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带着寒意扫过,谢柔嘉伸手揉了揉脸颊,在这里已经坐了大半日,脸都有些冻僵了。
这是谢家大宅中最高的一处,坐在这里能够俯瞰整个谢家,甚至四周谢氏族众一片所在。
看上去交错纵横密密麻麻,偶尔能看到其间人行走,高高远远的看上去如同蚂蚁一般。
身后传来脚步声,伴着谢老太爷的声音。
“嘉嘉,你怎么跑这里了?”
谢柔嘉忙站起来,要去搀扶谢老太爷。
谢老太爷却摆手制止,自己大步走过来。
“爬这个不算什么,自从你祖母去了之后,我常常来这里,练得身子强壮的很。”他拍了拍胸脯说道。
谢柔嘉看着他虽然瘦却精神奕奕的面容笑了。
“我打算明天就走了。”谢老太爷忽的说道。
谢柔嘉愣了下。
“去哪里?”她问道。
谢老太爷看着面前的谢家大宅,伸展手臂活动腰身。
“我不是答应你祖母,要带她去看看外边的风景,只是因为想要看着你要做到的事一直耽搁了。”他说道,“现在我看到了,可以放心的走了。”
谢柔嘉笑了点点头。
视野里突然有一群人涌涌,似乎追逐着,隔得远看不清也听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柔清要回郁山,家里人都知道经库的钥匙给了她,现在哗然大闹。”谢老太爷说道,也看向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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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丹主给我们的!凭什么分给你们!”
谢文昌挥舞着手嘶声喊道,似激动又似癫狂。
“你们又不是长房,凭什么给你们!”围过来的人们也激动癫狂的反驳着。“能给你们,凭什么不能给我们,大家都一样!”
“一样?一样个屁!”谢文昌骂道,“我家女儿我家女儿上山点过砂,民众前祭过祀,是巫清娘娘选定的,是山神选定的。有本事你们也去点砂。也去做祭祀,让山神认定你们。”
这话让喧闹的人们一阵无话可说。
谢柔清真的是在彭水人前展示过能力的,不管是在矿山还是在民众面前。不管是点砂还是祭祀。
“那是因为二小姐教了她。”有人愤愤不平说道,“是二小姐提拔她,才入了山神的眼。”
谢文昌得意洋洋要开口,一直安静沉默的谢柔清先开口了。
“你们家的女儿们想学也可以来学。我可以教。”她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
谢文昌差点跳起来。
教那群矿工们也就罢了,反正教的只是做劳工。谢家的其他人怎么能教,现在大家可都要分家了,教会别人,那他们家怎么办!
“清儿清儿。你别胡说。”谢文昌忙拉住她,“你是怕你成亲后忙顾不过来矿山的事,没事。你哥哥们都能帮忙。”
说着又对着众人挤出笑。
“现在给柔清说亲的人太多了,我们家现在是大房了。柔清肯定要招婿,还是留在咱们谢家,大家都不用担心。”
成了亲,生了孩子,这丹女的技能当然要传给自己的孩子,就算不传给自己的孩子,也要传给她兄弟们的孩子,怎么都得给自己家的人,怎么能给外人,那成什么了!
“这跟我成不成亲没有关系,就如同我不是长房长女血脉,也能学的,也能得山神眷顾。”谢柔清说道,“所以至于以后传给谁,也无需在意血脉。”
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诸人。
“择有能力者授之。”
无需血脉,择有能力者。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耳内轰轰。
可以吗?
“谁都可以?”一片安静中有女孩子迟疑的问道,“我们这样的也行吗?”
这是一个连进谢家大宅资格都不够的旁支家的女孩子,别说争抢经文,就连挤在一旁看热闹都只能是在最后边。
谢柔清神情淡然。
“我这样一个瘸子都能,你们怎么不得?”她说道,“就看你们想不想而已。”
她说罢继续前行。
“让开让开。”水英一把推开挡在前边的谢文昌喊道。
谢文昌被推了个趔趄。
“柔清,你胡说什么!”他喊道,还要冲上去,但已经被别的回过神的人挤开。
“柔清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柔清小姐,你说的学要怎么样学?”
“是去郁山吗?”
乱哄哄的声音和人群拥簇着谢柔清,谢文昌被挤到后边。
“那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他大声的喊着的话被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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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般的人群弯弯曲曲的在宅院里远去,谢柔嘉收回视线。
“柔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做,不用担心。”她说道,“她会处理好这些事。”
谢老太爷点点头。
“是啊,不担心了,也不操心了。”他说道,说到这里停顿下,“我会带着你母亲一起走。”
带着谢大夫人?
她肯定走吗?
