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玄胤果然去买了烧鹅,最肥最嫩的一种。
午睡中的宁玥朦朦胧胧地睁开眼,闻到了久违的香气,口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也不等冬梅上前伺候,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烧鹅的皮是烤过的,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汁儿都溅出来,口腔被烧鹅的香气填满,咸中带甜的味道刺激着宁玥的味蕾,宁玥大叫:“饭!饭!我要吃饭!”
玄胤亲自去厨房端了饭来。
厨房的人看到姑爷,都像见了鬼似的,吓得礼都忘了行,只拼命地在心里嘀咕着,厨房重地,怎么让姑爷进了?
玄胤把盛好的饭放到宁玥手边,宁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为了控制体重,她每日按时按量吃饭,虽不至于饿,但时常犯馋,几时像今天这样,能够吃个痛快?
宁玥吃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后院儿晒太阳。
玄胤静静地坐在一旁。
宁玥小身子一挪,躺倒他腿上,他正拿着一本书,好巧不巧地遮了她头顶的太阳。
宁玥舒适地眯了眯眼:“玄胤。”
“嗯?”玄胤闲适慵懒地应着。
宁玥侧了侧身,面向他肚子,抱紧了他:“没什么,我就叫你一声。”
玄胤轻轻地笑了,大掌罩住她嫩白的脸蛋,细细抚摸:“还想不想吃什么?”
“想。”
“吃什么?”
“你。”
玄胤先是一怔,随即感觉到某人不安分的小手探入了他下腹。
真是饱暖思淫欲。
院子的下人全部散了,只留下二人在这温柔的时光里,辗转缱绻。
……
下午,严惠妃给宁玥下了帖子,问宁玥今明两日是否有空入宫一叙。
宁玥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让冬梅准备了一番。
出发前,见玄胤也站在门口,一副也要出门的样子,纳闷地问:“不看书了?”
“今天的看完了。”说着,玄胤牵了她的手,“不是要入宫吗?”
宁玥眨巴了一下眸子:“你也去?”
玄胤嗯了一声。
宁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早上请他去,他不去,说要留在家里看书了解关系;现在让他在家看,他却又要与她一同入宫:“你其实就是舍不得我了吧?”
玄胤理了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秀发:“是啊,舍不得你,所以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丢下我。”
怎么跟大哥说的话一样?她当然不会丢下他们了,她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上来,还没被他们疼够呢。
二人手牵手朝大门走去,仪门处,碰到了采药归来的容麟与容卿。
容麟满头大汗,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篓。
容卿虽坐在轮椅上,但从他发红的面色,不难看出他被暴晒了许久。
“大哥,容麟,大热天的,你们干嘛去了?”宁玥关切地问。
容麟随口道:“采药咯!”
容卿忙说道:“我想试试别的药方,看对我的腿有没有帮助。”
“这样啊。”宁玥看着容麟的竹篓,“那……采完了吗?还要不要去?要去的话,让玄胤给你们一起吧?”
容卿张了张嘴。
容麟仿佛漫不经心地哼道:“采个药,我一人就够了!这家伙,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玄胤不可置否。
容卿看了看二人,问道:“你们要出门?”
“去宫里转转。”宁玥笑着说。
容卿深深地看了玄胤一眼:“路上小心。”
玄胤点头:“我明白。”
马车从皇宫南门驶入,停在了小花园的过道旁,此处往右是金銮殿与御书房,往左是后宫,玄胤并未接受正式的册封,不便与宁玥一同进入妃嫔们的后宫,便让宁玥先去,他则前往御书房与南疆王商议一些朝堂的事情。
宁玥正担心会耽搁他的正事,听了这话不免觉着再合适不过,急忙催着他去了。
冬梅陪着宁玥,前往严惠妃的寝殿,自从耿皇后落马后,后宫诸事便暂时交由严惠妃打理,但凤印在她手中,是以,碰到大的决断,严惠妃不得不请她的示下。
宫中的风格,略微变了些,耿皇后钟爱的牡丹全都被移除了,换上了清理淡雅的菊花,一些曾被忽视的小桥楼阁,也有工匠大刀阔斧地修葺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严惠妃倒是有本事呢,小姐,你看那湖里的天鹅,多漂亮!”冬梅望着一池子优雅的白天鹅,大兴赞叹。
耿皇后喜爱养鱼,严惠妃便买来白天鹅,把耿皇后养的鱼全部吃掉,由此可见,严惠妃的确是对耿皇后恨到了骨子里。当然,也不排除严惠妃利用此时来向宫人宣告,她才是下一任后宫之主的可能。
宁玥笑了笑,没说什么。
主仆二人又悠闲地逛了一阵,好巧不巧地碰到了也在外头溜达的刘贵妃。
“哟,这不是郡王妃吗?怎么入宫啦?”刘贵妃阴阳怪气地说。
秋月附和道:“娘娘,您忘了?胤郡王已经与陛下相认,她现在是长孙妃啦!”
