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幻想言情 妃常不乖:师叔在上

第九十七章 择婿

  阴冷,潮湿,森凉。

  和上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上一次她在里面,这次,她在外面。

  赵家三人都关在一间牢房里。

  舍去了一身的锦缎华袍,取下了那些钗寰配饰,只一身单薄的白色囚衣。从前高高在上的将军,富甲一方的商贾,如今只是狼狈不堪的阶下囚。

  赵志远背对她站着,老太爷坐在角落里,老夫人早就因为不习惯天牢里的粗茶淡饭而饿晕在他地上。

  苏浅璎从阶梯里走下来,透过阴暗的光,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听到脚步声,赵志远回过头来,见到她,有些诧异,随即淡漠道:“你来做什么?落井下石?”

  老太爷看过去,胸腔里止不住的怒火滔天。然而触及苏浅璎冰冷的目光,忽然就有些畏怯。

  毕竟,他无法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勾当。

  “夭夭。”他的眼神变得祈求,“就算你父亲有什么不对,但他毕竟是你生父,你身上流着我赵家的血,你怎能如此狠心?”

  苏浅璎讥诮的看着他。

  “狠心?我狠得过你们么?杀我兄长,联合慕宜清灭曲家满门,纵容慕宜清杀害我娘,一共一百三十九条人命。这些年你们靠着权势,做了多少不法勾当,需要我一一细说么?”

  “你们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你该庆幸,你赵氏的亲族不曾被连累,否则你才是死了都没脸见赵氏祖宗。”

  老太爷被骂得脸色青紫,却哑口无言。

  苏浅璎又看向赵志远。

  “落得今日这般地步,你可有后悔过?”

  赵志远不答,眼神隐隐有些苍凉。

  苏浅璎笑了一下。

  “也对,你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悔恨。”她默然一会儿,道:“知道我身上的毒怎么来的么?从娘胎里带的。”

  赵志远浑身一颤,下意识的问道:“你当真身中剧毒?”

  苏浅璎又是一声轻笑,含几分讽刺。

  “瞧瞧,这就是你,自己阴暗卑劣,就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哪怕死到临头,你也改不了以己度人的毛病。”

  赵志远没有反驳。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恨我是应该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开口,仿佛已经认命。

  苏浅璎看着他,道:“我只是不明白,仅仅只是因为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你竟能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时候,并没有慕宜清,你怎么忍心?”

  “那不是他的错。”老太爷突然站起来,“你哥哥生下来就与常人有异,不哭也不笑,两岁不会说话,三岁的时候他不小心割破手指,血染了盆景,却让盆景枯死。自从那以后,但凡靠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算命术士说得对,他是妖孽,他会害得我整个赵氏断子绝孙”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们赵氏一族彻底断子绝孙。”

  苏浅璎冷声极冷。

  赵志远悠然目光如电。

  “你想做什么?”

  苏浅璎冷笑,“我现在身陷囹圄,就算我想做什么,你又能如何?杀了我以绝后患?”

  赵志远怔怔看着她。

  他不会杀她,也杀不了她。

  他脸上终于露出哀求之色,“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对不起曲家,我是主谋。和他人无关。夭夭算我求你,你放过他们吧,好不好?”

  苏浅璎冷眼看着他。

  从最初对她的冷淡不屑,到必杀无疑,再到现在的卑微哀求。

  他拥有一个野心家所具备的一切特质,心狠手辣,能屈能伸,忍辱负重可这样的人,也是最不需要感情的。

  可怜她的母亲,如花年华,就这样葬送!

  闭了闭眼。

  苏浅璎转身。

  “我没你那么丧尽天良。不过”

  “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不再留恋。

  赵志远从最底层爬起来,人脉颇多,三教九流的都有。他之所以淡定如斯,是因为他自信自己有办法活着走出去。

  逃狱自然是不可能,狸猫换太子却未必行不通。

  易容术啊,她可是个中高手。

  赵志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想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忽然脸色大变。

  难道她

  “苏浅璎,你站住。”

  回应他的只是决然的背影和冰冷的脚步声。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他脸上那种极力嘶喊的神情像是卡住的电影片段,就那样僵住了。

  然后,他眼睛慢慢睁大,颓然的坐了下去。

  老太爷诧异,“志远,你怎么了?”

