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天,便是一阵雨一阵凉,转眼便进入了十一月。
跟着陶打铁学射箭的三弟,已经能在百步之外正中靶心。很是得陶打铁的夸奖,因着是农闲,正是打猎的好季节,带了三弟去了好几回林子里实地练习。
这天,紫苏见晴空高照,便对三弟道:“我们今天进山吧。”
“好啊。”
三弟早就想在紫苏面前表现下自己,他之前跟陶打铁去林子里,也看到过野鸡,兔子还有獐子和麂子,他虽然不能猎杀那些体形硕大的,但像野鸡和兔子,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但因跟着陶打铁,他怕自己失手,便不敢放开手脚,要是跟了姐姐去,自然是不一样的。
两人收拾一番,紫苏背了竹篓,三弟则是拿了弓和箭,姐弟二人便朝山里走,近一点的山虽也有野鸡和兔子,但却不多,为了增加三弟的信心,紫苏决定带三弟去之前捡蘑菇的深山里。
那里山高林密,去的人少,两人便是在外围兜一圈,运气好的话,想来会有收获。
姐弟俩才摸到山边,三弟便示意紫苏别出声,紫苏疑惑的看向三弟,却见三弟趴在地上,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才对紫苏道:“有脚印。”
“脚印?”紫苏便也蹲了下去,察看,果然,因着前几天的一场秋雨,地上的烂泥还没干透便映出一串不大不小的脚印。“看得出来,是什么脚印吗?”
三弟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像是烧了两簇火一样,颤了声道:“野猪,是野猪的脚印。”
“野猪!”紫苏声音不由自主的便提了起来,在她的记忆里野猪是狠凶残的,会咬人会拱人,她可不想打猪不成反被猪咬。想了想,轻声道:“你有把握吗?”
三弟脸上的神色略一犹豫,但很快咬牙道:“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
紫苏有心想说,算了,可是在看到三弟脸上的毅然时,点了点头道:“行,那我们就试试。”
话落,便从自己的背篓里抽了柴刀出来,对三弟道:“我走前面,你跟着我。”
“我在前面,你跟着我。”三弟扬了扬手里的弓箭,轻声道:“我有它,不怕。”
“可是……”
三弟却是不由分说的便走到了紫苏前面,二人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屏声凝气的往前走,走几步,三弟便停下来,看看地上的脚印。
走了约有三里地,紫苏再抬头时,便看到头顶是参天蔽目的树林,身前身后都是看不到边的树木,不知名的鸟叫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她不由得便扯了扯三弟的袖子,轻声道:“真找不到,就算了吧。”
三弟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远了,就在这符近。”
紫苏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断定的,想想应该是失铁叔教的,便也没出声,只是祈祷着,可千别别是头大野猪。
“找到了。”三弟猛的指了一处灌木丛对紫苏道,“那,就在那。”
紫苏握紧了手里的柴刀紧张的在灌木丛中搜寻的,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找到三弟说的野猪,三弟已经张弓搭箭,下一刻,响起“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出,直直的朝灌木丛中的某一处射去。
“哼哧”一声,一道褐色的身影自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紫苏眼疾手快的拿起手里的柴刀对着那冲来的猪身子便拍了下去,一声凄历“児-児”响起,三弟手里的箭再次射了出来,直直盯在猪的脖子上。
紫苏一把扯了三弟,“快跑”。
不想三弟却是一把甩了她的手,夺了她手里的柴刀对上那摇摇晃晃冲过来的野猪便砍了下去,“児……”
“三弟!”紫苏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忙返身追了回去,只这一近前,却是呆在了原地,不敢相信,那只野猪真的被三弟砍死了!好大一摊鲜红的正顺了猪脖子“哗经”的往外流。
“这是野猪?”
看清楚了地上的野猪后,紫苏发出一声疑惑的问话,为什么这野猪没有獠牙?为什么这野猪看起来好小,就跟养了二三个月的家猪一般大小,只不过是毛色是褐色的。
“是啊,”三弟抹了把脸上的汗,犹不放心的用柴刀拨了拨地上的死猪,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这才吁了口气。下一刻,却是“嗷”的一声崩了起来,“二姐,我打到野猪了打到野猪了!”
紫苏看着兴奋的身子都发抖的三弟,也跟着笑道:“是啊,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好的了。”
待得姐弟两人砍了根树棍子,又割了根藤蔓捆野猪时,才发现,这头野猪才是个猪仔子,野猪是群居动物,紫苏记得看从哪本科普杂志上看到过。既然这是头猪仔,那附近说不定就有野猪群啊!
“三弟,我们动作快点。”紫苏不敢将担心说出来,只嘱咐着三弟动作快点。
三弟应了一声,手脚利索的将死去的野猪捆在树棍上,将棍子往肩上一送,正要说声,“走”不想,身后却响起一声“嗷唔”,有狼!
