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宓妃自地牢回到房间,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在软榻上打座了一整晚。
后半夜的时候,她便听到动静,寒王回来了,她的三个哥哥也回来了。
远远的,她就有听到二哥跟三哥的争论声,一个说要来看看她睡了没有,睡得安不安稳,一个则是说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说,莫要打扰到她休息。
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最后还是大哥出面,说时间的确太晚,吵醒她不好,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寒气,要是过给她,害她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还是什么都等天亮了再说。
最后,两人觉得大哥所言有理,也就没有嚷着要来看她。
昨个儿从白天到夜里,一直都下着大雪,而且是越下越大。
他们从秀水村赶回来的路上,若非是遇到大雪封路耽搁了些时间,又怎会弄到下半夜才回到驿馆。
从相府出来,宓妃身边只有剑舞跟红袖,并没有带丫鬟,现在剑舞红袖都昏睡着,驿馆里的侍女被宓妃下令不许靠近她,因此,起床之后洗漱什么的,都得自己动手。
好在,宓妃并不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自己收拾自己也难不到她。
很快她就将自己打理妥当,长及腰下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依旧是一条额链别在发间,泪滴状的蓝宝石坠在眉心,一张白色面纱掩面,露出那双黑白分明,但却灵气逼人的眸子。
舍弃了纯白色的衣裙,今日宓妃换上了一件湖蓝色拖地长裙,虽是抹胸的样式,领子却微微立起,露出雪白如玉肌肤,凸显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大片大片的秋海棠在裙身上绚丽的绽放,非但没有显出繁乱,反而透出一股低调的奢华之感。
白色绣蝴蝶的水玉腰带,点坠在蓝色的衣裙间,犹如点睛之笔,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女人天生爱美,宓妃也不例外,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起身出门。
腊月里的阳光难能可贵,柔柔的,暖暖的,照在身上特别的舒服,最是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裙身上绽放的海棠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随着宓妃轻移莲步间,竟犹如长在枝头,徐徐盛开的秋海棠一模一样,栩栩如生,似真的一般。
转过回廊,宓妃先去看了看沧海,悔夜五人的情况,确定他们没有大碍,这才准备去寻大哥二哥三哥他们。
怎知,她前脚刚出了沧海他们的房间,后脚就看到三个哥哥急匆匆的朝她走来。
想必是在她的房间没有看到她,这才到这里来找她。
“大哥,二哥,三哥。”嘴角勾起明媚的笑意,宓妃快步奔了过去。
“妃儿怎生起得这般早?”温绍云看到美丽动人的妹妹,心情极好。
果然,世上只有妹妹好。
“妃儿可用过早膳了?”
“沧海他们恢复得如何?”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宓妃满头黑线,比划道:“一下子问三个问题,我要先回哪个。”
即便是隔着面纱,见她鼓着腮邦子,三人莫不宠溺的笑出了声。
“妃儿想跟哥哥们一起用早膳。”眨了眨眼,一手抱住一个哥哥的手臂,又对没有第三只手去抱的三哥俏皮的道:“我要喝三哥亲自盛的粥。”
“好。”温绍宇点头,突然就不吃醋了。
兄妹四人和和美美的一起回宓妃的房间用早膳,另一边,原本昨晚就要将名单呈给寒王的亲兵,等了一夜都没能等到寒王传召,一等就等到了这个时辰。
温暖如春的内室,檀香袅袅,气息清幽,墨寒羽看着手中满满两张纸的人名,俊脸之上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倒是盯着另一张纸上的字,微微有些出神。
溥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纸上的字,端得是笔走龙蛇,大气磅礴,却又暗藏锋芒,娟秀雅致。
好字,真是顶好的字。
若非知道这样的字出自温宓妃之手,他不禁会想,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一个女子,写得这样一手字,真叫人意外。
“这字,真是她写的?”
“回溥颜公子,这字的确是温小姐亲笔写的。”他们六双眼睛,亲眼看到的,错不了。
其实,初见宓妃字时,他们也吓了一大跳,实难想象这样的字,竟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而且还是出自一个满星殒城都明指无才无德的哑女之手。
试问,谁家无才无德的姑娘,能写出这样一手字。
那些个背地里毁坏人家名声的人,估计是对人家羡慕嫉妒恨,不然怎就把人家的名声给传得那般不堪。
口不能言,又不是人家温小姐自己想的,那都是意外。
“咳咳…”被亲兵那目光看得有些窘迫,溥颜尴尬的轻咳两声,话锋一转,道:“你不打算去证实一下名单的真假?”
墨寒羽难得抬眸,给了溥颜一个目光,冷声说道:“在她眼里,除了她的哥哥能让她分出一丝心神之外,对谁她都可以视若无睹。”
她那样的人,心性坚定,且生性凉薄。
她那样的人,其实跟他是一样的人。
“幕后主谋要杀她哥哥的人,程晃也不知情,她根本没有必要伪造这样一份名单。”一个不可能理会旁人生死的人,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不然干嘛要花精力去弄这样的一份东西,难道只为给他或者给皇上添堵。
墨寒羽相信,宓妃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因此,无论是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是出于直觉,墨寒羽都是相信宓妃的。
程晃给的这份名单是真的,而且,就算北狼国在秀水村这步暗棋是十一年前,趁着金凤国叛乱时埋下的,若真的无人做为内应,又如何能如此的顺利,如此的神不知鬼不觉。
有些人就是无论站得再怎么高,拥有的再怎么多,也还想要得更多。
“我也没怀疑它的真实性。”诚如墨寒羽所言,温宓妃看似温柔乖巧,恬静安然,实则冷心冷情,生性凉薄。
天下苍生都不及她哥哥的一根头发丝儿重要,要她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又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的事情,她又不是傻的。
“按照温小姐的意思,给程晃一个痛快。”话落,剑眉微微一蹙,在亲兵即将出门的时候,又道:“厚葬了他。”
“是,王爷。”
“打算怎么做?”溥颜知道,这份名单若是呈到皇上的面前,将会引发怎样的朝堂动荡,又有多少人会被牵扯出来。
他更知道,这些年来皇后,太子一党,明明暗暗究竟有多少次想要置墨寒羽于死地。
这份名单之上,不少都是太子一党的人,倒是一个除掉他们的好时机。
“回星殒城再说。”墨寒羽眸光闪了闪,将名单收好,起身道:“今个儿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天气的确不错,是该出去走走。”溥颜本想出口的调笑被墨寒羽一个凌厉的眼神骇住,只得话到喉间又换了句,憋笑憋得实在难受,一张俊脸都憋成了猪肝之色。
心说,师弟,你丫的目的会不会太明显。
敢做,居然还不准人家笑,好可恶。
昨日,温家三兄弟才说要带温小姐出门逛街,你也要去,不正好应验了那句……
“你到底去是不去?”在溥颜局促的目光中,墨寒羽越发的感到不自在。
他,真有表现得很明显?