  赵志远脸色木然,眼神里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消失。

  不同于上次的暂时抑制,这一次,是永久的失去。

  苏浅璎看穿了他的计划,并且毫不留情的将它粉碎,阻止了他最后的生机。

  他的女儿。

  他一开始不曾放在眼里,如今已强大得让他无法撼动的女儿。

  在最后这一刻,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四月初九。

  柳如生满门在东街菜市口行刑。

  苏浅璎就站在醉云居的最顶楼,从这里看过去,刚好可以将整个刑场尽收眼底。

  监斩官是慕子奕。

  台上是穿着囚衣被五花大绑的柳家人,台下是围观的百姓。

  他们看着昔日里荣耀富贵的柳氏一族,今日落得断头台的下场,除了惊异,更多的是感叹。

  贵族门阀,可以一朝荣耀九天,也可一朝身死化白骨。

  太阳升至正空。

  午时到了!

  慕子奕抽出斩令,“时辰到,行刑”

  柳如生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宛如毒蛇的盯着他。

  “慕子奕,你忘恩负义,你会遭到报应的。柳家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慕子奕手一顿,嘴角牵起讥嘲。

  “可惜,你看不见了。”

  说罢将斩令一扔。

  日头正毒,那斩令在空中划过的弧度似在日头上落下一段阴影,随后只听得啪的一声。

  如同闷雷一般落在所有人心里。

  柳如生猛然瞪大双眼。

  “你会遭报”

  咔嚓

  人头咕噜噜的滚落,溅起一片鲜血。

  围观的百姓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叫声。

  柳家死的人太多,人头咕噜噜的滚落下来,地面上全是血。这一日的日头,也似被柳氏满门的鲜血染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还未完。

  下午是赵氏一家。

  赵志远被带上刑场的时候,脸上一片灰白之色。

  他知道苏浅璎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他努力抬头,四处逡巡,终于看见了她居高临下的身影。

  青衣如水,面若芙蕖。

  眉间朱砂,鲜红如血。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隐约感觉到她似乎在笑。

  笑他半生算计,终究一场空。

  笑他贪权夺利,终究浮云散。

  恍惚间他脑海里又浮现一张模糊而熟悉的容颜。

  那是他的妻子,曲素娥。

  那年初见,她素衣长发,撑着一把油纸伞,朦胧细雨中她笑得温婉清雅,恍如仙子。

  耳边传来一声。

  “斩!”

  他闭上眼睛。

  脑海里传来最后的声音是

  “夫君,回家了。”

  刹那间红尘远去,父母悲怆尖锐的嘶喊声在刽子手落下大刀的时候戛然而止。

  残阳如血。

  一切,都结束了。

  不,应该是,才刚刚开始。

  慕子奕抬起头来,看向高楼上淡如远山风姿清逸的苏浅璎,她身后缓缓出现一个身影。

  玉初。

  他蓦然握紧双拳。

  不知道是嫉妒亦或者不甘心。

  那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女人,属于他的

  “他后悔了。”

  玉初在苏浅璎身后如是道。

  “不。”苏浅璎回头看着他,“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不要的女人,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玉初扬了扬眉,“为什么不是最好的?”

  苏浅璎扑哧一声笑了。

  “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不过呢”她又话音一转,调皮的眨眨眼,道:“舍去糟粕,更好的选择嘛自然就是最好的了。”

  玉初含笑看着她,满目温柔。

  苏浅璎亦含笑相视,彼此心事心照不宣。

  彝斓殿。

  广尧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间或看一眼对面含笑自若的宁晔,又看一眼上方敛眉打量着他的墨玄。

  心中知晓,师父让宁晔来这里,必然是为小师妹。

  果然,墨玄打量了片刻,道:“今日冒昧叨扰,乃是因我那小徒儿”他说到此顿了顿,道:“老夫听夭夭说,多年前与宁太子相识?”

