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雨势太大,朱见深并没有摆皇帝的依仗,只是带着张怀恩和几个小内侍,便移步往御花园走去。
漫天的大雨之中,张怀恩亲自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的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自先帝英宗皇帝复位之后,他便一直跟在皇帝朱见深的身边,这几十年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位天子的性格喜好。
“陛下,”眼看清荷园已经近在眼前,张怀恩抬头不露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眼,才指着一旁的回廊说道,“这回廊一直连接到了荷园深处,不如请陛下移步。这一来,可以避避雨;二来,也可以就近赏荷。”
“也好。”朱见深见雨势越来越大,不由点了点头,举步迈入了回廊之中。
荷园深处的一座凉亭之中,此时虽无瓜果清香,却有荷之清雅。
朱见深站在凉亭一侧,看着眼前的莲叶荷花,不由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咦,这荷之清香之中,怎么有股淡淡的腐臭之味?
朱见深挑了挑眉头,睁开了眼,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下去。
一片从淤泥中浮出的黑布,在清水碧叶之中,格外显目。
“来人,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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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暗处的刘洪,见侍卫拖着那两具尸体离开之后,这才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
主人果然是算无遗漏。
如今,这刺客的尸体既然已经送到了陛下的面前;想来,前朝之上,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想到这里,刘洪悄悄的后退了几步,见四下无人,这才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一颗大树之上,取下了树冠上那一条深绿色的丝带。
刘洪看着手中的丝带,微微一笑。今日倒是多亏了这条丝带,否则,张公公又怎么能将陛下引到那处凉亭之中呢?
要知道,这清荷园中的凉亭,可是有好几处呢。
刘洪将丝带放入了自己的怀中之后,这才跳下了树冠,转身向御花园的另一侧走去。
御书房中,皇帝朱见深站在窗前,看着漫天大雨,阴沉着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陛下,”张怀恩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托盘,暗叹一声之后,走到了主子的面前。“陛下,您喝口姜汤,去去寒气吧。”
“嗯。”朱见深接过了对方手里递上来的姜汤,一饮而尽。“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张怀恩心中一惊,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接回了主子手中的空碗,“不是宫中的人。十二监和御林军那边都查过了,没有这两个人。”
果然吗?朱见深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几日之前,自己听闻樘儿遇刺之时,也曾怀疑过有外人潜入了皇宫。可当他看到儿子身上的伤势之时,却又怀疑了起来。
只因儿子的身上,看着伤口虽多,却皆是浅伤,并无一处致命之伤。
朱见深哪里能想到,彼时朱佑樘身上的伤,早已被张婉运用灵气,给治了个七七八八。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伤口自然都是浅伤了。
当时,周太后的话中,又暗暗隐射向关雎宫,朱见深心中一动,自然便怀疑,这是儿子安排好的一出苦肉计,为的,便是栽赃万贵妃了。
直到今日,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两具被人沉尸在清荷园中的尸体……
“那两具尸体的身上,可有什么线索?”朱见深回头,看了张怀恩一眼,眼里闪过了一道冷意。
这来历不明的刺客,竟然潜入了深宫之中。上一次,是刺杀的太子,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要暗杀到自己这个天子的头上了?
“陛下,”张怀恩的头,压得更低了,“奴才的人,在尸体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他一边恭敬的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两块腰牌,双手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建安!
朱见深一见腰牌上的建安二字,不由眯起了眼。
万喜,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派人入宫行刺!难道,他将上一次被朕削去了爵位之事,都怪在了樘儿的头上?
这个万喜,仗着朕和贞儿的宠爱,也太过肆无忌惮了,他还真以为,朕不敢处置了他吗?
“怀恩,”朱见深拿过了那两块腰牌,狠狠的拍在了龙案之上,“派人去查个清楚,朕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那万喜只是想给樘儿一个警告还好,可若是他真想要了樘儿的性命,那自己就是再爱贞儿,也是容不下此人了。
张怀恩闻言,却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陛下,”他抬起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这内宫的防卫和暗查一事,一向是由西厂那边负责的。老奴若是接手的话,恐怕汪直心里会有些想法了。”
“有些想法?”朱见深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这汪直恐怕就是想法太过了,这建安侯府的旧人,才能深夜杀入宫中吧?
“怀恩,汪直那边,你什么都不用顾虑。”他转身,冲着身后的张怀恩摆了摆手。
这西厂本是为了宫中的安危而设。如今,那汪直既然辜负了朕的信任,这西厂也已经不只是为朕一人所用了,那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皇帝的心思,张怀恩自然也能猜到几分。
他见时机也差不多了,这才低头行了一礼,轻声禀报,“陛下,钦天监的周大人,已经候在殿外多时了,您看……”
钦天监?朱见深抬头看了看窗外漫天的大雨,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这大雨已经下了七八日了,这钦天监也该给他一个说法了。
“微臣钦天监监正,周仁,见过陛下。”周仁跪在地上,一脸的凝重。
“周仁,”坐回龙椅上的朱见深,抬头冷冷的看着下方的臣子,“你倒是终于肯来了。”
上方天子的话,让周仁不由在心底打了一个机灵。
这夏天有暴雨,乃是常有的事情,谁能想到此次的暴雨,竟然会连绵数日呢?
这样的暴雨,他们钦天监又有什么办法呢?可陛下此时……
“陛下,”想到今早在书房中看到的那张纸条,周仁狠了狠心,咬牙说道,“微臣这几日一直在推演天象,直到今日,才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
“哦?”朱见深放下了手中的御笔,“不知你们钦天监,都看出了些什么呢?”
皇帝朱见深的语气越来越轻,周仁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陛下,”他再次狠心,抬头回话时,已是一脸的沉重,“这场连绵不断的磅礴大雨,恐怕是上天的示警啊!”
这话一旦开了头,接下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陛下,微臣夜观天象,发现帝星之旁有白虎之象。微臣推断,乃是有人意图不轨,又迷惑于圣听,才会引发了上天示警,洒下了这一场泼天的暴雨。”
说完,周仁便一头触地,避过了上首天子那越来越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