“去去去,当然去。”收起满脸的调笑,溥颜赶紧跟上墨寒羽的脚步,生怕会被他抓住机会,死命的压榨他。
这厢刚到驿馆门口,那边温绍轩三兄弟带着宓妃也到了门口,“王爷这是要出去?”
温绍轩注意到墨寒羽的目光落在挽着他手臂的宓妃身上,不由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挡了挡,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
“嗯,趁着天气好出去透透气。”意识到自己举动过于突兀,墨寒羽略微有些尴尬,又道:“你们也要出去?”
等话出了口,方才意识到说错话,俊美无双的脸骤然一红,赶紧迈步离开。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扑哧——
宓妃没忍住笑出了声,露在面纱外面的双眼,弯弯的,晶亮晶亮的,煞是可爱,她怎么突然觉得这寒王,挺可爱的啊!
那啥,她铁定是脑子突然抽了一下。
“妃儿…”温家三兄弟异口同声的唤道,语气宠溺却是不见丝毫责怪。
“王爷的身子弱,适当到外面走走,晒晒太阳有助于身体健康。”溥颜无语望天,怎么都觉得自己这番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话说,他干什么要解释了。
金凤国地处浩瀚大陆东南方,地理条件好,且四季分明,气候总体偏于温暖。
皇城星殒城位于金凤国版图的西南方向,气候条件既以南方典型亚热带季风气候为主,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又偏融合了北方温带大陆性气候,局部以高原气候为主,冬季寒冷,夏季温热。
因此,星殒城的夏冬两季,夏季极热,冬季极冷,春季较短,秋季最为舒适。
然,就整个西南方来说,夏季虽热,但时常有雨;冬季虽冷,但也仅仅只有腊月与正月能够欣赏到冰天雪地的景观。
云梦沙漠与梦幻鬼雾林隔开了金凤国,梦萝国与琉璃国,而琉璃国与北狼国之间,横亘着蛮荒山脉,虚无之海又分开了北狼国与梦萝国。
换言之,金凤国背靠云梦沙漠,东接虚无之海,南有梦幻鬼雾林,北有蛮荒山脉。自建国至今,占据着浩瀚大陆最好的位置,却也是最容易引发战争的位置。
整个西南方向多山川,丘陵,盆地,其中更不乏高山峻岭,甚至在如此复杂的地形地貌之下,还有平原地带。
琴郡,如其地名一样,自古以来便被世人称之为古琴之乡。
又因其乃是盆地地貌,在地图上,甚至是站在高处眺望它,其形犹如一精雕细琢的玉盆一般,模样很是精致小巧。
琴郡土地肥沃,许多名贵珍奇的花卉都能在此地养活,故而又得百花乡之名。
宫中司乐局所用古琴,莫不皆出自琴郡,每年进贡入宫的花卉,十之二三亦是出自琴郡所有。
纵观历史几百年,琴郡出了不少风雅之人,被世人争相传颂,甚至是载入史册的至少都有五人之数。
人与人各不相同,但没有意外的,那些人都有一架七弦古琴。
故而,世人皆以拥有一架产自琴郡而又出名的古琴为荣。其中,尤以各大高门贵族的闺秀为最。
驿馆建在琴郡最为富贵的一条大街尽头,从正门出发,坐马车不出一刻钟就到了繁华喧嚣的正街之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宓妃初来之时,除了知道自己是谁,父母兄长是谁,大概的家庭背景之外,并没有再接收到原主的其他记忆。
后来去到药王谷,宓妃翻阅了几乎与金凤国有关的所有藏书,什么史册啊,什么游记啊,什么地理杂记啊…能找来看的,她都大致了解了一番。
除此之外,对于其他三国的某些书籍,她也有曾翻阅,不说记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至少不会一问三不知。
此时,听着大哥温柔细腻的声音,一点一点向她介绍琴郡的风土人情,宓妃哪怕心知肚明,断然也是不会明说的,这种待遇跟享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虽然,今日跟三个哥哥的出行,多了一个寒王墨寒羽,一个溥颜,甚至是还有一个离慕,的确是让宓妃心里挺不痛快的,不过倒也不影响她的兴致。
别人之事,与她何干。
如果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便要计较,那她活着得有多累。
“今天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生如此热闹?”透过窗帘看向外面,宓妃习惯性的比划起来。
一般情况下,宓妃很乐意扮演一个乖巧,恬静的哑巴角色,而事实上她的嗓子也的确还没有好,本就是一个哑巴。
假如没有寒王等人在场,她倒也不用比比划划的用手语,直接用千里传音说话便好。
但是,无论是上一次在城北狩猎场,还是这一次在雷县,她的风头已然太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她尚无绝对的实力之前,适当的显示出自己的弱势,那才是生存之道,王者之道。
正所谓,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因时制宜的展露锋芒才是成熟的表现。
上一次,她的手段狠辣而血腥,但亲眼目睹过的人,至今都还在床上躺着,一个个吓得不轻,再次见到她必定是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为她的‘壮举’去四处宣扬;