  宁晔微笑点头。

  “是。”

  墨玄又默了默,道:“夭夭自幼在山上长大,彼时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幸得太子相救照拂,老夫十分感激。”

  宁晔温文尔雅道:“前辈言重。能与璎璎相识,是晚辈的荣幸。”

  那一声璎璎听得广尧眉头跳了跳。

  这小子,还真是会说话。

  温润如玉又谦和有礼,且话中有话,语带暗示。

  墨玄自是听得分明,那仿佛看女婿的眼神儿让一旁的广尧不由得为自家徒儿捏了一把汗。

  再看这位重音国的太子。

  少年英杰,身份贵重,文武双全,长得也是玉树临风,风姿秀逸。唯一让师父忧虑的,只怕就是出身皇族这一条了。

  重音国的历史他自是知晓的。

  皇子全都死光了,剩下几个微不足道的公主也没有任何的威胁,宁晔就是毫无疑问的继任之君。

  历来帝王再是长情,也免不了后宫三千。

  便是天熙的那位,当年和结发妻子那般的情深义重,也不过短短数年光阴。

  师父素来娇宠小师妹,怎忍心看她被冷落宫廷之中?

  正想着,墨玄又开口了。

  “夭夭幼时顽劣,多有任性,怕是给太子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是试探。

  广尧眉头又跳了跳。

  师父不会真打算把小师妹嫁给宁晔吧?

  宁晔依旧温润如玉,“前辈说笑了。晚辈生在宫廷,长在富贵,自幼见惯人生百态。璎璎她很聪明,也很可爱。前辈若说麻烦,那这样的麻烦,晚辈倒是希望越多越好。”

  这番话暗示性颇多。

  生在宫廷,长在富贵,阅人无数,却独独对小师妹另眼相待。尤其是后面那一句,就差直接说愿意被苏浅璎麻烦一辈子了。

  广尧再一次忍不住侧目。

  这小子,还真是油嘴滑舌。

  墨玄听着这话十分受用,他的徒儿,自幼就是千娇万宠的长大,便是有缺点,也不许别人说半个字的不好。

  “太子谬赞。”

  得,连称呼都变了。

  广尧在心中长叹一声。

  寒暄了几句,墨玄终于进入正题。

  “实不相瞒,老夫今日邀太子前来,是想询问关于十年前夭夭下山去天熙一事。”

  宁晔默了默。

  墨玄又道:“听闻太子是不惜千里前来,是为寻夭夭,想来与夭夭交情匪浅。”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广尧再也忍不住了,道:“师妹那年回来以后毒发昏迷了一个月之久,心中似有心结,所以师父不得已将她那段记忆封印。原本以为前尘往事已如过眼云烟,不成想时隔十年,她竟又再次记起。”

  他顿了顿,继续道:“宁太子与师妹接触不多,想来对师妹的性情不太了解。那时师妹虽涉世未深天真纯粹,却是早慧。若非是发生了让她十分难以接受的事,她断不至于如此。即便她如今江湖历练六年,早已非昔日光景,我和师父依旧担心贸然让她恢复记忆会让她受不了。所以,还请宁太子据实以告。毕竟,师妹的身体,是经不起再次受创的。”

  言下之意就是,若非万不得已,其实他们都不愿让苏浅璎恢复那段记忆。

  宁晔目光深邃,对他的意图早已了然于心。

  知道墨玄最忧心的就是苏浅璎体内的毒,所以含蓄的提起此事,墨玄有所顾忌,自然不敢贸然为苏浅璎解开封印。

  他默了默,道:“前辈既然问了,晚辈自是不敢隐瞒。十年前,我与璎璎初始,那时她不谙世事,邀我送她去天熙。却在途经幽州的时候,亲眼目睹一场惨案。璎璎因此受了刺激而毒发,险些丧命。”

  这些事墨玄自是知晓的,他问起此事,其实是想知道两人的交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广尧明知故问却是为何?

  墨玄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神情莫测。

  “原来是这样。”

  广尧心知师父已起疑,遂不再多话。

  墨玄不再纠结此事,继续问道:“那么,太子又是因何前来寻找夭夭?”

