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路赶紧拿眼睛去瞅郑佳忻,这一瞅,心中倒是一奇。郑佳忻并不像他想像中那样露出柔弱的神情来,反而面色一沉,眼睛里透出丝丝坚定之色,她想也没想,一步从屏风后面窜了出去,对着李魁怒道:“相公,你真当我是你的妻子么?”
咦,我差点忘了,大妹这柔弱样子只是表相,她内心深处却是个刚硬的性子,郑晓路心中大定,原本准备跳出来说两句,现在倒不好插嘴了。
李魁见到郑佳忻,心中一喜,赶紧道:“当然,我不当你是妻子,当你是什么?”
郑佳忻呼吸急促,丰满的身躯在愤怒中颤抖,冷笑道:“妾身三岁识字,遍读百书,还没见过有一个当相公的将妻子送与贼人淫乐!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李魁脸露尴尬之色,道:“当时情况危机,为夫……为了保命……只得从权。”
“从权……”郑佳忻面现凄苦道:“若是当时我被那三个贼子侮辱,事后逃得性命再来见你,相公你可还肯要我?”
“这个……”李魁赶紧道:“当然要,当然要,你若为了保为夫的性命而失贞,为夫自然不会在意!”
“胡扯,全都是胡扯!”郑佳忻双目含泪,灰心地道:“妾身十五岁许入李家,苦等七年,如今二十有二,千里寻夫,却没料到落得这般结局。妾自肝肠寸断,但求相公赐我一纸休书,与我断了这份姻缘。”
李魁对她本无感情,听她索要休书,想也没想,正要答应,突然心眼一动,不对啊,我要是写了休书,搞不好休书刚一递过去,这什么搜大爷就要一剑把我给杀了,那县令也不像是个善人,这种时候,千万要留好后路才行。何况就算这些人不杀我,郑佳忻以后回了四川,只要给别人说我没死,当了逃兵,到时候天下海捕,我也是死定了。他心中算计了半天,抬头冷笑道:“你这女人,好不守妇道,有主动找丈夫索要休书的女人么?”
说我不守妇道?郑佳忻脑袋一晕,眼泪滚滚,分明是你这般对我,怎么变成我不守妇道了。她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喃喃道:“既然如此,请相公休了我吧。”
李魁哪敢休她,他猜得没错,郑晓路早已经给搜魂剑下了命令,只要休书到手,立即将李魁大卸八块。李魁冷笑道:“休不休是我说了算,哪轮到你妇道人家叽叽歪歪,我今天偏不休你,待回了家,我再来慢慢收拾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
堂中诸人一起大怒,郑晓路差点就要踢翻屏风冲了出去,倒是皂莺一把抓住他手臂,将他按住,但是这么一动,断裂的肋骨又隐隐痛了起来,郑晓路被疼痛刺醒了脑袋,压下怒气,心想,现在我冲出去,可不太好,小心被李魁这人渣看出点什么破绽来。郑晓路此时墨汁涂脸,这个样子李魁前些天见过,知道他是阎王,如果这时候冲出去,以后带着郑佳忻回了四川,就很难解释郑佳忻是怎么回去的了,那身份就有点尴尬了,若是承认自己是郑佳忻的哥哥,恐怕给郑家带来麻烦。
郑佳忻见李魁不肯写休书,顿时彷徨起来,低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坐在上方的知县谢愽文却笑了,他是个断糊涂案的行家,若要依着《大明律》办案,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若是要恶搞恶判,对付地痞流氓,那却是他的拿手好戏。谢愽文将惊堂木一拍,怒道:“李魁,你好大的胆子,你没听到本县刚才说过吗?你们夫妻乃是义绝,当判离异,若不离异是要打八十棍的,你挨了八十棍还没醒?是想本县再赏你八十棍不成?”