这一次,见过她真正身手的人,该死的人都死绝了。她的三个哥哥肯定不会往外说,他们的侍卫也不会,那便等于没人知道。
常言道,假亦真是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她偏就是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难以看得透她,猜得透她。
有关她的言论在星殒城那是传得沸沸洋洋,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不过传闻归传闻,事实上亲眼看到的又有几人。
假如她又换一副脾气秉性出现在世人的眼中,那么谁知哪是真,哪是假。
即便是有幸亲眼目睹她如何将一个人分尸的太子墨思羽,跟琉璃国的镇南王,他们的说辞又有几人能信。
更何况,以那两人的身份与地位,一言一行都被受各方关注,压根也不屑去与市井小民争论这些有的没的。
毕竟,世人大多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哪怕是人云亦云,说的时候信了,可当他们亲眼看到的与亲耳听到的发生矛盾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故而,宓妃从不担心自己在狩猎场的举动会做得太过,甚至觉得轻了。
寒王与她曾见过的太子不一样,出于本能的直觉,宓妃并不想与寒王有过多的接触,因而在寒王的面前,她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端庄贤雅,恬静乖巧,甚至是隐藏自己的一部分实力。
在有些人的面前,要装,但在有些人的面前,一定不能装得太过了。
否则,就太假了,反而显得不真实。
“三哥去问问,别着急啊。”温绍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推开车门就径直走了出去。
呈井字形的大街上,车流不息,人头攒动,周围商铺林立,几乎都快赶得上星殒城的热闹喧嚣,但今日却显现出几分混乱。
温绍宇刚跳下马车正准备随便拉一个路人问问情况,不料幽夜已经找人询问清楚,回到马车上向寒王禀报了。
他们此行出来,一共有三辆马车,此时略显拥挤的街道上,他们与其他人的马车都被迫暂时停靠在路边上。
走在最前面的马车,自然是坐着墨寒羽跟溥颜,而他们兄妹四人同坐一辆马车,最后一辆马车里则是坐着非要与他们同行的离慕。
离慕当然是想跟墨寒羽坐同一辆马车,但是人家寒王不乐意。
因此,她也只能又羞又恼退而求其次的独自乘坐一辆马车。
当然,哪怕心里再不乐意,面上她仍然表现得很是欢喜,至于内里如何,那也只能问她自己了。
在这个皇权至上,极其讲究尊卑的时代,宓妃自然不能越过寒王去,故而,他们的马车只能走在寒王的后面,不能越过他去。
“绍宇,听说今日香阳楼将举行赏花大会,挑选三日后进贡的花卉,制琴大师楚师傅将会带着他的得意之作罗雀出席,你们可有兴趣去瞧瞧。”
墨寒羽暗磁清冷的嗓音自马车内传出,带着几分邪魅,几分沉寂,几分雍容。
但闻其声,亦不难猜想那说话的男子,是怎样一个俊美清雅之人。
“琴郡不是每年五月才举办赏花大会,挑选要进贡的花卉么,怎么…”今个已是腊月二十六,怎么着也不该在此时举行赏花大会的。
接着温绍宇未说出来的疑问,墨寒羽又道:“琉璃国镇南王,北狼国大皇子,梦萝国三皇子出使吾国,这年将会过得很热闹。”
语气之中,是满满的嘲讽。
这些人出使金凤国与举行赏花大会有什么关系,正当宓妃心头犯嘀咕,墨寒羽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清冷的嗓音随之又再次响起,“半个月前,琴郡郡守就新培育出能在冬日盛开的菊花一事上书皇上,本也不是什么太重要之事,但梦箩国此番似乎也带来了某种珍奇的花卉前来,故而才有了这场引人注目的赏花大会。”
“原来如此。”
若非他们这些天都在疲于奔波,也不至于连这些消息都不知道。
“妃儿,想去香阳楼看看吗?”温绍云见宓妃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
“这般盛大的赏花大会,琴郡的百姓应该都会前往香阳楼外驻足观看,咱们今日只怕也玩不痛快。”赏花什么的,其实温绍轩并不是很热衷,他欣喜的是能见到制琴大师楚汉岑,“若能求得楚大师一架古琴,也算不枉我三次前往此地拜访而不遇他了。”
“那人琴制得极好?”宓妃见自家大哥满眼的期盼之色,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小嘴,只是有面纱遮挡,倒也无人瞧见。
温绍云瞥见她的小动作,宠溺的对她眨眨眼,解释道:“楚大师现今已七十高龄,一生制琴没有上百架,也有几十架,其中有两架古琴最为有名。”
“是吗?”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宓妃咬了咬嘴唇,这个时代可不像前世,有什么名人传记什么的,她知道的也仅仅只是皮毛。
“两架古琴其中一之,乃是前韩皇后的心爱之物——扶苏,而另外一架则是至今未有明主的——罗雀。”他们三兄弟里面,大哥擅琴,也极为爱琴。
曾经三次亲到琴郡拜访楚大师,都没能见到本人,不可为不遗憾。
“怪不得呢?”怪不得她在墨寒羽提起楚大师的时候,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一丝缅怀,原她就觉得寒王此人不该有这种情绪的,不知其中竟然还有这般渊缘。
“什么怪不得?”