“哦,瞧本宫这记性,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长孙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本宫计较,本宫呐,不想与人有染,被打入冷宫!”刘贵妃越来越阴阳关起,言辞间,分明认为耿皇后与赵岛主的奸情是宁玥一手策划的。
她猜的**不离十,宁玥倒也没反驳她,也懒得与她逞口舌之快,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刘贵妃气得跳脚:“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当了个长孙妃吗?人家以前还当了太子呢!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死了?以为这个位子真的这么好坐吗?本宫等着,等着看你被拉下马的一天!”
冬梅回头瞪了刘贵妃一眼,对宁玥道:“小姐,她好讨厌啊,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呢?”
宁玥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她就是想让我不愉快,我不理她,不愉快的就变成她了,走吧。”
哪知二人没走多远,又碰到了另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浅绿色宫裙的妃子,怒气滔天地奔来,不管不顾地抓向宁玥。
冬梅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喝道:“你干什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日的李顺妃。
李顺妃原是妃嫔中容貌最出众的一位,如今却不知因为何事,竟比第一次见面时苍老了十岁,眼角与嘴角都长出了细纹,容颜憔悴,一双死死盯着宁玥的眼睛恨不得喷出一把火来。
被冬梅拦住,她怒气更甚,低低地呵斥道:“滚开!连本宫都敢拦,你活得不耐烦了!”
冬梅才不怕她呢,鼻子一哼,说道:“我就拦你怎么了?有本事给我跑啊!你跑!我看你跑不跑不掉!”说着,又把她抱得更紧,让她一步也动弹不得。
李顺妃气得嘴歪眼斜:“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全都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们……你们会有报应的!”
宁玥一上午的好心情,被李顺妃破坏得干干净净,不咸不淡地走向她,问道:“在灵蛇岛,你算计我一次,陷害把我害死,之后又冲撞我一次,我全都没与你计较,如今倒好,你越发蹬鼻子上脸,觉得我让着你是应该的,是吗?”
李顺妃噎住,但很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看不顺眼就尽管放马过来,给本宫一个痛快!这样好死不死的,又是什么意思?!”
“好死不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宁玥蹙眉。
李顺妃嘲讽地哼了一声:“不知道?亏你说得出口!你今天入宫,不就是想验证一下效果吗?本宫可以恭喜你,效果很好!非常好!你的目的达到了!本宫和六皇子都生不如死了!”
宁玥隐约听出了一丝端倪:“我没搀和你跟六皇子的事。”
“你敢说宫里那些谣言不是你散播的?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我跟六皇子的不伦之事了……不知何时便要传入陛下耳中……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干的?除了你,谁还知道我跟六皇子的关系?!”李顺妃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是目次欲裂,“做了就是做了,马宁玥,亏得本宫从前还认为你有种,而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你闭嘴!再说,我把扔河里了!”冬梅听不惯她这么污蔑自家小姐。
李顺妃冷笑:“扔啊!有本事你扔啊!反正我不想活了,我拉你做垫背!我死了……做鬼,也要缠着你们两个!”
