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渐渐笼罩下来,在离开汉城百余里的地方,一处小面。雨地里,到处站着的都是穿着行装的,拖着辫子的卫士和随员们。能避雨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地位高一点儿的人先抢着了,挤不进去的,就顶着油布站在露天。每个人都望着驿站的屋子,嘴里骂骂咧咧。
“他奶奶的,旗人是人,咱们就不是人?凭什么他们住屋子,咱们就在雨里干瞧着?”
“老子还是当年在西安和荣大帅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呢!他妈的,比咱们多了一条黄带子红带子的,就多长一个俅了?”
“我说,咱们得认命!要不是大帅忙着要去平壤夺那个二百五的权,咱们也不会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
“什么这个大帅,那个大帅,都是一丘之貉!在汉城多好,朝鲜的小娘们儿,就是两个字,柔顺!怎么搓揉,怎么摆弄,都随着你…………”
院子里面的骂声,又变成了一阵淫笑。朝鲜的驿卒提着大桶的菜粥进来,人们又忘记了刚才在讨论些着什么了,乱纷纷的涌了上去,一边抢一边还喝骂着驿卒动作太慢。
对于这些上国天使大人的随员卫士们,小小朝鲜驿卒哪里敢得罪。只是在那里陪笑,驿站之内,乱哄哄得跟一个菜市场一样。
在驿站简陋的房子里面,火塘当中升起了火,烘烤着一天下来湿透了的衣服。荣禄和几个有点身份面子地旗人宗室随员坐在靠近火塘的地方。身边摆满了随车带着地牛肉干,鹿肉条。鹿尾巴,花生米,还有原泡子的老窖,一边对酌,一边在腿上打着板眼儿。听着荣禄的一鸟相公在那里扭扭捏捏,哼哼呀呀的唱着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听到酣处,一个旗人宗室忘情的拍了一下大腿:“好!大人的手下唱地那叫一个好!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大人这手下,怕是连老醇王府的供奉班子,都比下去了不是?”
荣禄也是微笑,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途中遇雨。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大家都笃定得很,只要到了平壤。还怕徐一凡不乖乖儿的将兵权交出来?难不成,他还想造反?只要拿了他练的一万兵,又是禁卫军的大牌子,走到哪里,不是他荣禄的本钱?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甚至入军机。这差使替老佛爷办下来了,那些位置,还不就是在荷包里面摆着?
正给火烤得暖洋洋的,加上一点酒意,想招呼大家散了休息。就听见外面骚动起来,多少声音混杂在一起。荣禄猛的睁开垂下地眼皮,站了起来:“闹什么闹?还不休息,明儿不赶路了?都皮痒了!”
几个旗人随员被他吓了一跳,心里面都不以为然。咱们命好,在屋子里面蹲着。他们可还在雨里啊,到哪里休息去?
外面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响。荣禄一把抄起身边搁着地马鞭子,大步的就走了出去,还没出门就大声喊:“都他妈的混蛋…………”
门外几个人在雨里扭成一团,被扭着的是穿着破破烂烂朝鲜道兵服装的人,一个个都面无人色。驿卒牵着他们骑的马站在旁边,手足无措。那些马也跑得掉了,长长地喘着粗气。荣禄手底下的人一边动手还一边骂骂咧咧。
“老子口里的食,你也敢抢?马料在槽里,自个儿过去吧唧去!我瞧着你也吃不上什么好草料!”
荣禄目光一动,大喝一声:“住手!”
他手底下被他吼声一吓,垂手就退向一边。那几个朝鲜道兵看了一眼荣禄的红顶子,也顾不得行礼了,伸手就去捞还温热的菜粥,狼吞虎咽的朝嘴里塞。
荣禄哼了一声:“什么人?”
那驿卒会说华语,忙不迭的在旁边解释:“大人,是平安道的信使,路上两三天了,看到驿站,饿慌的人了,伸手抢点吃的。大人开恩恕罪!”
“平安道地信使?”荣禄眼神又是一动。
“怎么突然派的信使?”
一个道兵突然用朝语大声地吼了几句,荣禄不懂。就听见身边的随员翻译:“平壤东学道作乱,象他们这样的信使,前后派了好几批了!平安道左近,已经杀得是尸山血海!”
