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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正闻言,身子不觉一僵,而高登善的眼神,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就连寒宁先生摇着鹅毛扇的手,也是一顿,隔了会儿,才又慢悠悠的扇了起来。
不禁是瞧着面容平静,问话却这般犀利的齐玄辉,摇头轻笑。
暗想,“到底是个不俗的,人家说了这么多,明里暗里的捧他,这位主子爷居然还能一眼看到关键处,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任何细节。”
“这样的清醒自持,也难怪圣上总是高看他一眼了。”
就在这短短数息的时间里,张守正的脑子,却已然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想要撒谎隐瞒,也想要轻描淡写的一言带过。
甚至想着说几句奉承话,来遮掩真正的真相,但是,这些突然而来的主意,没有一个是成熟的。
张守正没有把握,他撒的这个谎,能骗过面前这两个人,只一个老奸巨猾的寒宁先生,他都觉得难以应对,再加上一个出奇沉稳的齐玄辉。
“呃......”张守正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些贸然兴起的念头,登时就像泡沫一般,‘呯’的一声,破碎了......
末了,他是抬头挺胸,孤注一郑的沉声言道:“齐公子您真是过谦了。”
“在下观您额头饱满光洁,丰隆宽阔。”
“鼻型丰隆,直接印堂,剑眉风目,气质天成。必然是文武双全之大才。”
“如此雄姿杰貌,再配上您的身姿挺拔,贵气充盈,年纪虽不大,但却是超乎常人的沉稳。”
“这般的出色人物,那里能只是区区一商人尔?”
“唯王侯之高位,才不屈公子这一副天人之资也!”
他这一番话说完。屋里登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另外那三个听他说话的,都是直直的看着他。
有的眼中是无奈,有的眼中是探究。也有的眼中是惊讶......
“哈哈,你该不会以为我家公子,听你几句褒奖之言,便志气满满的为你驱使吧?”寒宁先生心中巨震。
口中虽然驳斥的那么坚决。可是心里却是在暗叹,“这江南果真藏龙卧虎之地。这才到了几天?就亲眼看见一个身负奇才之人。”
此人刚才的言语,对于外人来说,也许只是满篇的褒奖之词,可是对于一个懂行的人来说。那可真是每一样都是有理有据,完全符合齐玄辉的面相。
换句话来说,此人看的的确精准。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还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推算出和对方匹配的地位。
这就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的水平了,寒宁先生本身就擅长此道,心中不由对此人起了点爱才之心。
不过他更知道,这种人可以轻轻松松的帮你上青天,也能因着他心中的**,将你推下地狱。
面对一个福祸不可预测的存在,他可不敢掉以轻心,此刻,打击掉此人,由内里散发出来的优越感,才是第一要事。
要知道齐玄辉乃是当今圣上,用心关爱的皇弟,以后他们这对皇家兄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寒宁先生不敢预知,也不想干涉。
可是现在,就眼下这个阶段来说,齐玄禛对这个从小收养的弟弟,还是非常看重的,他对齐玄辉的用心之深沉,不亚于亲弟弟齐玄礼。
此番远游江南,文华帝还专门请寒宁先生夜谈一回,君臣俩人把酒言欢,言语中不乏殷殷叮嘱,一定要将良王爷,给全须全尾的给带回去。
他们主仆两人,相处的时间非常长,彼此间都是很了解的。
寒宁先生知道齐玄禛,不是那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狠毒主子,所以没有安排什么后路,也不要什么官职,就这么潇洒随意的过日子。
同样的,对于寒宁先生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习性,齐玄禛也是心知肚明,如此作态,不过是在向自己的头号幕僚,强调一个中心宗旨罢了。
“只要能保证朕十三弟的安全,先生自可任意施为,可要是十三有什么好歹,那朕只能将其都记在先生的头上了。”
想到自家主子心里的那本‘账册’,还有那本账册上,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名字,寒宁先生也不能让齐玄辉的身份,在此时爆露。
于是赶紧抢先出声,厉声斥道:“张守正,且说老实话,否则,咱们这就拿了帖子去见官,我倒要告你一个妖言惑众之大罪!”
他现在的表现,看起来才是最正常的,要知道,大靖朝的等级制度分明,商人的身份低于为官者,可是为官者,也不能与民夺利。
现在齐玄辉打着经商的幌子,要是对此言论不出声辩驳,人家就会以为你是在默认了。
这种事情严重的可以要命,最不济也能给齐玄辉身上泼上一盆子污水,恶心恶心人。
不管在京城时,寒宁先生出于何种目的,刻意的和齐玄辉保持距离,但是此时,他们俩乃是一体的。
既然明摆着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他怎么可能眼看着齐玄辉吃亏,却不发一言呢?
张守正被寒宁先生,连连的高声申斥,哪里还有刚才的和颜悦色?
登时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满脸纠结的表情。
良久,他貌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言道:“在下绝对不是胡说,在下师从寿軽子,只不过因着家族的缘故,从未声张过罢了。”
“后来家中又被在下拖累,时刻愧疚于心,耻于拉着师父的大旗,来给自己添光彩,更不能用师门的绝学。去当一个街头摆摊的相师,给师门抹黑丢脸。”
“公子,您应该听说过,咱们大靖朝有一句老话,‘寿相面,庞摸骨’。”
“这个‘寿相面’,说的就是家师一脉了。您若是不相信。家师现在就隐居在梁州织巨山,尽可以差人去问。”
张守正此刻为了取信于人,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句话就把师门给卖了个底掉!
齐玄辉轻轻的颌首,表示自己知道这句传闻。
可心里当真是哭笑不得,他当年为了这个‘寿相面’。几乎把江南翻了两三遍都不止!