  宁晔回答得坦诚,“因为一个约定。”

  广尧眼神急跳,却没说话。

  “约定?”

  墨玄仿佛很感兴趣。

  宁晔笑笑,“人的一生短暂而漫长,有匆匆过客,却也有独一无二,刻骨铭心。”

  显然,苏浅璎就是他的独一无二刻骨铭心。

  墨玄没有说话。

  宁晔又道:“前辈也曾年少,当明白晚辈的心情。”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墨玄,他神情有片刻的遥远和恍惚,而后深深看他一眼。

  “符焰谷之行,危机重重,夭夭自幼练功懈怠,如遇危险,还望太子相助。”

  宁晔颔首,“那都是晚辈分内之事,定护璎璎周全。”

  墨玄显然对他的态度和回答都十分满意。

  “如此甚好。”

  话到此,已没什么可谈的了。

  宁晔起身,拱手道:“天色已晚,晚辈就不打扰前辈休息了,就此告辞。”

  墨玄点头。

  “太子慢走。”

  待宁晔走后,墨玄才状似不经意的问。

  “广尧,你觉得这个重音国太子如何?”

  广尧心知他这话有试探之意,便道:“出身尊贵却不居高临下,气度非凡而处变不惊,乃当世少有英杰。”

  “还有呢?”

  墨玄追问。

  广尧默了默,笑一笑。

  “恕弟子斗胆问一句,师父可是觉得,他与师妹相识于微末,和师妹又有过一段不凡的经历,可堪为良配?”

  墨玄不答反问。

  “你觉得不妥?”

  广尧摇摇头,“师父慧眼识珠,弟子自不敢有异议。只是恕弟子直言,这位宁太子各方面的确是人中之龙,但为人太过圆滑,心机颇深。师妹纵然聪慧,却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乃皇族太子,纵然此刻对师妹一往情深,也难保日后登基为帝后有佳丽环绕。师妹的性情,怕是万万受不了的。所以若是要结为夫妻,弟子认为,需得慎重。”

  墨玄沉吟半晌,长叹一声。

  “夭夭身上的毒从何由来,旁人不知,你却是知晓的。”

  广尧默然。

  墨玄神色愧疚而自责。

  “说到底,她母亲也是被我连累”

  似不愿再提起当年之事,他话说到一半就收,而后又是一叹。

  “那孩子身世凄苦,又受剧毒侵害多年,如今再历经婚姻之变。纵然因我之故,世人不会对多有微词。但我年事已高,他日身死黄土,何人再来护她?”

  “师父切莫如此悲观”

  墨玄却抬手阻止他的宽慰之词,眼中俱是担忧。

  “现实如此,逃避无用。你我心知肚明,若真有那一天,四国平衡必将打破,乱世之中,群雄逐鹿天下。夭夭无亲无故,在天熙又树敌颇多,到时候只怕是四面楚歌啊。”

  “所以师父让她去符焰谷驱逐异人,只要立此大功,当受天下敬仰,再无人敢冒犯。”

  广尧接口道。

  墨玄点点头,“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将来若战乱四起,我担心”

  “不会的,师父。”

  广尧轻声道:“还有阿初”

  墨玄摇头,“纵然我避世多年,可各国局势也并非丝毫不知。玉照国将来也是阿初的囊中之物。黄袍加身,有些事就身不由己。他能护得了夭夭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广尧心道,娶了她不就可以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师父觉得,宁晔可以保护师妹?”

  墨玄静默半晌,道:“我迟迟不曾给夭夭解除封印,就是想知道,宁晔曾在她心里究竟有多重。是否重要到,让她自己想起来。我更想知道,宁晔对夭夭的情有多深,是否值得夭夭托付终身。所以此次符焰谷之行,你要替为师仔细考察他。”

  广尧颔首,“是。”

  “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夭夭。”

  “是。”

  不告诉师妹,可以告诉徒弟。

  可怜的帝尊大人,徒子徒孙早就达成共识要拐走他的小徒儿了,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枉做好人咯。

  苏浅璎回来的时候已是日落西山暮色昏暗,她觉着,师兄今日看她的眼神儿特别奇怪。

  不似从前算计她那般狐狸的笑,而是那种意味深长的,微妙而神秘。

  让她心里十分别扭。

  就是因为这份别扭的心情,用晚膳的时候,对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她都觉得味同嚼蜡。

  饭吃到一半,她实在忍不住,将碗搁在桌子上,道:“师兄,你有话就直说,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你该不会又想整我吧?”