郑晓路在屏风后面这才顺了口气,心想,对啊,有法律在这里嘛,李魁不肯离婚,法院判离婚总行了……皂莺见他面露喜色,知道他在想什么,凑到他耳边道:“大当家别高兴太早,虽然《大明律》可以判他们夫妻离异,但是这个离异仍然要走一道‘写休书’这个手续,若无休书,公堂上判了也没用。”
操,还有这种狗屁规定?郑晓路大大不爽,这古代的婚姻法不靠谱啊!为什么法院判了离,还要休书?依得老子的性子,一刀砍了李魁,爱怎么改嫁就怎么改嫁,但郑佳忻却是个典型的三从四德守旧女人,若是没休书就杀她男人,她指不定会怎么折磨她自己。郑晓路赶紧给谢愽文使了个眼色,要他狠狠搞,一定要拿到休书。
谢愽文见了郑晓路眼色,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欺男霸女,强索凭据什么的,本来就是他的特长,谢愽文将惊堂木“拍拍拍”一阵胡乱拍打,大声道:“来人啊,李魁这厮不服离异之判,不肯写休书,给我拖下去,再打八十棍。”
两边的郑家家丁一拥而上,也不数,就是一阵乱棍,噼里啪啦地乱打之下,李魁被打得血肉横飞,整个**都被打成了烂泥,忍不住惨叫连连。但李魁这人极度怕死,为了保命,他什么事也做得出来,此时虽然被打得极惨,但与小命比起来,显然小命更加重要,李魁咬死了牙,说什么也不肯认写休书,任那棍子乱打,他就是不松口。
“来人啊!上夹棍。”谢愽文对付死不松口的恶棍,那可是一套一套的,打不怕你,咱们就来更深层次的。夹棍,杨木制成,长三尺余,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拶三副。凡夹人,则直竖其棍,一人扶之,安足其上,急束绳索,仍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又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力敲足胫,使足流血洒地。
夹棍这玩意儿非常可怕,夹上去会把人疼得欲仙欲死,不论多么凶恶的江洋大盗,多硬的嘴,只要上了夹棍,十个人中有九个得乖乖认罪,谢愽文这辈子断糊涂案,还没碰上过用了夹棍不认输的罪犯。
两个郑府家丁去提了夹棍上堂来,但是这玩意儿复杂啊,两个家丁又不是正经的衙役,不会用这玩意儿,摆来摆去,就是夹不上。谢愽文有心讨好郑晓路,便从正座上蹦了下来,亲手给李魁夹上了夹棍,指导两个家丁如何使用。
李魁早已被打得半死,见县令亲自来给自己上夹棍,他越发肯定了这休书对于堂上这群人来说志在必得,只要自己咬死命不写休书,这条命定然保得住,若是写了,只怕转眼就死。他比较奇怪的是,郑佳忻明显不是一个很硬心肠的人,这公堂一出戏,显然是另外有人在演,郑佳忻只是随波逐流的站在这里罢了,看来,不得幕后那个人松口,自己难逃一死,一定要撑下去。
谢愽文给李魁上好了夹棍,阴阴一笑,道:“休书你写是不写?”
“不!”李魁道。
“啊……”李魁刚说了个不字,谢愽文手上一使力,夹棍收紧,夹得李魁的小腿骨头嘎嘎直响,李魁一声惨叫,直冲上云宵。夹棍的威力的确不凡,普通人对夹棍的疼痛是完全无法抵御的,说是“钻心的痛”只怕是说低了夹棍,那痛楚根本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谢愽文夹了几夹棍,阴阴地道:“怎么样,现在你愿意写休书了吗?”
李魁惨叫了一阵,差点就要晕了过去,但他这人平生最怕的不是痛,而是死,为了保住性命,李魁敢当逃兵,敢抛弃妻子,在生命的面前,他的胆量和忍耐力异于常人数倍。李魁用颤抖的声音道:“不写!”
“我操!”谢愽文有辱斯文地骂了一句,这休书关系到自己的表现,自己的表现又关系到性命,谢愽文也是命在人手,不得不卖力,他狠狠地又开始收紧夹棍。李魁将牙齿一咬,和谢愽文较起了劲来,一个拼命折磨人,一个拼命忍耐。两柱香时间过去,李魁被夹晕了两三次,每次都被凉水淋醒又继续夹,但他为了保命,怎肯松口,那休书说什么也不愿意写。
妈的,老子要被这鸟人气死了,郑晓路坐在屏风后面,几次差点跳起来亲自去弄夹棍,都被皂莺死死按住。
张逸尘眉头一皱,充满煞气地道:“我有些锦衣卫的整人法子,要不要去用用,比如把他背上的皮整张扒下来……”
郑晓路扫了一眼郑佳忻,摇头道:“太过火只怕不行,我大妹在这里看着呢,搞得太过火了,她接受不了。”
皂莺听到锦衣卫三字,斜斜地看了张逸尘一眼,尤其是他腰间的绣春刀,她沉声道:“你们男人想东西太直接了,倒是容易忽视细节。我看这李魁对姐姐并无半丝情意,他为何不肯写休书?你们仔细想想!”
彭巴冲接口道:“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我们土家族阿哥阿妹,娶嫁便是一生一世,杀了我也不会休妻,我倒没觉得有多奇怪。”
这两人搅进来,郑晓路的被他们两句话一扯,顿时冷静了下来,皂莺说得对,这李魁对我大妹分明没有情意,但他被这样大型伺候,还是不写休书,定然是别的原因了……要说这原因……操,老子真笨,这李魁是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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