抬头对上温绍宇晶亮的黑眸,宓妃微微一怔,而后摇了摇头,软声道:“既然这么有趣儿,那咱们就去香阳楼凑凑热闹。”
原来大哥喜欢琴,她竟是今日才知晓。
以前原主因为是个哑巴,性情孤僻到了极点,除了自卑,怯弱之外,甚至到了怨天尤人的地步,别说是学习世家大族贵女该学的琴棋书画,单单就是普通女子该学的女红,温丞相跟温夫人都不舍得强迫她,害怕让她变得越发抗拒他们。
因此,也使得原主的三个哥哥虽如她的玩伴一般陪她玩耍,却是从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才华,故而,宓妃是真的不知自家哥哥们的喜好。
现在,她好不容易知道大哥喜欢古琴,不管怎么样,她都要给温绍轩寻到世间最好的古琴。
在她眼里,应当只有那世间之最,才配得上她温柔儒雅,气质若仙的大哥。
“妃儿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明天他们就要起程返回星殒城,难得今日遇上如此盛事,怎能不去凑个热闹。
于是,温绍宇就站在马车上对寒王道:“王爷,咱们就去香阳楼可好。”
闻言,墨寒羽嘴角难得微微上扬,声如冷玉,却是极其好听,“去香阳楼。”
“是,王爷。”
不知为何,赶车的幽夜觉得,若是人家温小姐不愿意去香阳楼,他家王爷就会让他调转马头,直接回驿馆。
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好奇怪,简直有些诡异好不好?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在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如愿停在了香阳楼外。
赏花大会乃是由琴郡郡守主持的,马车尚未停稳,苍茫就已经拿着墨寒羽的手令飞身进了香阳楼,安排座位去了。
寒王落脚在琴郡驿馆,郡守大人自然是高度重视的,但某王严令禁止他未得允许,不可前往驿馆拜见,因此,某郡守大人只得当寒王不存在。
故而,哪怕举行赏花大会这样的大事,郡守都没有胆子敢去打扰墨寒羽。
此时接到寒王手令的郡守大人,不禁没忍住抬头望了望天,寻思着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不过,疑问归疑问,他可没傻得问出来。
“下官马上去安排位置。”
“王爷交待,位置不必靠前,环境要尽可能的清幽安静,最好是隐蔽一些的雅间,又能将大厅的一切尽收眼底。”苍茫冷嗖嗖的声音,直将准备把座位安排到主位去的郡守大人从天堂打入地狱,整个人抽得脸都僵了。
呜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爷,您敢不敢一次性把话说完。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郡守大人这次没着急着走,而是静待苍茫的指示。
“还呆站着做什么,要王爷一直在外面等吗?”苍茫面无表情,气势凛冽,很是有些骇人。
郡守大人泪了,他这…他这不是以为他还没有交待完么?
太欺负人了,王爷身边的人怎么都这么可怕,上次…上次那个什么幽夜也是如此,差点儿没有吓死他。
如果宓妃在这儿,一定会觉得这郡守大人挺有趣儿的。
又哪曾知道,这郡守与她还真是有缘。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不提也罢。
很快郡守大人就找到了一个完全符合寒王要求的雅间,位于香阳楼三楼,环境清幽,格局清新,透过一个大大的窗口,正好可以看清楚楼下大厅发生的一切,而其他地方则很难发现这间雅室。
窗外,摆放了几盆大型的绿色盆栽,因角度与视角的不同,楼上能看到楼下,楼下却丝毫瞧不见楼上,仿佛这间雅室压根就不存在。
这实在是太符合寒王的要求了,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找到这间雅室的时候,郡守大人真是险些喜极而泣啊!
“王爷,一切已安排妥当。”
“嗯。”寒王淡淡的应了声,没了下文。宓妃却是比划道:“咱们从后门进去呗。”
温绍轩无奈,只得出声询问寒王。
赏花大会即将展开,香阳楼大门外停满了各府的马车,场面不可谓不拥挤壮观。
“将马车赶至后门。”
“是,王爷。”
不多时,一行七人在郡守的带领下走进三楼雅间,各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吩咐人送些点心茶水上来,没有指示你就不要出现了。”墨寒羽见这雅间宽敞明亮,格局雅致,还算很是满意。
“下官明白了,王爷。”
恭敬的行了礼,郡守低头扯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赶紧退了出去,怎么都觉得双腿不得劲儿。
直到魂不守舍的下了楼,他才隐约记起,雅间里坐在王爷身边的三位年轻公子,貌似是丞相府的公子,果然一个个的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郡守惹得起的。
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郡守大人这才抬头挺胸,敛去心思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吩咐香阳楼的伙计给三楼雅间送些上好的茶水,精致的点心,切记不可怠慢了。
等到三个伙计端着茶水点心准备上楼的时候,郡守大人不放心的又再三提醒,雅间里都是贵客,切莫出错,更别打听里面人的身份,仔细祸从口出。
能在香阳楼做事的伙计,那也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这还是头一回被再三交待同一件事情,于是三个长相清秀,模样也瞧着机灵的伙计心下有了主意,也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仔细了。
要知道,郡守大人可是他们琴郡最大的官了,能让郡守大人都如此小心伺候着的贵人,那身份…简直就是他们不敢想的。
“得了得了,别让贵人久等,快上去。”挥了挥手,郡守紧崩着一张脸,生怕哪里出错,“对了,甭管雅间里的贵人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搞不定的直接来找本大人。”
“是,郡守大人。”
“去吧去吧。”
目送三个伙计上了楼,郡守大人这才转身去忙旁的事情。
此次赏花大会,意在挑选出无论是品种,还是品貌皆上承的菊花,以便后日起程进献到宫中去。
皇上的旨意上写得明明白白,这挑选出来的菊花,那是要在除夕夜摆放在雪阳宫迎接三国使臣的,不容有半点闪失。
