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音的一席话,让连凤玖不由的面容失色,细想过后竟觉得似乎真的有些玄机。
当年,皇上年幼登基,储君之位便悬空多年。之前大家都以为皇上是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间挑选适合的人选,所以才会迟迟不定太子。但眼下从皇上对五皇子的态度来看,皇上应该没有对他动过立其为太子的念头,那就是说如果皇上中意的人选是三皇子的话应该早就会有所行动了,可皇上却并没有。除非,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之选另有其人。
“或许是因为皇上不愿看到后宫独大的局面,想权衡左右而故意做的决策呢?”连凤玖犹豫着说道。
陆南音闻言,却斩钉截铁的反驳道,“就从皇上这一次对毓妃娘娘如此决绝,连丝毫的情面也不曾留过来看,你觉得皇上像是要顾及权衡的样子么?”
连凤玖被问了个哑口无言,是以当她和陆南音分开后往藏书阁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
结果等她回过了神,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岔了路。
藏书阁这一角她很少来,眼前是一片翠绿成荫,层层叠叠的枝叶将高悬的日光剪得细碎而斑驳,周围静悄悄的鲜有人迹,连凤玖觉得估计要找个能指条路的人也难。
她不由的犯了愁,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原路折回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如高山流水般清澈的笑声。
连凤玖心中顿时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要不要转身?还是干脆留下顺便听听墙角?
理智和好奇左右牵扯着她的心,正当她好不容易用理智战胜了好奇毅然决然准备转身的时候,那个笑声的主人突然道,“听闻白君收了个女徒弟?”
连凤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既然人家讨论的是自己,那她若不留下听一听岂不是天理不容?
连凤玖想着便是挪了挪步子,转身隐在了一株粗壮的古树后面,为了不被人发现,她还悄悄的提了裙摆蹲下了身子,然后找了个颇为舒服的姿势屏气凝神,继续偷听。
就在她蹲好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先生深居简出,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白卿!暗处的连凤玖黛眉一挑,一脸挖到宝的神情。
“哪里哪里,你那个小徒弟来过十三爷的元宵灯会吧?”那个悦耳的声音在连凤玖听来有些似曾相闻。
白卿道,“先生好眼力,还记得她。”
“自然记得,赌桌上那孩子的记忆力可谓是一枝独秀呢。”
连凤玖一愣,有点不可置信的怀疑那个正在和白卿说话的人是不是上官未明!
然后她又听见白卿道,“承蒙先生记得,那是她的福气。”
“过目不忘,连家老九,小白,你若是确定没有找错人的话,那个丫头,你可真的是要用心看紧了。”
连凤玖呼吸一滞,虽肯定那个和白卿说话的人应该就是上官未明,但对于上官的那句话她却是有听没有懂。
忽然白卿笑道,“先生这话说的,如今她是我的徒弟,我为师有道,自然会看好她的。”
“小怀王前两日写了个帖子给十三爷……”风过茂林,簌簌之声让上官未明的话听着有些断断续续的,“十三爷……还记得当年……你若不能确保那孩子的安危,十三爷说他倒是可以……”
上官未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夹杂着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两人似乎相伴而行渐渐走远了。
连凤玖一怔,顺势站起来就想跟上去,谁知她蹲的太久了浑然不知自己的小腿已经麻了,这猛的一站,她就直接脚一软趴在了地上。
一记咒骂声从连凤玖的口中传出,她懊恼不已,纳闷自己这最近到底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就和匍匐跪地结下了不解之缘呢?
正如此抱怨着,连凤玖的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双官靴!
她大惊,虽然知道自己肯定被发现了,却依然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阿九,你这算是拜师大礼吗?”
她的头顶有声音砸落,冷飕飕的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且和周遭暖洋洋的初夏之意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连凤玖称得上是悲喜交加了。喜的是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白卿,这总好过被宫中其他人逮个正着。可悲的却是想她在皇宫里不过也就听了两次墙角,可两次都是被白卿抓住的,这真是孽缘!
“若师父觉得是,那就是咯。”连凤玖抬起头,准备死鸭子嘴硬到底。
“既你如此想给为师一个大礼,那下次咱们就来个正式的,三叩九拜十八个响头,阿九你一个都不要拉下。”白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故意把连凤玖的话当真了。
连凤玖感觉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刚要说话,却听白卿又道,“我给了你一个时辰,你却迟到了半个时辰,既然如此,今日你就准备在藏书阁过夜吧。”
“我……”她不服气,正要反驳,却见白卿已经转过了身迈开了步子。
连凤玖一惊,刚想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依然发着麻,她不由的伸出了手冲着白卿的方向大喊了一句,“师父!我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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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书阁整理书册的事儿远比连凤玖想的要费神,不过更令她费神的却是方才白卿的举动。
想之前,她不过就喊了一句“师父,我腿麻了……”,换来的竟是白卿转了身弯下了腰一把将她横着抱了起来的结果!