“你……”冬梅气急。
宁玥拍了拍冬梅肩膀,示意她冷静,随后,淡淡地看向李顺妃道:“我对你们二人的苟且之事没兴趣,一个失宠的妃子,一个没有母族庇佑的皇子,还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地去对待!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对付你,掉档次。”
李顺妃倒抽一口凉气!
宁玥不再看她,目视前方道:“冬梅,我们走。”
冬梅将李顺妃掀在地上,拍拍手,跟上了宁玥。
……
严惠妃终于等来了宁玥,上前,携了宁玥的手,与她一块儿到榻上坐下:“我等你好一会儿了,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宁玥笑道:“碰到几个人,打了几声招呼,怎么样?你这边还好吧?”
“我有什么不好的?陛下信任我,把后宫琐事交由我打理,累是累了些,可不怕你笑话,我这心里呀,踏实多了!不必再终日数珠子银子,浑浑噩噩;也不必总站在门口盼望齐王几时把孙儿带来我瞧瞧。”严惠妃温柔地说完,拍了拍宁玥的手,“瞧我,只顾着说话,都忘记正事了,莲心!把册子拿来。”
“是!”唤作莲心的宫女给宁玥奉上一杯茶后,无声地去了,一会儿功夫,拿了几本账册回来。
严惠妃把账册递给宁玥:“这些,都是六宫下个季度的预算,我越俎代庖地做了,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严惠妃还不清楚她怀孕的事,南疆王却是知道的,怕她无法安心养胎,特地指了严惠妃协理六宫,别说一些预算,便是升降宫人宫嫔这些事,严惠妃也是做得的,与宁玥商议,无非是卖了宁玥天大的面子。
但宁玥还是认真地翻看了账册,修改了几处纰漏,用凤印盖了章:“辛苦惠妃娘娘了。”
严惠妃笑道:“说了我不怕辛苦,只怕闲着!”
二人又就六宫事宜探讨了一番,基本上都是严惠妃提供意见,宁玥做决定,还算合拍。谈到宫妃的月钱时,宁玥想起了李顺妃与六皇子的谣言,打算问问严惠妃是否听说了此事,严惠妃恰巧递来一份新的月钱制度,她看着看着,把谣言的事儿给忘了。
商议完要事,严惠妃屏退了宫人,目光落在冬梅的脸上,一副让冬梅也回避的样子,冬梅装作没瞧见,一本正经地站在宁玥身后,她抿抿唇,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想与郡王妃商议。”
“惠妃娘娘请说。”宁玥道。
严惠妃干笑了两声,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道:“你看……耿皇后已经落马了,耿家也败了,只剩一个二房戍守边疆,可远水救不得近火,这一场仗,咱们不可谓赢得不漂亮。”
前些日子还在埋怨耿妍没死透,今儿却心满意足地夸赞他们胜利了。
宁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惠妃娘娘想说什么?”
“你看,我能帮长孙妃的,全都帮了,长孙妃是不是该兑现当初的承诺了?”严惠妃满眼渴望地望着宁玥。
宁玥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惠妃娘娘说的是做太皇太后,玄胤还没登基,这事儿,怕是急不得。”
严惠妃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也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急,当然,要说一点不急那是骗你的,但我还考虑到另外一件事,耿妍虽然落马了,可到底没死,她一日不死,便一日对后位虎视眈眈,与其让她变着法儿地折腾,不如先把后位拿下!我如今虽然也能助你,可到底比不得皇后的身份方便。这件事,我个人的私心占了一半,为大局考虑也占了一半,还请长孙妃三思。”
若严惠妃一口咬定不是出于私心,宁玥或许立马翻脸走人了,偏偏她那样坦白,倒叫宁玥不好说什么。况且严惠妃分析得没错,一个妃子的力量与一个皇后的力量,在后宫,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耿皇后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就算一时落马,也不见得被人踩入尘埃了。若是这时提拔惠妃做皇后,的确能对耿妍一脉造成更大的打击。
但凡事有利有弊。
扶严惠妃上马后,万一严惠妃恃宠而骄怎么办?