他乃琴郡郡守,每年都会带着名花进宫进献,因此,皇亲国戚,名门公子他虽然不熟,见到人之后好歹也认得出他们自出哪一个府上。
“妃儿有没有特别想吃的点心,二哥去厨房问问。”给予宓妃的任何宠溺,之于温家三兄弟来说,那都不算是宠溺。
他们唯有这么一个妹妹,莫不都是想将这天下间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没有。”摇了摇头,白嫩纤细似掐得出水般的小手轻轻比了比,宓妃眸弯如弦月,“我倒很好奇,寒冬里的菊花生得何种模样。”
前世有温房,能电脑控温,别说是培育出反季节性的花卉,就是更离奇的事情都能做得到。
在那高科技的信息时代,往往只有想不到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然而,在这还属于冷兵器的时代,宓妃着实很好奇这些反季节生长的菊花是怎么被娇养出来的。
“扣、扣、扣…。”
“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三个伙计依次鱼贯而入,皆是躬着身子低垂着头,双眼紧盯着自己脚尖,生怕踏错一步。
三壶清香四溢的茶,十二碟精致的点心一一摆放上桌,混合着房间里淡雅的梅香,散发出一股令人身心愉悦的浅香,煞是好闻。
“请几位公子,小姐慢用,有任何吩咐只需唤小的们一声即可。”
“退下吧。”苍茫幽夜乃寒王贴身侍卫,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跟在墨寒羽的身边,某王不乐意说话的时候,就由他们俩其中一人代替。
撇开美食之外,极爱吃零食的宓妃,在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之后,多了一项前世不曾有的毛病。
那便是喜爱将各式各样,口味不一的点心,当作是零食来解馋。
事实上,她倒不是真的馋,而是习惯性的喜欢在嘴里塞点儿东西。
“来,妃儿尝尝这蝴蝶酥跟金丝枣糕,这两道点心在琴郡可极是有名。”六道不同的点心,共十二碟,温绍轩主动放了六碟到寒王的跟前,其余六碟则是放到了宓妃的跟前。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妹妹极爱吃点心,尤其是自杀事件之后,就越发的钟爱点心。
这倒也不是说宓妃嘴巴不挑,什么点心都喜欢吃,而是喜欢品尝各式不同的点心,从而挑出自己喜欢的口味来吃。
“谢谢大哥。”明媚的笑容似夏日里耀眼的骄阳,宓妃接过温绍轩递到她手边的两块点心,没有丝毫扭捏的放进嘴里,小口小口的吃着。
即便是脸上戴着面纱,亦是丝毫不影响她的吃相,恬静的,乖巧的,举止很是优雅,端得是极好的修养。
“小心噎着,喝口茶。”温绍云不落人后,又满上一杯茶递给宓妃。
“这碧螺春是今年三月的新茶,要是有雨前龙井就更好了,不过味道还算清香,妃儿可以试试。”温绍宇不似大哥温绍轩喜欢奏琴,他爱饮茶,更是泡得一手好茶。
不管是哪一个年份的茶叶,只要让他嗅上一嗅,闻上一闻,就没有他猜不出来的。
将茶叶泡在水中,他甚至能从茶叶上瞧出是产自哪里的茶叶,不可谓不是一门绝技了。
“三哥这也能喝出来,真厉害。”茶艺是一门艺术,前世之时,宓妃曾到岛国执行过一次任务,目标人物是一个茶艺大师。
在岛国,茶艺亦可称之为茶道。
而茶艺最初则是源自于华夏,后世却鲜少有人精通此道。
那时的她不过十二岁,为了出色的完成任务,她跟随当代一位有名的茶艺师傅,勤修苦学了整整两个月。
她对茶,自有一番理解。
她泡的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得到的。
“你家三哥不但能喝出这茶是什么年份的,还能瞧得出这茶是产自哪里的。”弟弟热衷于茶艺,温绍云倒是乐得跟宓妃分享。
以前是担心宓妃听了会多想,人也会越发孤僻自卑,他们从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但现在他们乐于让宓妃更了解他们。
形似远山,不描而黛的双眉微挑了挑,水灵清澈的眸子里折射出绚丽的光芒,“果然我家三哥是最厉害的。”
“呵呵,难道我跟大哥不厉害?”
对于佯装生气的二哥俏皮的眨眨眼,宓妃还是笑嘻嘻的,双手飞快的比划着,“在妃儿眼里,大哥二哥也是最厉害的,谁家的哥哥都比不上我的哥哥厉害,根本就是没得比。”
那模样,就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她家哥哥是最好的,最棒的,别人连给她家哥哥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笑看着宓妃俏娇调皮,又傲娇的小模样,尤其是那双露在面纱外面,灿若星辰,璀若银河的星眸,只觉透过她的双眼,似能看到全世界。
那样的明亮,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星光璀璨。
“不许揉我脑袋了,仔细给我拍矮了,就长不高了。”宓妃无语,不禁泪流满面。
她觉得她家三个哥哥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非常要不得的习惯。
有事没事总喜欢伸手揉她的脑袋,敢情真当她是小孩子?
天可怜见的,若换在前世,敢伸手碰她的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可是,谁让对象换成她的三个哥哥,她既舍不得对他们冷面相对,更舍不得吓到他们。
所以,可怜她得受着。
“呵呵…”三兄弟见宓妃嗔怒的瞪着他们,微微鼓起了腮邦子,不由爽朗的大笑出声。
“哼。”
温绍轩伸手又准备揉揉宓妃柔软的头发,又想到什么似的缩回手来,止住笑柔声道:“好了好了,妃儿不要生气,以后大哥会注意的,我家妃儿一定会再长个子的。”
“可不是么,妃儿还未及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不用担心长不高。”温绍云也晓得见好就收,可不能让宓妃真生他的气。
“来来来,妃儿不理他们两个坏人,咱们一起吃金丝枣糕。”
扑哧——
宓妃莞尔一笑,清澈明亮的眸子好似染上了点点星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哪怕不曾露出容颜,单是那嫣然一笑,便觉此女定是容颜如画,清丽出尘。
“装什么装,虚伪。”离慕冷哼一声,看向宓妃的眼神不知是嫉妒,抑或是羡慕,又或者其中还参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但她自以为小声的嘀咕,却恰到好处清晰的传进雅间里每个人的耳中。
谁让这个雅间里,人人都有着敏锐的听觉呢?