如今大周民风已经如此开放了吗?光天化日之下,他难道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这一想,连凤玖忍不住又想到了之前元宵节的时候白卿在睿王府中给她的那一吻……
啧啧,登徒子!
脑海中一阵思绪翻飞过后,连凤玖一边愤愤的翻着书,一边死命的瞪着在门口闭目养神的白卿,忍不住挑衅道,“师父督促我干活儿的时候还能闭目养神睡个觉,真是舒坦。”
白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连凤玖然后道,“为师觉得那几日你住在为师这儿似乎吃的太好了些。”
“啊?”连凤玖有些不明白白卿的话。
白卿见她迷茫的可以,便是伸手敲了敲自己的手臂道,“不过是抱着你走了几步路而已,手就酸的不行,阿九,你到底有多重?”
连凤玖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的书往白卿坐的地方扔了过去。可白卿见状,却是不慌不忙的抵着椅子微微的往后倾斜了一点,书就径直掠过了他的脸颊,冲着屋阁的门外飞去。
“哎呦!”紧接着,一声娇喘响起,伴随着哐哐当当的杂乱声,连凤玖只觉得背脊上闪过一阵凉意。
白卿看着她淡淡的笑了笑,随即事不关己道,“去看看你的书砸到了谁?”
连凤玖气的牙根都痒了起来,恨不得上前就撕了白卿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却见门口日光一暗,一抹锦衣华服就撞入了她的眼帘。
“这不是说在整书么,怎么好像在扔书?”一个娇盛的声音破门而入,伴随着步摇轻晃的簌簌声,颇有些傲然的气势。
连凤玖循声望去,眼眸中印出的是一张逞娇呈美的容颜,正是黛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连凤玖一惊,连忙屈膝行了跪礼。
因为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宁桓公主——李蓉!
宁桓公主,先帝爷的十一女,当今圣上的胞妹,年芳二十五还独处深宫宁远殿,与花草为伍,擅音律墨画,多少有些前朝建安公主的影子和风范。
想当年,宁桓公主十五岁的时候圣人曾有意将她赐婚于新科状元,却被公主毅然而然的辞决了。公主二十岁的时候,圣人为倡南夷昌盛,又有意将公主远嫁和亲,结果公主以死相逼,和亲一事便又不了了之了。
如今公主二十有五,搁在大周国也算得上是大龄了,可是对于成亲婚嫁这件事儿,公主似乎完全的不上心,依旧成天愉快的摆弄花草,练琴画画,便是皇上每每问及,宁桓公主都会反驳道,“皇兄如今是连亲妹妹都不愿意养了吗?”
想到这里,连凤玖不由的将头压的更低了一些。
宁桓公主此刻手上还握着连凤玖方才飞出去的书册,见了她不禁笑道,“哟,这不是连大人吗?”
因为是皇上的胞妹,所以宁桓公主和皇后娘娘私交甚密,是以自然认得连凤玖。
连凤玖闻声恭敬回道,“民女已辞官多时了。”
宁桓公主一愣,明艳的笑道,“呵呵,本宫病了些时日,倒是错过了不少的事儿。”
连凤玖闻言看了看一旁已作揖平身的白卿,这才想到宁桓公主出了年节的时候确实染了一场风寒,当时太医就说公主需要去气候温暖适宜的地方静养一些时日,是以她便摆驾去了洛城的行宫小住,只是没想到公主这一小住竟是住到了五月才回来。
而见连凤玖垂目不语,宁桓公主便笑着看向了白卿道,“白大人,别来无恙?”
白卿闻言行了微礼道,“谢公主关怀。”
宁桓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流波,却是不动声色道,“方才逛园子的时候遇着上官先生,他进宫来替十三叔取药,本宫便同他闲聊了几句,知道你在藏书阁替皇兄整理书册,便绕道过来瞧瞧。”
“书阁古旧,积灰染尘,公主大病初愈,还是注意为妙。”白卿认真道。
宁桓公主温柔的点了点头,“本宫这就要回去了,不如就向你借了连大人送本宫几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