就算此时是盟友,她也得把利弊权衡清楚,再做决断。
宁玥道:“让我想想。”
严惠妃神色如常道:“好,我相信你跟我是一样着急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而且我的三皇子,真没夺位的资本,这些,你大可放心。”
事到如今,除了耿皇后,谁也拼不过玄胤和大帅府,单从这一点来看,严惠妃母子的确翻不起多大的浪。
宁玥暗笑自己被耿皇后逼出了阴谋体质,做什么都得先权衡一下利弊,若站在严惠妃的角度去看,她所求的东西根本无可厚非。
就在二人为皇后之位各付心思的时候,莲心一脸凝重地进来了:“不好了惠妃娘娘,出大事了!”
严惠妃眉头一皱:“出了什么大事?”
莲心答道:“李顺妃……殁了。”
……
严惠妃与宁玥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事发现场,正是宁玥与李顺妃发生过争执的地方,李顺妃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了上来,由一块白布盖着,湿漉漉地躺在一旁的青草地上。
她的贴身宫女与太监跪在一侧,嚎啕大哭。
不少宫人躲在远处,踮起脚尖,偷偷看着这里的热闹。
刘贵妃比宁玥她们还早到几步,见到二人前来,冷冷地嗤了一声:“还有脸过来?”
严惠妃没与她斗嘴,而是问向在场的宫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洒扫小太监跪下回话道:“启禀惠妃娘娘、长孙妃娘娘,顺妃娘娘溺亡了。”
“本宫知道她是溺亡!但她是怎么溺亡的你知道吗?”严惠妃的语气不大好,“本宫刚接管后宫,就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可恶!”
小太监惊恐地说道:“奴才没看见顺妃娘娘是怎么掉下去的,奴才刚刚在扫地,扫着扫着看到河里飘着一截衣裳,奴才想着是不是谁把衣裳掉下去了,便下水打捞,一捞……一捞……竟是顺妃娘娘!奴才忙喊人,他们过来,可是娘娘早就断了气……”
听到小太监的呼喊赶来的是附近修剪盆景的宫女,据二人交代,她们跑去看顺妃娘娘时,顺妃娘娘早就死透了。至于顺妃是如何落水的,她们也没瞧见。
除此之外,严惠妃又把附近的宫人叫过来一一问了一遍,都表示没来河边,不清楚李顺妃落水的经历。
宁玥的面色渐渐浮现起了一丝凝重,前一瞬还与她争执的李顺妃,这会子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怎么看……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通知陛下吧。”宁玥道。
严惠妃忙叫莲心前往御书房,约莫一刻钟后,南疆王与玄胤过来了。
玄胤握住了宁玥冰冷的手:“没事吧?”
“我没事。”宁玥给南疆王行了礼,南疆王摆手,示意她平身。随后,南疆王又对身后的仵作交代了几句,仵作上前,开始验尸。
玄胤将宁玥扣进怀里,宁玥就势把脸埋进他胸膛,不去看那苍白的尸体。
验完尸,仵作道:“启禀陛下,顺妃娘娘面色微赤,口鼻内有溺水沫,腹内有水,肚微涨,的确是溺亡。”
“许是不小心失足落水了。”严惠妃转头,看向李顺妃生前的两个贴身宫人道:“你们也真是的!自家娘娘出门不晓得跟着吗?害顺妃落水了都没人发现!你们要是跟得紧点儿,顺妃会淹死吗?”
二人吓得浑身发抖。
宫女颤声道:“不是奴婢不想跟,是娘娘不许奴才们跟着。”
小太监也战战兢兢地说道:“请陛下明鉴,请惠妃娘娘明鉴,奴才是真不知顺妃娘娘会出事啊……若早知道,便是顺妃娘娘把奴才打死,奴才也得跟着她的!”
李顺妃是来找她质问谣言一事,自然不希望有跟着,宁玥明白他们没有撒谎,但这时,她却不知该不该把顺妃找过她的事抖出来……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刘贵妃一脸傲慢地来了,先给南疆王行了一礼,而后指着宁玥的鼻子道:“长孙妃,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
隐瞒?宁玥不虞地看着她。
玄胤将宁玥挡在身后,冰冷的眸光直直打向刘贵妃,刘贵妃的心咯噔一下,听得玄胤冷声道:“贵妃是嫌自己的手太长了,要本殿下给你剁掉一截?”