  广尧见她一脸警惕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我只是在想,当年不谙世事的小师妹长大了,亭亭玉立光芒四射,以后走到哪儿只怕都挡不住桃花运。”

  苏浅璎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由得扬眉。

  她看向墨玄,“师父,今天我不在彝斓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挺聪明。

  广尧在心中不吝夸赞。

  墨玄看了两人一眼,道:“今天我请宁晔过来,问了一些事。”

  “啊?”

  苏浅璎十分惊讶,随即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敛情绪,问道:“那师父您都问他什么了?”

  墨玄看出她的紧张,笑了笑。

  “一些小事,不足挂齿。吃饭吧,吃完了就去休息,明日要启程去符焰谷了。记住,要好好练功,不可懈怠。”

  苏浅璎自然不信师父见宁晔只是所谓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她的思绪很快被练功两个字给打乱,顿时又是一副苦瓜脸。

  “知道了。”

  广尧瞧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这次可不许偷懒,我可是要监督你的。”

  苏浅璎咬牙。

  “是,师兄,我都记着呢,不敢忘!”

  其实苏浅璎对练武有阴影,而且都是因为广尧!

  事情是这样的。

  幼时她练功偷懒,师父呢又不忍苛责,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师父常常闭关,苍雪山就是师兄广尧的天下了。

  广尧自是不敢体罚她的,却自有一套方法治她。

  直接把她扔到藏书阁里看书,不练武功可以,那就给我背,背得让他满意了,就出来。

  她倒是想偷懒。

  但是自从那次差点把藏书阁烧了以后,广尧对她的监督就十分严格,每隔一刻钟就来检查一次。如果被他抓到打瞌睡,就必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广尧可没墨玄那么好说话,教导之时多严格,对待玉初也是一样。

  她没办法,只好乖乖的背书。

  背书嘛,她的强项。

  原本以为背完了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哪知道他又说,既然背下来了,就开始练。背多少就练多少,少一招都不行。

  苏浅璎简直要吐血。

  后来她就学聪明了,即便背的武功秘籍再多,也绝口不提,就说自己资质愚钝,一篇也没记住。

  原本以为这样他就拿自己没辙了。

  哪知道这个黑心的,居然让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抄。

  还美其名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然背不下来,那就用写的。什么时候抄到心里去了,就放过她。她的书法,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自此以后,她就再也不敢偷奸耍滑,只好乖乖练武。

  师父出关,她也不敢告状,怕他会用更狠的招来对付自己。

  所以苏浅璎如今的一身武功,都是被广尧给逼出来的。当然,她是不会感激广尧的良苦用心。盖因非自己所愿,而且心里一直对此事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广尧一说练武,她就忍不住浑身一抖。

  刻骨铭心的记忆啊啊啊啊!

  隐凤决隐凤决!

  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据说练至大成者,就算是面对面也能令对方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

  苏浅璎觉得,那跟死人没啥区别。自己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还练这么个诡异的武功,估计得吓死自己,所以一直有心理排斥。

  逃避了好些年,如今看来是躲不过了。

  广尧见她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这小丫头,潜力无穷啊,就是没动力,需要有压力,有逼迫,否则那么好的资质,浪费了多可惜?

  回到房间后,不出意外的看见早已等候自己多时的玉初。

  她走过去,很是疲惫的扑在他身上。

  “阿初”

  她娇娇软软的唤,像猫一样,叫得玉初一颗心顿时化了。

  “怎么了?”

  玉初抱着她坐下来,柔声询问。

  苏浅璎面色愤愤,“还不是你那个黑心的师父,整天就知道逼我练功练功。我又不参加武林大会,要那么高武功干嘛?”