“说谁呢?”温绍宇面色一沉,呼啦一下自椅子上站起来,眸色如冰扫向离慕。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自打那日初见就处处针对妃儿,他不出声只是不想多事,偏这女人还没事找事,他的妹妹他都舍不得把话说重点,他竟敢出言不逊。
那次若非是他着实替命悬一线的墨寒羽担心,否则定会跟离慕好好的计较一番,他家妹妹是招她惹她了,怎的一副他们欠她钱的死人模样。
“离慕姑娘还请慎言。”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轻柔,却多了一丝不容质疑的冷冽,温绍轩冷眼扫向离慕,丝毫没有因她是女子,而对她有所宽和。
“我记得,我们兄妹并未邀请你一同出游吧!”利眼如箭,直射离慕。
相对于大哥温绍轩的礼貌,温绍云这话就算不得客气了,大有一种你若不想呆在这里,可以赶紧滚蛋的意思。
反正又不是他们请她来的,干什么还要听她那酸不拉叽的闲话。
他们兄妹出游,寒王要加入不好推拒,但离慕他就不曾放在眼里了。
若非看在寒王跟溥颜的面子上,他们或许连看也不会看离慕一眼。
离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引来温绍轩三人的针锋相对,她顿时觉得自己很委屈。
江湖上,但凡知道她是天山老人弟子的人,莫不对她敬让三分。哪怕出了江湖,那些所谓的名门知晓她的身份,亦是对她以礼相待,再加上她生得花容月貌,追随者自是不少,故而,离慕尚且从未受过这样的冷待。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跟随师兄下天山,什么都变了。
温宓妃在她眼里,除了身份尊贵一点,不就是一个整日以面纱遮面的哑巴吗?
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反观她自己,彻底被忽视了,完全没有存在感。
尤其让离慕无法接受的是,寒王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宓妃的身上,那幽深孤寂的黑眸里,每每看向宓妃时都会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隐隐的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宠溺。
这样的寒王是离慕不曾见过的,也是陌生的,她很害怕,好像有什么要离她而去,将要被抢走了。
故而,她越发瞧宓妃不顺眼,也越发处处要针对于宓妃。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温家三兄弟竟然会如此的维护她,甚至连寒王跟师兄的面子都不给,直接给她难堪。
事实上,在离慕的内心深处,看到他们兄妹间亲密无间的互动,她是羡慕的,甚至还带着偏执的嫉妒与怨恨。
她虽出自江湖,但她的家族在武林中也是有着不凡地位的。她不是家中独女,上有五个兄长,却也是受尽宠爱的幺女。
但是,她的兄长们从来没有像温绍轩三人疼宠宓妃那般宠过她。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离慕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魔鬼,冲上去打破他们兄妹间亲密的谈笑。
“师…师兄我…。”一对三,离慕显然没有分毫胜算。
单单就是温绍宇三兄弟的气势,也死死的压了离慕一头。
此时此刻,她方觉害怕,求救的目光投向溥颜。当然,她本是要投向墨寒羽的,但从后者身上渗透出来的冰冷气息,直令她双腿打颤,恨不得从未出现在这个雅间内。
垂眸咬唇,模样楚楚可怜,离慕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委屈,同时也越发憎恨宓妃。
如果没有宓妃,王爷一定不会这么对她的,一定不会。
倘若宓妃知道她此时心中的想法,那么她铁定觉得无语问苍天。
丫的,貌似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怎么还被你给记恨着,她这是躺枪的节奏?
“道歉。”冷若冰霜,声若寒珠,墨寒羽突然很想将离慕给扔出去。
自打母后去世之后,他每天都在阴谋诡计中苦苦挣扎求生,要时时刻刻防备着莫要被别人算计了去,只因他答应过母后,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身中剧毒,每每徘徊在生死之间,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活着,不能就这样去死,他还没有报仇,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所以,每每毒发,他都咬牙挺着,不让自己有机会倒下去。
从那之后,墨寒羽不在期待他的生命里还有美好,他似乎早已忘记该怎么去笑,怎么去拥有。
他跟温绍轩三兄弟打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身份虽说有别,但在他们兄弟的身上,墨寒羽至少还能感觉得到手足之爱。
生于皇室,亲情于他本就是奢侈的,尤其在他母后逝去之后,对于墨室皇族,他有的是恨。
亲情,再也不敢奢望。
当在雅间这方小天地里,墨寒羽亲眼目睹温绍轩三兄弟与宓妃之间的互动,那样真挚,那样亲密,那般没有阴谋,没有算计的真心相处,他是羡慕的,亦是渴望的。
那一刻,他知道没有什么能打破他们兄妹间的亲密,那一刻,深埋在他心底的恶魔,也曾试图去破坏那温馨甜蜜的美好时光。
但最终,他的负面情绪,消散在宓妃如烟花般绚丽的笑容中。
也许,没有人知道,孤独的他,是怎样的渴求那样的温暖。
又是怎样的想要朝着那温暖去迈进,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
然而,那样的温馨,却被离慕给打破了。
愤怒,悄然在心间窜起。
“王爷…我我…。”离慕呆愣的目光投向墨寒羽,似委屈,似心碎,只知此刻有一种莫名的疼痛,瞬间袭遍她的全身。
道歉,她为什么要道歉。
她压根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师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溥颜轻叹,看向离慕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忍。
爱一个人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个人根本就不爱你。
离慕的心思,墨寒羽不懂,溥颜又怎会不懂,否则他也不会一再为离慕创造机会了。
可眼下,溥颜突然觉得,他这个师妹,或许真的不适合墨寒羽,勉强将他们绑在一起,快乐不会有,麻烦倒是会绵延不断。
虽然溥颜跟宓妃没有过什么接触,但他隐隐能察觉得到,宓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倘若她真的只是丞相府出了名的哑巴嫡女,那么她也不会出现在琴郡,更不会赠药救下了寒羽。
温家三兄弟其实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为人大方有礼,待人更是宽和,唯独他们的妹妹是他们的逆鳞,触之则亡。
因此,凡事皆可,切记莫要牵扯到宓妃。
否则,脾气再怎么温和的人,都是有脾气的。
“师兄,怎么连你也不帮我。”离慕红了眼眶,语带颤音,似要哭出来。
小手轻扯了扯三个哥哥的衣袖,宓妃眨着晶亮的眸子,比划道:“赏花大会开始了。”
在宓妃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只分两种人,一种是她所在意的,一种是她所不在意的。
对待她所在意之人,她锱铢比较,做不到视若无睹;
对待她所不在意之人,谁管她是死是活,是富是贫,是贵是贱,她认识她是谁?
