,但是难保傅琨傅渊不会察觉,到时候她不想闹大,也只能闹大了。
萧凛不知为何,也渐渐放松了对她们主仆二人的警惕,甚至再也没有像一开始一样动不动就想动手打晕她们。
傅念君亲自将他送到西北角门前。
路上看门的婆子小厮也都让仪兰支使开了。
“江湖路远,阁下自便吧。”
门内亭亭玉立的姑娘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从容镇定地不像是亲手放走了一个差点杀了她的凶徒。
萧凛再次觉得疑惑,可这股子古怪劲儿他又说不上来。
“姑娘今日帮了我,在下一定铭感五内。”
他说话也还算客气。
傅念君心中却不无讽刺地想,沐猴而冠罢了。
“不必了,请吧。”
傅念君朝他点点头,很快就想合上门。
“等一下。”
他一只脚却横插进来,已经重新被布巾挡起来的面容又出现在门缝内。
傅念君心中怒意渐起,只好说:“我不可能给你送上真金白银和车马,你怀中的两瓶伤药已是极限,请尊驾不要得寸进尺。”
从“阁下”到“尊驾”了。
萧凛想着,他们宋人说话,花样可还真多,听着怎么都不太对劲。
“小姑娘,你把人想得太坏了。”他说着:“那我们……后会有期。”
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出一抹光亮,在门合上的最后一刻,依旧只是盯着她。
傅念君只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辽人,契丹人,她为了自己和傅家,放走了一个可能刚杀了几十条人命的凶徒。
仪兰也吓得腿软,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喘气,还是大冷的天,可主仆两个都是一身的汗。
“娘子,我们……怎么办啊……”
仪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着。
傅念君说:“放走他,是为了方便抓,别怕,回房去。”
仪兰点点头,立刻跟上傅念君的脚步回屋。
回去之后,傅念君吩咐仪兰将刚才那人用过的东西都处理掉,还有一路上过来的,打晕的两个丫头,和他是否曾留下什么痕迹,全部都要处理干净。
芳竹也是因为今夜的事急出一头冷汗,大牛大虎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仪兰却又锁紧了院门,通知她不要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念君也没有多解释,只是让她把郭达叫来。
今夜郭达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傅念君亲笔写了信,让郭达交给周毓白,郭达满脸苦涩。
“……小的已经很久没联系上郎君了。”
傅念君说道:“府里新增的护卫,别说没有你认识的人,想法子,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他。”
那契丹人藏匿傅家的事她可以瞒着任何人,却不能瞒着周毓白。
他的眼线和势力远胜于她,或许他能够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等到忙完了这些,她才有功夫让仪兰替她上药。
“娘子这是平白遭了什么孽啊……”
仪兰一想到今夜的事,就忍不住替傅念君鼻酸。
为什么偏偏是她们娘子呢?
傅念君苦笑,心想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倒霉撞上了这契丹人,或许一半是因为老天,一半是因为自己吧。
老天让小猫阿四领着她去了那里,而自己的自作聪明让芳竹去叫人又引起了对方的疑心。
最后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并不是所有的事老天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但愿那人还是个守承诺的。”
傅念君说着。
她帮他一次,他也从此忘了今夜。
仪兰却是低声叹了口气,说着:“瞧他那样子,实在不像个好人啊,只盼这事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