刘贵妃赶忙放下了手!
南疆王疲倦地说道:“把顺妃的尸体抬回去吧。”
小德子应下:“是。”
刘贵妃眼珠子一转,壮着胆子拦住了小德子,视线越过小德子,落在了南疆王的脸上:“陛下!顺妃妹妹的死不是意外啊!是有人蓄意谋杀!您可不能放过了凶手,让顺妃妹妹无法在九泉之下安息啊!”
南疆王不耐地道:“你胡说什么?”
刘贵妃绕过小德子,来到南疆王身前,诚挚地说道:“陛下!臣妾没有胡说!臣妾方才亲眼瞧见,也亲耳听见了!有人说,要把顺妃妹妹推到河里淹死!”
“谁?”南疆王下意识地问。
刘贵妃摇手一指:“她!”
宁玥眉心一跳,刘贵妃疯了还是傻了,居然指向了冬梅?
很快,宁玥想起了自己与李顺妃发生争执时,冬梅的确威胁过李顺妃,再不闭嘴,就把李顺妃扔河里。
但那只是一时的气话,谁料李顺妃真的死在河里了。
冬梅急急地说道:“我才没杀人!我……我……我是说的气话啊!之后我就走了!”
刘贵妃冷笑:“你心里没这个想法,会讲出那样的话?当时又没别人在场,你说你走了就走了?谁能证明?你主子吗?你们俩是一伙儿的,说的话可不能尽信!”
这话说的,只差没点明是宁玥指使冬梅杀掉李顺妃的了。
宁玥好笑地说道:“原来我跟李顺妃谈话的时候,你在一旁听墙角呢,会不会是你看我不顺眼,杀了李顺妃,然后赖到我头上?”
“你……你……”刘贵妃白了脸,“我……我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玄胤不可一世地说道:“就是喷你,怎么了?拿出证据证明你自己的清白啊,当时谁在场?你的宫女?那是你自己的宫女,她的证词不可信,贵妃赶紧找找别的人证吧!”
刘贵妃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南疆王沉沉地说道:“都别争了。玥儿,顺妃真的找过你?”
宁玥从玄胤身后走出来,道:“是,她和我吵了一架,她很凶,冲过来要抓我,冬梅怕我受伤,才抱住了她,她说了一些不堪入目的话,冬梅气不过,威胁了她几句。”
“你们吵什么了?”南疆王追问。
宁玥头皮麻了麻,这个问题有点棘手,经历过一次背叛的南疆王已经变得非常敏感,若再爆出另一顶绿帽子的事,恐怕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而一直隐瞒消息的她,怕是也要遭到怒火的牵连。
这时,玄胤开口了:“没什么大事,就为一些闲言碎语,早先她便来烦过玥玥,玥玥没理她,被我给轰走了,没想到还没死心。”
南疆王将信将疑地问道:“什么闲言碎语?”
刘贵妃低下头,严惠妃撇过脸,显然,二人一早已经听说了。
玄胤神色如常地说道:“不知是哪个混帐东西传的,说李顺妃与六皇子行了不伦之事。”
南疆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混账!混账!混账!”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六皇子与李顺妃如何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至少对玄胤和宁玥而言是这样,他们丝毫威胁不到玄胤的帝位,所以玄胤和宁玥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但有些见不得玄胤好过的人,偏偏要把这种丑事翻出来——
南疆王受的刺激太大,当场目眩头摇。
若说耿皇后与赵岛主私通,他只是伤心难过,外加一些自尊的碾碎,但儿子与妾室的媾合,就实在太让他无法接受了。
胸腔内,仿佛有什么在膨胀,胀到他呼吸艰难。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小德子扶住面色越来越苍白的南疆王。
玄胤和宁玥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这场阴谋不是针对宁玥的,是针对南疆王的,对方想把李顺妃与六皇子的事捅到南疆王的面前,把南疆王活活气死,这样,玄胤的身份就尴尬了,毕竟还没正式册封,毕竟根基还不够稳健……再联合一些旧部、煽动一些民众,玄胤就离帝位越来越遥远了。
“真是可笑,想做皇后的时候,就跑来杀我;明白你不可能娶她为后,她又跑来对付你!”宁玥冷冷地说,言辞间,俨然已经把一切算到了耿妍的头上。
玄胤抚了抚宁玥的肩膀:“我先送皇爷爷回去,你在马车上等我。”
这个时候,必须让南疆王活下去。
南疆王已经失去了知觉。
小德子让人抬了轿子过来,把南疆王抱上去。
刘贵妃追问如何处置宁玥。
玄胤一记冷芒打来,威严地说道:“李顺妃的事与长孙妃无关!谁若是再污蔑长孙妃半句,本殿下就把她先斩后奏!”