这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几个戈什哈还端着碗,吓得叮当一声摔在地上。
荣禄一步跳进雨里,抓着那个驿卒:“来了好几批报信的信使,你这里怎么不知道?”
那驿卒吓得腿都软了:“大人,我们实实在在没有看见前面的信使啊!”
那几个道兵还在叽叽咕咕的说,一边说一边吃。那个懂朝语的随员僵在那儿下意识的翻译:“……多亏上国徐大人开枪镇压,大军四出,和那些乱党在各处厮杀。才稳住了一些局势,现在平安道迫切需要议政大臣的指示,到底该怎么办,一批批的派出他们这样的信使……他们已经是第五批了!”
荣禄自然不知道,前面由平壤府派出的人,都被天佑侠团劫杀。随着徐一凡大军进剿,将他们迫离了连接平壤和汉城的道路,后续的信使才派了出去。但是时间已经耽误了三四天,而这三四天,就是金玉均和日本人所争取到的时间!
他僵在那儿,脑子暂时是一片空白。夺徐一凡的权,都是小事了。大清军队在朝鲜土地上面平叛镇压,而没有经过朝鲜中枢政府的同意,也没有经过他这个全权宣慰钦差的同意!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朝鲜向朝廷抗议。这么大一个帽子,违背不得在朝鲜动兵地天津条约。完全得罪了朝鲜这个唯一的藩国。就算是他,也得背着这个责任,说不定就得灰溜溜地调离朝鲜!
悍然自己动手的徐一凡,这责任当然更重。不过这都不是他现在
的事情,首要的事儿,是得赶紧回去安抚朝鲜王室!
再说了。这平壤附近杀得是尸山血海,他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冒险呢?
荣禄猛的转身,狂乱的挥手:“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回头!回头!都他妈地别傻站着了!”手下人猛的一激灵,反应过来,顿时就乱纷纷的开始牵马套车。屋子里面的人都一个个的钻了出来,傻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眉目如画的一鸟相公还扭扭捏捏的走到了荣禄身边:“爷,乱什么呢?您曲子还没听完……”
啪的一声。荣禄一巴掌已经扇到了他脸上:“老子没功夫听你嚎丧!”
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儿,大队已经收拾完毕。冒雨掉头就朝汉城方向走。荣禄此行为了遮盖人们地耳目。不让别人知道他离开汉城赶往平壤。特意挑了汉城到平壤之间,一条并不是主道的荒僻官道。路也不是很好走,大雨接地连天地下下来,土壤里雨水早就灌足了。到处都是山洪水流冲下来,回去比起来时加倍的难走。挣扎到了下半夜,也不过才走了四五里路。人人都是叫苦连天。觉得荣大帅这神经真是发得无谓。
到了后来,荣禄在马车里也坐不住,披了雨衣就站在外面大声的催促他们快走。正走得跌跌撞撞的时候儿,前面的人突然大喊出声:“大人,您看!”
这边的官道,正和平壤—开城—汉城地主官道靠近一些,两路之间,弯弯曲曲的直隔着一条不算太深的峡谷。在对面,视线当中,就看到暴雨之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火龙滚滚向前涌动。火光映照之下,能隐约看见是一队队穿着西洋式军服的士兵。但多拖着辫子。正是大清的军队!
这支军队举着浸了油的火把,坚定而机械的朝前涌动。每个人都扛着步枪,有的人披着雨衣,有的人干脆将湿透地上衣脱了下来,走得爽快一些。队伍前后,都是军官模样的人,没有一个人骑马,只是走前走后地鼓动着他们前进。军官的身影也都摇摇晃晃的了,但是比起士兵负重丝毫不差。不少人还接过了士兵的步枪。
队伍两旁还有一些骡马,这些牲口走起来都已经四蹄打晃,撑不下去了。每有一匹骡马倒下,旁边经过的士兵就毫不犹豫的将牲口连上面的驮子一起推下峡谷。
连牲口都撑不住的行军,这些人还能顶住?这还是大清的军队么?
一个隐隐约约的鼓动声音从对面飘了过来:“弟兄们,汉城也有我们的同胞,更大的暴乱会在那里发生!不想我们的同胞再遭受这样命运的,就努力向前!我们在爪哇,在平壤,都拯救过我们的同胞,现在在汉城,轮到你们了!”