看到谢柔嘉的疑问,谢老太爷笑了笑。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一直觉得我们做父母的没有陪过她,不把她当女儿,她说的没错,我们以前是有错,现在人生过去一半了,还有余下的半生,我这个当父亲的就尽一尽父亲的责任吧。”他说道,“她也同意了。”
说到这里又很高兴。
“这样你可以放心了,不用担心我在外边孤零零一个人,你祖母,你母亲,我们一家三口作着伴呢。”
“说的我都羡慕祖父你了。”谢柔嘉笑道。
谢老太爷哈哈笑了。
“羡慕我的人可多了。当初我和你祖母成亲,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羡慕嫉妒恨的日夜难安呢。”他说道。
谢老太爷和谢大夫人走的悄无声息,只有两辆马车,三个老仆。
正如谢大夫人让谢柔清捎的话一般,谢大夫人果然不再见谢柔嘉,更别提再说一句话。
看着谢老太爷一行人在路上化作黑点,谢文俊劝谢柔嘉回转。
来送行的人并不多。只有谢文俊夫妻和谢柔嘉。
“嘉嘉。你去我们那里住吧。”杜娇娜说道。
“不了,我去郁山,他们还给我准备了接风宴呢。”谢柔嘉笑道。
“那你们年轻人一起玩。我们就不去了。”杜娇娜笑道。
谢柔嘉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着点头。
“五婶不用担心我。”她说道。
她来到郁山的时候,小木屋里外人都在了。
“我一开始还很有点觉得自己做错了。”谢柔嘉对谢柔清低声说道。
“怎么又不觉得错了?”谢柔清问道。
谢柔嘉没有说话,看着蹲在地上洗刷鱼的安哥俾,又看看那边站着说话的成林和江铃。尤其是江铃怀里的孩子。
女娃娃粉雕玉琢,被做鬼脸的水英逗得咯咯笑。
这一次人都在。还有一个新生的生命。
谢柔嘉看着孩子心都化了。
“我来抱抱。”她说道。
江铃忙将孩子抱过来,谢柔清看着笑。
“你会抱孩子吗?”她说道,话音落就见谢柔嘉毫不迟疑的接过了孩子,一开始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但片刻之后就将孩子柔软自如的抱在臂弯里,还轻轻的摇晃。
那孩子一开始有些陌生害怕,但片刻之后就被谢柔嘉脸上柔和的笑安抚。忽闪着眼睛伸着手摸谢柔嘉的脸。
谢柔嘉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可是她再也没有兰儿了。
这突然的落泪让大家吓了一跳,连闷着头在外边的安哥俾都站起来。
“我是高兴的。”谢柔嘉忙说道。擦了眼泪笑,“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大家都好好的,我是开心。”
“眼窝浅。”谢柔清说道,岔开了这个话题。
江铃也忙跟着她逗弄孩子,很快这个气氛揭过,屋子里其乐融融。
这一晚成林和江铃也都留宿在山上,成林由安哥俾带去矿上安置,谢柔嘉和江铃睡一个屋子,谢柔清和水英在另一间。
“跟以前一样。”谢柔嘉笑道。
“一样什么啊,我都当娘了。”江铃说道,坐在床上拍着已经睡着的女儿,“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因为赶路急,这一次谢柔嘉是独自先行,东平郡王还有邵铭清则在后赶来。
要孩子啊。
江铃还不知道她是假成亲呢,谢柔嘉笑着含糊过去了。
但到了晚上却睡不好,一会儿觉得江铃的女儿哭,起来看睡的好好的,江铃都没醒,一会儿又觉得是兰儿在哭,睁开眼不由得心酸茫然,迷迷瞪瞪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刚睡着就觉得被人踢了一脚。
踢?
谁踢她?
是江铃的女儿吗?
可是这力度又不像。
谢柔嘉不由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一角白色的衣袍,紧接着是白色的掐云纹鞋子。
这是男人的鞋!
念头闪过,穿着这鞋子的脚直冲她的肩头而来。
谢柔嘉一个翻身就跳起来,顺手去抓这人的腿脚,只要那么一甩一扣就能将他扳倒。
但她的手却扑了个空,就好像那人的腿脚直接穿过了她的手,谢柔嘉向前栽了去,她不由大叫一声。
“死了没?”
耳边声音传来。
这声音响起,栽倒在地上要跳起来的谢柔嘉如同雷劈。
周成贞?!
周成贞!
他还活着!
谢柔嘉瞬时跳起来转过身。
“周成贞!”她喊道。
眼前烛光昏昏,背对着她的长身玉立的男子正将手掩鼻,似乎听到她的喊声转过头来。
正是周成贞。
这小畜生!果然没死!
谢柔嘉不由迈上前一步,周成贞却看着她先开口了。
“她死了没?”他又问道。
谁?
谢柔嘉愣了下,刚要说话,有人从她身后直直的穿过来,站定在周成贞面前。
穿过来!
谢柔嘉一瞬间头皮发麻,两耳嗡嗡。
怎么回事?
穿过她身子的人已经低头开口。
“世子爷,王妃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仆妇,声音颤颤。
王妃?
王妃是谁?
谢柔嘉伸手按住心口看着周成贞的方向,昏昏的灯下,周成贞的脚边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发鬓散乱,双目暴瞪,面色青白,脖子里还紧紧的缠着白绫。
是,是…是她自己。
谢柔嘉发出一声尖叫,人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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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明天的更新就在下午或者晚上了*^__^*(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