刘贵妃吓白了脸。
李顺妃的尸体被运回顺妃殿,因不知南疆王会如何处置谣言一事,严惠妃提议,先把尸体冰冻保存,等那边有了结果再给顺妃入殓。
宁玥做过西凉的皇后,明白后妃入殓的学问很大,意外死、被杀死、病死,各有不同,另外,逝者生前若无大错,一般会进行一些追封,追封的内容与等级主要根据逝者的生平经历贡献来定,像李顺妃这种,一生无子,又不大受宠的,约莫追封个皇贵妃就完了;若得宠,会在封号前加一些谥号。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出李顺妃与六皇子的谣言。不定罪还好,若是定了罪,李顺妃是要被贬斥的,那样,入殓的规格得大幅缩水,最严重可能是草革裹尸、弃尸荒野。
“那就先派人守着吧。”宁玥说道。
严惠妃安排了几个机灵的宫人,命他们日夜不休地守住尸体,末了,又悄悄地问宁玥道:“要通知六皇子吗?”
宁玥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母妃走了,他作为儿子,必须得送母妃最后一程。”
“可是……”严惠妃有些犹豫,“宫里传得那么厉害,如今连陛下都知道了,他们俩、他们俩……”
宁玥淡淡地说道:“惠妃也信了那种捕风捉影的事?”
往常,她都敬称一声惠妃娘娘,如今去掉了娘娘二字,严惠妃明白,她是发怒了。
严惠妃就道:“倒也不是我非得去信,只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就算不是真的,也要避避嫌才好,免得陛下怪罪下来……”
“既然不是真的,就没什么好避嫌的,君子坦荡荡,身正不怕影子斜,惠妃派人给六皇子递个口信吧!”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个时候,越是避嫌,越是显得有鬼。
不怪宁玥如此执着,非得颠倒黑白,而是南疆王在回京的路上病了一场,身体又回到了从前病歪歪的状态,实在经不起这种折腾。况且,说句不好听的,六皇子、顺妃也没碍着她和玄胤什么,瞒就瞒着了。
严惠妃拗不过宁玥,但又不想耽这个责任,最后,是宁玥派冬梅去了六皇子府。
很快,验过尸的老仵作又拧着工具箱进来了。
“长孙妃,严惠妃。”他给二人行了一礼。
“平身吧。”顿了顿,宁玥问道:“老先生,刚才不是已经验过了吗?还要再验一次?”
仵作恭敬地答道:“方才只是初步地验了死因,现在要再对尸体做一次全面的检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隐疾或是遗漏的地方。”
宁玥的眸光扫过李顺妃的肚子,对严惠妃道:“惠妃娘娘,我们出去吧?”
“好。”严惠妃才不想看李顺妃被开膛破肚,太吓人了!
二人走出寝殿,宁玥眸光一动:“我帕子掉里头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
严惠妃没怀疑什么。
宁玥踅步回了寝殿,仵作刚好在按压李顺妃的骨盆,不知摸到了什么,露出一副疑惑的神色,随后,他分开了李顺妃的双腿,拿出一个特殊的工具,开始检验更深层次的东西。
宁玥定定神,走了过去:“老先生。”
仵作对这个尊重他的长孙妃很有好感,当即放下工具,行了一礼:“长孙妃,这里太污秽了,您还是出去一下吧。”
宁玥的睫羽颤了颤,说道:“无碍,李顺妃生前虽然与我闹过一些不快,但到底,她是陛下的妃子,作为晚辈,我该来送她最后一程。”
仵作福低了身子:“长孙妃仁慈。”
宁玥安耐住心口的慌乱,静气道:“老先生,请问您入宫多久了?”