荣禄这边的火把也一个个的亮起,对面却没有一个人朝这边看一眼,只是滚滚向前。每个要瘫倒的人,都会被身边伸出的手挽住,每个支撑不下去的人,身边都会出现军官的身影,接过他们身上的负重。这些军官,大多数都是从南洋的血火当中走出来的!
看到这队伍顽强的远去,所有人都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
暴雨,黑夜,铁流,火把。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境?
荣禄站在车辕上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手足冰凉。这一定是徐一凡的部队,他们的去向,就是汉城!
他越想越是后怕,汉城已经完全空虚,大军向那而去。难道汉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这个钦差大臣,可并不在汉城!
而徐一凡,却是扶危定难的功臣!
老天保佑,汉城那里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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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禄离开后的钦差行辕,这个时候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
白天汉城地暴乱。景福宫响起的枪声。让留守地那些老交涉,朝鲜通们个个都是如丧考妣。自己的安全。他们倒没什么担心的,哪怕钦差行辕那支小小的卫队都被荣禄带走了。朝鲜人还是不敢得罪他们这些上国外交人员的。到了下午的时候儿,还派了一支队伍来保护他们地安全。在汉城做生意的商人,往来汉城天津之间的公务人员,也都集中在了钦差行辕,图个安全。
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已经从派来保护的人口中得知。开化党起事!朝廷和北洋着力扶植的亲华派领袖大院君已经被杀,开化党已经建立起新的政府。一切和甲申那次事变都那么想像,可是现在他们却完全没有手段应对!
甲申的时候,大院君没有死,在汉城有一支庆军。可是现在,大院君死了,他们的钦差大臣不在这里。翻遍整个行辕,还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十把洋枪!
朝鲜这样可是丢定啦…………开化党下面一定是宣布独立,割断和大清的宗藩关系。然后在中日之间保持平衡。不管如何,上到钦差。下到他们随员交涉员。没有一个还能保住他们地位置,他们头上的顶子!
不少人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只是唉声叹气。到了晚上也不去睡觉,坐在大厅里愁眉苦脸地互相看着。
好嘛,两个钦差斗法,斗丢掉了朝鲜!荣禄在这个大变的时候居然不在汉城,这个罪名,看他怎么背了…………
天色越来越黑沉。肆虐了两天的暴雨,也渐渐停歇了下来。檐前滴水的声音,从连成一片,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
大厅之内,枯坐的人们连灯都懒得掌。不知道是谁,沉闷的说了一句:“都睡吧……爹死娘嫁人,咱们就各人顾各人吧…………”
底下响起了一阵无精打采地应和声音。正准备各自起身的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音,喝骂的声音,还有朝语的阻拦声音。
声音才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就听见一阵噼
声传来!
所有人都顿时吓呆了。枪声却是越响越密。从远到近的一直推了过来,一声声垂死惨叫,一直充塞满了整个夜空!
蓬的一声,一扇门被整个推开,外面的火光顿时透了进来。门口滚进一个血淋淋的尸体,正是派来保护他们的朝鲜带队军官。
人们这个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提着袍褂争先恐后地就朝门外跑。还没到门口,几扇门都被踢开,外面火把照耀。血红的火光之下,就看见一排排地洋枪,指着他们!
“小日本儿!”
站在队伍旁边的日本军官猛的挥手,一排排村田步枪顿时打响,白烟弥漫,屋子里面有着外交人员身份的大清官员,身上不知道顿时多了多少血洞,抽搐着就纷纷栽倒!
日本军队,居然在夜色里面,袭击大清的外交机构!
枪声停歇之后,那带队军官探头朝里面看看,确定都死得透了。才大声下令:“继续搜索!不能放过一个活口!将那些朝鲜人尸体抬过来,放火,都烧了!要记住,是朝鲜今日暴乱的开化党徒,袭击了清国的钦差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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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汉城城内响起的枪声,景福宫内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血腥画面。
开化党政府下午才告成立,景福宫门口尸体还没收拾完毕,血迹还没有完全冲刷掉。枪战,又在景福宫门口爆发!
协助开化党政府守卫宫禁的日本公使卫队,在突然得到了增援之后,调转枪口,向着那些卫兵猛烈开火!
这样屠杀还远远超过白天政变的烈度。子弹四下横飞,不仅卫兵,宫女,宫内官员们,都无处走避,死伤狼籍。不少官员还是今天刚刚走马上任的,还在开会商议各自分担事宜,没有离开景福宫的时候儿,就被一排排的子弹,打死在朝鲜王宫当中!