  玉初轻笑。

  “师父是为你好。”

  “我知道。”

  苏浅璎开始耍小性子,“可我就是不想练嘛。呐,你说我真练成了隐凤决,以后我站在你面前,你都感受不到我的气息,就跟隐形一样”

  “不会的。”

  玉初认真的看着她,“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感应得到你的存在。”

  苏浅璎一怔。

  玉初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道:“因为你长在我心里啊。”

  苏浅璎已习惯他时不时的甜言蜜语,却依旧忍不住会脸红。

  “阿初。”

  她眨眨眼,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以前,你不都很讨厌我的么?”

  “我何时讨厌你了?”

  玉初怪异的看着她。

  苏浅璎理直气壮,控诉道:“小时候我练功不用心,你总是对我一脸的鄙视,还说不讨厌我。”

  玉初有些哭笑不得。

  “夭夭,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你,也没有鄙视你。”

  他说得很认真。

  苏浅璎半信半疑,“真的?”

  “比珍珠还真。”

  玉初满眼的怜爱和温柔,“我不是对你说过吗?那时候我年少,不懂得该怎么对你好。其实我觉得你挺奇怪的,明明自己身世比我可怜,还身中剧毒,却反过来同情我。”

  额

  其实她那会儿还真没有被抛弃的自觉。

  穿越的前两年,她都懵懵懂懂,一直不愿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总是祈祷自己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这只是一个梦,或者干脆毒发死了再穿越回去。

  所以那会儿她觉得玉初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着实十分可怜。

  “那后来呢?”

  “苍雪上山总共就四个人,你我年龄最相近,我想不注意都难。后来我就发现,你除了发呆就会闯祸。而我,居然会心甘情愿的帮你收拾残局。因为我突然觉得,我宁愿看你这样任性的活着,也不愿你死气沉沉的发呆。虽然你安静的时候,嗯,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很漂亮,但是看得人很压抑。你闯祸的时候,最起码还有点人气。最重要的是”

  “每次我帮你收拾残局,你都会主动接近我。”

  玉初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像是陈年老酒,听起来就让人沉醉。

  “夭夭,你不知道,每次你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有多欢喜,多满足”

  苏浅璎听得目似秋波,小鹿乱撞。

  “师父严厉,所以你小时候特别怕他。太师父宠你,你就会对他撒娇于是我明白了,只有对你好,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的注意力也会放在其他人身上,我突然就害怕了,害怕会失去你”

  他眼神里有惶然忐忑的害怕和恐惧。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所以我对自己发誓,这一生一定要娶你为妻。”

  苏浅璎既是甜蜜又是羞涩。

  “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是不是以前常常对其他女孩子说啊?”

  玉初低笑。

  “你这是吃醋?”

  “是。”

  她的诚实让玉初讶异,又欢喜。

  他眼神更加温柔,“没有别人,从头到尾,只有你,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

  苏浅璎眨眨眼,忽然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你成功的取悦了我,这是奖励。”

  “就这样?”

  玉初挑眉。

  “那你还想怎么样?”

  玉初笑一笑,眼神竟有些邪魅。

  他压上她的唇,以切身行动教她什么才叫相濡以沫,缱绻情深。

  苏浅璎对情事向来是被动的,这个时候自是随他予取予求。只是这么一搅和,她顿时忘记要和他说下午宁晔来过的事儿了。

  相较于两人的甜蜜,宫里这两天却有些愁云惨淡。

  自从柳家开始衰退,太后的病就一日比一日重,最初许贵妃还日日来看她,到后来知晓儿子的打算以后,她也不愿再亲近太后了。

  皇帝倒是每天都来探病,可母子二人早已有了嫌隙,再见已无往日母子情深之景,唯有冷淡疏离,和近乎公式化的陌生。

  这一晚,天熙帝迈着沉重的脚步,再一次踏入慈安宫。

  厚重的大门,空旷的庭院,长长的回廊,一重又一重纱帐的背后,是布满刺鼻中药味的宫室。

  太后早已不能下榻,脸色憔悴至极。

  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都说是心结难抒,药石难救。

  天熙帝自然知道她的心结。

  掀开最后一重纱帐,他走进去。太医和宫女们都很有眼色的跪安离去,只留下孙嬷嬷在一旁侍候。

  “母后。”

  天熙帝低唤一声,神色复杂。

  太后看他一眼,用近乎空洞的声音问道:“你是来给我报丧的吗?”