仵作拱了拱手:“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担不起您的敬称,奴才入宫四十一年了。”
宁玥和气地说道:“那您,与荀太医是一样,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了。”
仵作忙道:“奴才只是一介卑微的仵作,比不得荀太医救死扶伤。”
宁玥微微一笑道:“老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我年纪轻,不太懂事,大道理也不怎么会讲,只是偶然一次听我娘亲提过,说,‘这世上啊,哪有什么高贵的人、低贱的人?都是一块砖、一块木材,有的木材呢,做了房梁,被人仰望;有的木材呢,铺了地板,被人踩在脚下。但是,不论是做了房梁的木材,还是铺了地的木材,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陛下能坐稳皇位这么多年,励精图治,除了荀太医帮他料理健康之外,您的一手验尸之术,也帮陛下解决了不少冤案呐!若说这宫围之中,谁最效忠陛下,非不求回报的您莫属啊!”
仵作老泪纵流:“长孙妃……”
宁玥行至他面前,轻轻托起他将要跪下的身子,他忙缩回手,生怕弄脏了宁玥干净华美的衣裳,宁玥却紧紧地握住了他:“老先生,您是陛下信得过的人,也是我和长孙殿下信得过的人,有些话,我甚至不敢对陛下说,但我可以对您说。”
仵作哽咽道:“长孙妃请讲!”
宁玥道:“不瞒老先生,李顺妃与六皇子的事……其实是真的。”
仵作勃然变色!
宁玥四下看了看,压低了音量:“在灵蛇岛,我便发现了李顺妃与六皇子的奸情,当时,也的确产生了一些龃龉,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请老先生相信我,我没杀李顺妃。”
仵作望进宁玥干净清澈的眼眸,含泪点头:“老奴相信长孙妃!”
宁玥欠了欠身:“多谢先生。”
仵作赶忙跪下:“长孙妃,万万不可!”
宁玥忙又扶起了他:“先生请起来说话。先生刚刚验过李顺妃的尸体了,应该……也验出她流过产吧?”
仵作叹了口气:“是的。”
宁玥就道:“老先生,有句号,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孙妃请说。”
“那孩子,是六皇子的。”
仵作刚刚已经猜到了,倒是并不惊讶。
“但我希望,老先生不要把这个写进验尸单……不要,让陛下知道他们的事。陛下的情况您也看到了,非常不好,再经不起任何刺激,六皇子与李顺妃的关系在灵蛇岛便已经结束,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虽然二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可是如果惩罚这个罪孽的代价,是牺牲陛下的健康与性命,老先生,玥儿觉得不值啊!”宁玥情真意切地道。
仵作望着她发红的眼眶,心里开始了天人交战。他自懂事起便跟着师父学验尸之术,之后入选宫廷,成了宫里唯一的仵作,这一做,便是四十一年。其间,大大小小的案件,明的暗的,有意的,无意的,他全都经历过。但从没有任何一次,他隐瞒过任何信息,哪怕是有人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然而这一刻,对着这个小姑娘哀伤的眼神,他讲不出拒绝的话来。
不隐瞒,是师训、是做人的道理。
可这个小姑娘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了做人的奥义:不是所有的偏斜,都会带来一个坏的结果;也不是所有的正直,都能迎来一个好的结局。
他垂下头,低低地说道:“活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我才悟透了。”
他转身,提笔在验尸单上写下三字——无孕史。
……
艳阳,隐入云层,偶露出一角,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宁玥出宫,上了马车。
许是是累了,脑袋有些发晕。
等玄胤的功夫,她睡了一会儿,没想到一睁眼,居然天黑了。
“林子。”她唤车夫。
车夫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太黑了,你点盏灯进来。”
车夫望了望头顶的大太阳,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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