夜色下,火光中。在日本军官的口令声中,日军士兵们列队前进,向着各处宫禁稳步推进。只要有人影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就是一排弹雨扑了过去。
不少开化党人死去的时候还是诧异。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才在日本人地帮助支持下。夺得了政变的胜利。现在日本公使杉村睿还在交泰殿内陪着李王闵妃,新地议政大臣金玉均商谈事情。而日本军队,就这样杀气腾腾的奔袭了过来?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血水代替了白天的雨水,洒满了整个景福宫各处。汉城,才稍稍平静下来,又陷入了一片歇斯底里的恐慌当中。
这次。连他们的王宫,都有火苗升起!
一队整齐地日军,平端着村田步枪,一步步的向交泰殿逼去。在他们身后,只有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川上操六中将,穿着朴素的军服,挎着家传的军刀,带着几个随员,安静的跟在后面。
在交泰殿大殿门口,并排站在两个人影。正是杉村睿和金玉均。两个人都是脸色铁青。金玉均更是眼睛里面满是泪水。
士兵们停住了脚步,随着指挥官的一声口令。哗的一声,将步枪整齐的肩上。队伍向两边分开,就看见川上操六施施然的背着手穿了过去。
杉村快步迎了过来,而金玉均好像还没从噩梦当中醒过来一般,茫然地四下看着。
“阁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杉村的声音。几乎是爆发出来地。他胸膛一起一伏,双手就快纠上了川上军服的领子。
川上微笑着四下看看,笑道:“朝鲜暴徒作乱,试图推翻我友好朝鲜国的政府。还袭击了清国的外交机构,屠杀清国外交人员…………我们无敌皇军,毅然挥师协助平乱,稳定东亚局势…………有什么问题么?”
杉村暴怒:“这是谎言,这是谎言!金君已经建立成功开化党政府,我们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明日,他们就要宣布脱离清国独立。为什么还要发送这次袭击?”
川上一下沉了脸,提气大喝:“杉村君!不要忘记了。你是日本人!你要考虑的,是帝国地利益!而建立开化党政府,在八年前是合适的,而现在,却不适合帝国的利益了!我们不需要一个独立于中日之间的朝鲜,而需要一个完全服从我们命令的朝鲜!金玉均建立的政府,还会在中日之间维持平衡,我们永远也等不到他们邀请帝**队进驻朝鲜的这一天!”
杉村一下怔住,声音微弱了许多:“那为什么不直接行事,还要利用金君他们发起政变?作为武士,为什么不诚实一些?”
川上淡淡一笑:“杉村君,如果没有金先生,我们怎么号召得起那么多开化党人起事?怎么能让这场事变以朝鲜内部的权力斗争而开始?我们只是来平定这场不合法的暴乱而已…………大院君死了,金玉均也死了,明天,将有一个最符合帝国利益的朝鲜政府登台……”
“谁是这个政府地领袖?”
川上拍拍手,他身后的随员走出了一人。火把照耀下,虽然穿着全身地日本军服,但是杉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朴泳孝!
原来这场变乱,从头到尾,已经完全算计好了!
朴泳孝青白着一张脸,朝杉村尴尬的笑笑行礼,看也不敢看金玉均一眼。金玉均却好像一下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颤抖着步下台阶,孤身一人,对着一排排的步枪,缓缓向朴泳孝走来。
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朴泳孝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忍不住就想后退。川上微微一摆手,顿时身边军官就下达了口令。哗的一声,几十条步枪平端起来。猛的发射!
几十发子弹,打得金玉均身体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一句话没有,就这么死去。
杉村扭开了头
却微微的向金玉均的身体鞠躬:“抱歉……金先生,可惜现在东亚的政治版图上面,并不需要您的国家存在…………”
整个交泰殿,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火把被风呼呼吹动的声音。
川上回头轻声吩咐:“朴君,你可以去觐见李王殿下了,准备成立新政府吧……安藤君。电告头山先生,我这边事情已了。下面就是国内的事情了。”
杉村打破了沉默,低低地道:“阁下,我要警告呢,朴泳孝没有金玉均的号召能力。现在地汉城,再没有朝鲜人会配合帝国行事了。对于掌控汉城局势,是很危险的。”
川上一笑:“汉城越乱。帝国出兵协助朝鲜稳定局势的理由,不就是越充分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川上轻松的笑意,杉村就有一巴掌打上去的冲动。这个帝国陆军智囊灵魂,身体里装着的血,是不是都和冰块一样地温度?