紫苏立刻甩了肩上的棍子,抓紧了柴刀,霍然转身对上向后的一头半人高的眼睛绿幽幽的大狼。
“二姐,”三弟亦跟着张弓搭箭,但不比射杀野猪,三弟的手因为恐惧,明显的晃了晃。
“别怕,”紫苏一边安抚着三弟,一边飞快的转动着脑子,只是不论她再如何挖空心思,除了知晓狼怕火光以后,再想不起别的。
二人一狼对峙起来,那狼站在原地,目光幽幽的看了过来。
紫苏手里的柴刀握得紧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狼,生怕它会突然扑过来。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狼在对峙了一会儿后,忽的又是仰天一阵长啸,啸声过后,却是掉转头走了。
“它走了!”三弟难以置信的看着走了却又频频回头朝他二人看过来的狼,失声道:“二姐,它走了。”
紫苏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三弟道:“我们也快些走吧,别等着它改变主意又杀回来。”
“哎!”
三弟连忙将弓和箭收好,屈身抬了捆好的野猪,站起就走。
姐弟俩人抬回只半大不小的野猪,可着实把陶家村给热闹了一把,村里的男人都围在了紫苏家,看着搁在院里的死猪,啧啧的叹道,这姐弟俩胆儿够大,运气够好。
陶大娘正在灶房间烧开水,陶打铁家的婆娘,陶冯氏灶前灶后的帮着搭把手。
“我家打铁说了,三弟往后是个有出息的。”
“哎,全亏了他打铁叔。”陶大娘早得了紫苏的嘱咐,好话一句接一句的说给陶冯氏听,“适才紫苏说了,猪肉拿去镇上卖些钱好替三弟、四妹置身衣裳,那猪头一分为二,一半孝敬打铁叔,一半留着我们娘仨偿偿鲜,他婶,你看这样行么?”
陶冯氏一听说,自家有半个猪头,早乐开了花,连声道:“哎,你们家难,你们留着自己吃。”
“哪里啊!”陶大娘连忙道:“要不是日子实在艰难,眼见得又入冬了,就是取个大蹄膀孝敬他叔也是应该的。”
“哎,不用,不用。”陶冯氏连忙道:“打铁他虽不曾打过野猪,可山鸡、兔子什么的没少打。她婶,你这心意我们领了。”
不多时,热水烧好,陶冯氏挽了袖子道:“他婶,我来帮你。”
小野猪毛估估也就五、六十斤的样子。陶冯氏是干活的好手,手脚干脆利落,又有紫苏在一边搭手,三几下的便将只小猪仔毛褪得干干净净,开膛破肚,血水洗净,凡是能留下的东西没一样浪费的。
猪心,猪肝,猪肺,猪肠,猪腰子,统统被理好放在一边的盆里。这边厢,陶氏手起刀落“啪啪”几下,将个猪头砍开了两半。
“这要是有盐淹起来,这个冬天也就不怕没肉吃了。”陶冯氏叹了口气道。
陶大娘闻言眼睛一亮,却见紫苏对她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到了嘴边的话,便生生的被她咽了下去。
“婶,”紫苏拿了一半猪肝和半个猪头装在篮子里递给陶冯氏,“婶,你带回去,给我打铁叔下酒。”
“哎,不用,不用……”陶冯虽说推拒着,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看了紫苏手里的东西。
紫苏便喊了三弟,“去,你将这个送给打铁叔去。”
三弟哎了一声,拎了篮子就走。
“三弟,不用,真不用。”陶冯一路跟了过去。
紫苏又拿起那个猪心另切了一刀肉下来对四妹道:“四妹,你将这个送给秀才爷爷家。”
四妹虽说有些舍不得,但陶秀才待人和气,她前几日便听紫苏念叨着说要让陶秀才教她和三弟学认字。点了头,上前接了往陶秀才家去。
剩下的猪腰子和猪肺,紫苏想了想,对陶大娘道:“这猪腰子,猪肺和猪大肠,我们留给自己吃。”
“你决定吧。”陶大娘轻声道,指了那白花花的两排猪肉道:“这些肉你打算怎么办?”
“拿镇上去卖了。”
陶大娘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嗯,”紫苏应了声,对陶大娘道:“你去把火生起来,我们把猪头煮了,肉剥下来,还要送些出去。”
“还要送?”陶大娘犹疑的道:“送给谁?”
紫苏朝陶八水家的方向看了看。
“你……”
陶大娘气得脸都青了。
紫苏叹了口气,也不解释,轻声道:“便是村长家,定有叔家,厚成叔家,还有有田叔家,这些人家都得送点过去。”见陶大娘脸上的神色好看点,她才继续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陶赖子这样的人家,我们敬着远着便是,可人情总是要还,不然三弟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陶大娘默了一默,稍倾将手里的东西重重一甩,转身进了灶房,噼里啪啦的继续往灶里加火,加着,加着便肩膀抖动起来。
紫苏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地上那一盆的猪大肠伤起了脑筋,这东西可不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