就想请高人来帮着自己看一看,说句能定人心的话。是继续前行,将他正在做的事情进行到底?
还是适时的收手,在圣上跟前服个软,做上一个混吃等死的逍遥王爷?
结果呢?正经的门人一个没遇见。冒名顶替的小虾米倒是不少。
那时节的齐玄辉两眼一抹黑,那里看得到未来,干脆就随着自己的心意。一意孤行到底了。
现在好么,随便的碰见一个人。就是正统的寿家弟子......
齐玄辉心里顶着一口气,真的想要骂娘了!
而咄咄逼人的寒宁先生,顿时怔住了,唇角哆嗦了数下,终是声音不大的呢喃道:“天下竟然如此之小,早年间与二师兄书信往来,倒是见到他一语带过。”
“只说是老天给他的师徒缘分到了,虽然因着某些原因,不能光明正大的现于世人眼前,可总也算是一身所学,有了传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隔了十几年,居然在这里,这种情形下,遇见了你,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张守正听他这样一说,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煞白的喃喃自语:“不对啊,我师父说了,我师祖门下弟子三人,大师伯是师祖的嫡亲侄儿,一直在身边伺候尽孝。”
“我师父在师门为二,除了相面一术学的极精,旁的却是稀松。”
“而师祖的关门弟子,本门的绝学那是样样精通,最是让师祖自豪,他老人家常说,我这位小师叔就是门中最出色的弟子。”
“十八岁就学成出了山门,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因着他年纪是师兄弟中最小的,而本事又是最高的,师祖也总是纵容他一些,多年来甚少回转师门,多是书信往来......”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又仔仔细细的看着寒宁先生,不可置信的言道:“我师父说,我小师叔有经天纬地之大才,但正因为出色,所以难免倨傲,说话总爱刻薄人。”
“您这年纪倒是对了,可是这般好好先生似得做派,和我家小师叔的为人,他也对不上号啊!”
“再说了,以我小师叔的本事,他怎么可能......”
张守正的话嘎然而止,眼神不停的在寒宁先生和齐玄辉身上,来回的打转。
突地,他兴奋的说道:“我看的很准,对不对?”
“齐公子还有另一层身份,这商人的身份,只不过是掩饰,对不对?!”
高登善被他激动的神色,弄得有点发怵,忍不住扯了扯张守正的袖子,小声言道:“衡毅,谨言啊......”
齐玄辉听完张守正,这一番有条有理的分析之语,忍不住笑了。
搞了半天,寒宁先生会衷心不二的,辅助了自家六哥二十多年,却是因为,事先就已经看准了,齐玄禛的面相乃是帝王之象啊!
这才想办法到了齐玄禛的身边,为的就是要成就不世功勋。
想来自家六哥也的确是个出色的,能使得寒宁先生倾心,这二十多年的主仆相处下来,还真的被他捧出来了一位帝王。
这人,隐藏的也真是够深的了......
饶是两世为人,齐玄辉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寒宁先生师出何门,又是从哪里学的这一身本事。
前世里,作为最大的一颗绊脚石,他可是下过死力气查过寒宁先生的底细。
但是因着人家隐藏的好,齐玄辉是费尽人力物力,还是一无所获。
可现在,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次会面,偏生就撞出来个,不认识自家师叔的师侄来......
这巧遇,这机缘......
真真是让人无语了!
齐玄辉心里怄的不行,只觉得心肝肺都揪的难受,干脆也不言语了。
就把手中的象牙柄扇子,一下一下摇的极为稳当,做出好整以暇的模样来,静等着看眼下事情,接下来的进展好了。
寒宁先生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张守正,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胸前拽出一个用红绳缚起的寸许玉牌。
这块玉牌的玉质上佳,晶莹剔透,显然是已经戴了很久了。
玉牌的正面,简简单单的雕刻着一张人面,初看是男,再细看又像是女,再认真去看,又像是个纯真的孩童。
且这雕刻,还是寥寥数刀罢了,但是却给人于,如此复杂的视觉效果,真真要让人赞一句,鬼斧神工。
一见这块玉牌,张守正神色大变,简直就是扑向寒宁先生一般,跪在地上,抱着寒宁先生的双腿,再不放手了。
他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痛哭流涕的说道,“小师叔,师侄没脸见师祖,没脸见师父,更没脸见您和师伯啊。”
“自从我们张家败落,师侄我便自惭形秽,深感有负师父的教诲,再不敢往织巨山一见。”
“我......我想师祖。”
“我想师傅,我也想师伯啊......”
一个成年男子,真情流露之下,哭的宛如七八岁的稚子,那样的悲伤,那样的委屈,那样的肆无忌惮。
寒宁先生虽然看不上张守正,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心态,但是也被他这样的哭法,勾起了对师门的深切回忆。
眼角忍不住的泛了红,高高抬起的右手,止不住的轻颤,就这样悬在半空,抖了半天,终是轻轻的落在张守正的肩膀上。
冷哼道:“哭什么,你师门的长辈,都还活的好好的呢,你却哭的好似送丧一般。”
“真不知道二师兄是看上你什么了,遇事不知道冷静解决问题,就知道像女子般哭哭啼啼,哪里像是我们天机门的弟子?”
张守正闻言哭声顿时小了,他跪直身子,小声啜泣着,从脖子上也拉出了一条红绳。
上面可不正是一方翠绿的寸许玉牌,这翠玉牌和寒宁先生脖子上的白玉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除了玉质色泽不同,略微的小了一些之外,这雕刻的手法,人像,都是一个手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