  天熙帝只觉得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

  太后无端的笑了声,眼神空洞。

  “柳家完了。”

  她的声音,在细微的颤抖,不是那种雷霆万钧的愤怒,这颤抖十分轻微,甚至是脆弱。短短四个字,却仿佛将她从皮到骨再到灵魂,一层层的抽干,这几个字说完以后,她就再没了灵魂,只剩下一副僵硬的驱壳。

  天熙帝看着强势了大半生的母后如今这般模样,当真是心如刀割。

  “母后。”

  他的声音也颤抖着,慢慢的跪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孙嬷嬷见此,吓得立即扑通一声,匍匐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太后没有看他,神情木然的盯着某个地方,眼睛里飘过自己的一生,出身世家门阀,及笄后嫁入宫廷为后。冠绝后宫的美丽容颜,先帝独一无二的宠爱,至高无上的权势,孝顺温厚的儿子

  她曾得到过太多太多

  那般的荣耀,那般的高高在上。

  然而这一切,终究结束了

  “谦儿。”

  她忽然轻唤。

  天熙帝一怔,那是他的乳名,自他十岁以后,母后便不曾这般唤过他。

  想到昔日母慈子孝,再见到如今老母病入膏肓,他不禁悲从中来。

  “是,母后,您想说什么,儿臣都听着。”

  他握住太后瘦如枯柴的手,颤抖着说道。

  太后转过眼来,她眼神有些浑浊,却依稀能看得见儿子的容颜。看了好半晌,她才扯开嘴角笑了笑。

  那是几十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慈母的笑。

  “母后”

  “你总是不懂,我为何偏爱宜清。”太后轻叹,“那是因为,她最像我。”

  天熙帝不说话,目光沉痛。

  太后微阖了眸子,道:“你自小恭谨孝顺,但凡我说的话,你都听。长而久之,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却不知道。后来你娶妻你第一次反抗了我。我惊怒,却也欣喜。我的儿子,总算有自己的主见了所以,我没有强求你再纳柳氏的女儿为妃。因为柳家的血脉,会让你为难。我也不愿你因孝顺我,而强迫自己去宠柳家的女儿”

  “我不喜欢皇后,却也从来没想过要你废弃她。只是谦儿”太后看着他,浑浊的眼神满是殷切和苦楚,“你要记得,你是帝王,帝王者,不可长情,但不能专情。否则,国之大祸,你明白吗?”

  天熙帝低头。

  “儿臣明白。”

  “我知道,你与皇后鹣鲽情深。可惜可惜你没有生在贫民百姓家。注定要失去良多”

  “别说了,母后。”

  天熙帝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太医说过,您需要静养,不能说太多话”

  太后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怕是熬不过去了”

  “母后”

  “人固有一死,早晚而已,怕什么?”

  经此一役,太后倒是看开了不少。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在死亡面前,也不过过眼云烟。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争得太多,死了终究什么也带不走,何苦来哉?

  “你说得对,宜清她的确是自作自受。是哀家害了她。”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那是一个属于母亲对女儿最深沉的爱和愧疚。

  “是我对她的纵容害死了她,也间接害了柳家”

  天熙帝低着头,没说话。

  “谦儿”太后颤颤的唤,“宜清咎由自取,是她的错。我就一个要求将她的墓,迁到皇陵,可好?赵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别让别让你妹妹死后呆在那样的地方,好不好”

  自古出嫁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死后自然应该葬在夫家。迁入皇陵,是没有先例的。

  然而天熙帝看着垂垂老矣的母亲,看着她已是油尽灯枯却还在殷殷叮嘱祈求,终究不忍反驳。

  “好。”

  题外话

  明天去符焰谷。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