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但是和他站在一起,就像站在一条毒蛇身边一样。
“还有一个问题……阁下,为什么要袭击清国钦差行辕?”
川上现在很有传道授业解惑的兴致,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一。那是对内的。帝国内部,还有许多象村上君这样的温和的人呀!清国行辕被袭击。帝国必然会想到,清国会增加在朝鲜的兵力,挽回他们在唯一剩下的藩国中失去的面子…………清国既然会增兵。那么帝国做出增加兵力到达朝鲜的决定也就更容易了,不是么?”
杉村只是静静地听着,至少从外表看,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川上说得兴致勃勃的:“第二。就是压迫清国必须出兵朝鲜!我们需要地,不仅仅是朝鲜!而是在大陆上,取代清国的地位攫取更多的利益,为日本的崛起,铺平道路!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就是为了和清国展开一场赌上国运的决战!”
所有人都肃然无声,杉村默默向川上行礼:“祝愿阁下成功……只需要再有两天地时间,大局就可以底定。虽然对阁下的手段有所异议,但是为了帝国的利益。鄙人愿意全力配合……现在,鄙人就陪着朴大臣去参见李王和闵妃殿下了……”
川上微笑着还礼:“参见过后。我们就要将李王和闵妃殿下保护起来了。所以麻烦杉村君快一些…………”
杉村并没有说话,带着还畏畏缩缩的朴泳孝朝殿内走去,只是远远的绕开了金玉均的尸身。
川上站在一片火光下,默默向天。
只要两天时间啊…………新政府成立,这里的消息传回国内,朴泳孝政府对日本出兵的邀请送达。国内就会很快的将意志凝聚在一起…………只要在这之前,他还牢牢的控制着汉城,或者说,只要牢牢地控制住景福宫就可以。
他川上操六,连这两天都撑不过去么?
这次的计划,从东学党起事到现在,凝聚了多少帝国有识之士地智慧,调用了多少资源来全力推行,才一直走到今天。
他不可能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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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福宫沐浴在血火中的这个夜晚慢慢的过去。晓色逐渐出现在汉城左右山间田野,这里的一切,还安静得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雨后的空气,清新得沁人。
一面军旗突然出现在天际线边,军旗在晨风当中展动。正是一条舒爪张牙的苍龙!
在旗帜之下,是两个互相护持的人影,一个是军官,一个旗手。都是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在他们身后,是滚滚向前的队伍。
每个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脸色苍白。五天五夜的强行军,休息就在大雨当中。有的人鞋子跑掉,有的人绑腿跑散。一千六百人,两个营的队伍。现在还在队列当中的,不过一千二百余人。其他的,都已经掉队了。除了武器弹药,所有辎重背包,全部丢弃。出发时候的三百三十匹精壮骡马,没有一匹剩下。四架机关枪,分散了扛在最强壮的士兵肩头。
所有人的脚底下,都是成片的血泡。
士兵们以中国农人子弟的淳朴耐劳,还有在两个多月中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对纪律命令的服从,加上军官们的鼓舞带领,终于在五天走完了八百华里的道路!
(PS:当时八百华里,相当于现在三百四十多公里。)
如果有一个军官,是骑在马上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他们坚持不下来。
如果有一个军官,是空着手前进,而不是分担着背负弹药,他们坚持不下来。
如果有一个军官,不是和他们吃同样的食物,一样睡在泥水里,他们也坚持不下来。
…………
上到楚万里,下到一个哨官,都是和他们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军官,突然立足了身子。身边旗手还以为他走不动了,忙搀扶住他。那军官却一下甩开他的手,向路边小土丘奔去。也不知道他怎么还剩下这些精力的。
那军官站在土丘上面,摘下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蔡司望远镜的四倍目镜当中,奔腾的汉江边上,一座城市的轮廓,浮现在眼前!
光绪十九年七月二十六,禁卫军左协一标二营哨官陆耀中对着脚下坚韧向前的一千二百余将士发出了将载入禁卫军军史的喊声。
“汉城!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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