“妃儿,咱们是有品味的人,不跟那些个江湖女子一般见识。”温绍宇坐回宓妃身边,牵起她的小手劝慰道。
宓妃眨眨眼,无语,她有放在心上么?
没有,当然没有。
离慕是谁啊,跟她有半毛钱关系么,她至于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是装了,那又怎么着。
她虚伪,她骄傲。
“大哥,二哥,三哥,妃儿的心不大,只装得下你们跟爹娘而已,其他人之于妃儿,连路边的野草都算不上,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跟妃儿有何关系,妃儿又何须要放在心上。”
听了宓妃的话,兄弟三人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温绍轩开口失笑道:“大哥真是惭愧,竟然还没有妃儿看得透彻。”
温绍云,温绍宇对视一眼,暗道:是啊,管别人做什么,与其有时间管别人的所思所想所言,倒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的历练自己,强大自己。
“哥哥们是关心则乱。”
这些话,宓妃若是不说,难保他们不会自责,徒增烦恼。遂又想起前世的一句格言,换了说法又道:“哥哥只要记得,任何时候只管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尽情的去说吧!”
“有道理。”
“呵呵。”不期然对上三个哥哥写满认真的黑眸,宓妃轻笑出声。抬头,正好望进墨寒羽幽深似海的墨瞳,一时间微微愣住,眸光微闪,比划,“大哥,下面谁是那个制琴的楚大师啊?”
扯着温绍轩的袖口,宓妃移开视线,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她都不想跟寒王扯上什么关系。
“大哥指给你看。”
“好啊,在哪里。”
兄妹四人转换方向,目光齐齐透过窗口看向楼下大厅,那里赏花大会已在郡守的主持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丝竹之声袅袅响起,悠扬,悦耳,为这场赏花大会凭添上几分情趣。
“咳咳,寒羽你看…”溥颜觉得他真辛苦,夹在中间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以为宓妃会坚持要离慕道歉的,哪里知道她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那什么,事实上他跟墨寒羽完全看不懂宓妃的手语,压根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只是通过观察温绍轩三人态度的转变,以及他们回应的话,从而去揣摩宓妃比划的什么,心里有了几分理解。
“不会说话不如不要开口说话。”冰冷的字眼自墨寒羽的口中一字一字的吐露出来,如一柄锋利的刀,生生凌迟着离慕。
这话的潜台词莫不是说,离慕还不如一个哑巴。
的确够狠,也够毒。
“师妹,下次不要这样了。”溥颜是孤儿,在他心里是将墨寒羽当弟弟,离慕当妹妹的,自然不希望他们就此陌路,往后相逢不相识。
纵使心中不承认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谁叫她爱墨寒羽呢,离慕就不得不低头,否则只怕她再机会能留在他的身边。
因此,离慕站到墨寒羽的跟前,软声道:“王爷,我错了。”
“你没有对不起本王。”墨寒羽话落,移开视线,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虽然他看不懂宓妃的手语,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聪明如他,猜也猜到了五六分。
不得不说,若能被她在意着,该是何等的福气,又是何等的幸运。
世人之言于她,皆比不得她所在意之人皱一皱眉头,该死的让他好想,好想成为她在意的人。
也许,他该学学手语。
“好了,专心看赏花大会,本公子还没有见过在寒冬腊月盛开的菊花呢?”溥颜吊儿郎当的笑着,顺势拉开离慕与墨寒羽之间的距离。
这个时候,他真的希望墨寒羽能忘了他家师妹的存在。
一楼大厅,中间是圆形的展示台,观赏的座位则是呈扇形散落在展示台周围,在楼上可将座位上每个人的神色变化都收尽眼底。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郡守端坐在第一排的主位上,在他的右手边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暗纹绣墨竹的老者,面前摆放着一架古琴,上面有块蓝色的绒布遮挡着,显得份外神秘。
“那便是楚大师了,是不是瞧着不像七十多岁的人。”温绍轩喜琴,对制琴大师楚汉岑除了敬仰之外,还带着几分孺慕之情。
不免让宓妃怀疑,她家大哥该不是想拜这楚大师为师,学习如何制琴吧!
“嗯,看起来挺年轻的。”点了点头,宓妃又道:“摆在他面前的那就是——罗雀?”
“应该是的。”
看了自家二哥一眼,宓妃眉头微蹙,“这琴的名字可真奇怪。”
扶苏?罗雀?这都是些什么见鬼的名字,实在很难跟古琴联系到一块去。
“咦,竟然还真有号称琴郡七大美女弹琴助兴。”溥颜突然出声,让得宓妃把目光移了移,落到展示台的一角,那里端坐着七位不同风情,容颜皆属上承的美女,果真是应了琴郡水土养美人一说。
“啧啧,她们面前所放之琴,倒也算是小有名气,没曾想今个儿一次性看齐了。”
“师兄,这些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到底是不甘被无视,不甘没有存在感,离慕避开墨寒羽,站到溥颜的身边开口说道。
是,正如温绍宇所言,她离慕是个江湖女子,不似那些名门贵女,大家闺秀自幼学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但那不代表她就不懂那些风雅之事。
为了配得上墨寒羽,她也熟读诗书,勤练琴艺,甚至是苦修舞蹈,就只是为了站在他身边之时,不会被那些护谓的名门闺秀比下去,不能丢了他的颜面。
又怎知,她在他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她离慕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越是得不到的,她越是要不惜一切的去得到。
“师妹。”溥颜侧首睨了离慕一眼,心中不免腹议,这丫头怎么就学不乖。
他知她的本事,但她不挑衅人就浑身不舒服么?楼下那些女子又哪里招惹到她了,难道还没忘记之前的教训?
“我不说就是了。”不甘的转过身去,离慕眼里划过一抹怨恨。
她如何听不出溥颜语中的警告之意,但她就是不愿被忽视啊,这样的委屈她以前何曾受过。
“真搞不懂今个儿究竟是来赏花的还是来听琴的。”宓妃撇了撇小嘴,水眸里荡漾开几分戏谑,她倒是赞同离慕的话,这些所谓小有名气的琴,也不过如此。
唯一让她感兴趣的,莫过于那架罗雀了。
既然大哥那么喜欢古琴,怎么着她也要寻一架最好的送给大哥。
“一边赏花,一边听琴,一举两得,岂不快哉!”手指轻弹宓妃额头,温绍云嘻笑道。
“除夕将至,又有梦萝国携花前来挑衅,朝中不少亲贵都有秘密前来。”
墨寒羽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不过好在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稍微那么一想,也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无聊。”宓妃低头,红唇吐出这么两个字,却是没有丝毫的声音。
敢情这素有琴郡七大美女之称的美人儿,一个个的赶在赏花大会上露面,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皇亲瞧上,上赶着倒贴呢?
若是没有娶亲之人,瞧上了也罢,好歹还能是正妻;若是已然娶亲之人,岂非是赶着给人做妾?
宓妃对此甚是反感,或许跟她前世所受教育脱不了干系,实在很是讨厌小三小四小五…什么的。
“可怜这些美人儿卖力的表演了。”温绍云突然露出一脸的怜悯之色,瞧得宓妃眼角直抽抽,比划道:“二哥。”
“妃儿,这些女子哪怕真被贵人瞧上,也断然是不可能为正妻的。”想到府里那两个姨娘,温绍云就对这些上赶着给人做小妾的女人没好感。
若不是老夫人强行给父亲塞了那两房姨娘,他们的母亲身体也不会那么差,妹妹就不会先天不足,还早产,甚至是发生护国寺那次的事情。
因此,温家三兄弟最是不待见小妾。
远山似的眉轻轻一挑,宓妃瞬间了然,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皇室亲王要选正妃根本不可能挑选她们这种背景,其他名门公子也断然不会,故而,正妻是铁定不可能的,但若为妾就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了。
“他们来此,当真只是冲着赏花大会而来?”温绍轩看向墨寒羽,俊脸上显露出几分担忧。
收回目光,抬眸对上他的眼,墨寒羽冷言道:“许也是冲着我来的。”
他的那些个兄弟,又有哪个不希望他死,怕只怕恨不得他能死得更早,更快一些。
“寒羽。”
“我没事。”
不想在温绍轩的脸上看到同情,墨寒羽别开眼,侧过身去。
“世间之人何止千千万万,谁人能做到让世人皆喜欢满意,凡事尽力就好,不求事事完美,但求问心无愧。”
宓妃也不知道为何要对墨寒羽说这番话,兴许她只是看在他对她的哥哥说话,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吧。
似是不相信一直以来对他都采取避开态度的宓妃会主动对他说话,墨寒羽黑漆漆的眸子里,投射出不敢置信。
对此,宓妃瞧见了也当没瞧见,她铁定是抽风了,不然理他做甚。
“不求事事完美,但求问心无愧。”十二个字,反反复复在墨寒羽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如清晨的朝阳冲破黑夜般,将他眼前的迷雾轻拨开来。
黑暗尽退,光明降临。
“我是看在他对哥哥们还不错的份上,才这么说的。”被三双眼睛盯得不自在,宓妃傲娇的道。
作为翻译的温绍轩笑得温柔,他隐隐察觉到寒王对他家妹妹似乎有些不同,但凭心而论,他虽觉得墨寒羽人不错,可并不想自家妹妹跟他扯上关系。
当然,这并非是他觉得自家妹妹不好,配不上墨寒心之类的,而是在他眼里,自家妹妹是最好的,大有一种天下男子都配不上她的感觉。
果然妹控哥哥什么的,真心是伤不起。
此时此刻,不禁为往后要追求宓妃的男人捏了一把冷汗,面对三个妹控哥哥,希望不要被虐得太惨才好。
这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下面,请各家将准备要参选的菊花搬上展台以供甄选。”郡守大人洪亮的声音斗然响起,倒是无意间化解了雅间内的尴尬气氛。
眼见宓妃并不想跟自己搭话,墨寒羽不得不压下自己的心思,看向她的侧脸扬了扬唇角,显然心情极好。
罢了,从小到大,他遭受的大大小小的,明里暗里的刺杀还少么,干什么要去在意呢?
正应该如她那般,那些他不放在心上,不曾在意过的人要做什么,要怎么做,与他又有何干系,为何要因为旁的人弄得自己心烦意乱,恼怒上火呢?
从今往后,那些人是真的再也伤害不了他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咦——”
突然,温绍云轻咦出声,如星般的眸子里迸射出一抹惊喜,整个身子都险些探到窗外面去,把宓妃都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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