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身已经整个都疼的麻木了。
柳雪意趴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不住的痉挛抖动。
她咬着牙,眼睛里夹杂着血丝,盯着坐在对面,看上去光鲜亮丽的陆贤妃,又是半晌,才暂时的忍住疼痛,积攒出了力气来,声音虚弱颤抖着说道:“娘娘现在用着的,还是我给您绣的那个枕头吗?”
陆贤妃的心跳瞬间有了片刻悬空。
黄嬷嬷看了她一眼,见着陆贤妃没什么反应,这才走到了柳雪意的跟前,弯身捏了她的下巴,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柳雪意也是豁出去了。
“哈!”她笑了一声,忍着剧痛又缓了口气,这才神色略显鄙夷的使劲的抬高了下巴道:“你利用我,并且自认为高段,难道就真以为我是那种任人随便欺凌摆布的傻子吗?”
大家都不是什么纯良的无知妇人,所以有些话,是不必说的太明白的。
黄嬷嬷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
但是因为事关己身,这个时候,陆贤妃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僵硬着一张脸,一直的没有做出反应。
黄嬷嬷心里七上八下的,却也只能强作镇定的替她做主道:“先把这里收拾了,去请李太医来。”
这位太医,自然就是陆贤妃常用的了。
“是!”下头的人答应了。
有人搀扶陆贤妃,有人把柳雪意拖了下去,又有人打了水来清洗,把地面上的血迹和污渍都清洗干净了。
“娘娘先别急,柳氏这是狗急跳墙,保不准是唬咱们呢,没事!没事的!”黄嬷嬷从旁劝着,一边递了水过去。
陆贤妃捧了杯子在手里,却是心中忐忑,手指用力的捧着杯子,指关节都捏的青白一片。
又过了有一段的工夫,待到杯中的热水都慢慢的退了温度,才听见外面院子里一个宫婢极匆忙的声音道:“太医到了,快里边请!”
陆贤妃的精神为之一振,匆忙的把杯子塞给了身边的黄嬷嬷。
抬起头,就见外面李太医背着个药箱快步进来。
“娘娘!”李太医跪地行礼。
陆贤妃强作镇定的使了个眼色。
黄嬷嬷点头,示意下头的人关了殿门,待到清场了之后,她才扶了李太医起身,道:“太医莫急,我们娘娘今儿个请您过来是有些私事须要跟您询问,您稍等!”
说完,转身进了里面,不多时就捧了一个绣工考究的鸳鸯戏水的大红枕头出来。
这枕头原是荞麦皮填的,说是对睡眠有好处。
但是路线这样身份的人,用的东西自然也是极讲究的,所以枕头被抱出来的时候,上面是熏了香料的味道的,是有些淡的梨花香。
黄嬷嬷顺手抄起一根簪子把枕头划破了。
里面除了挑选的很干净的荞麦皮,再就是干燥的梨花花瓣,而如果再细看的话,大约是用的久了,花瓣有些被压成了粉末。
“太医您给看看,这里面可有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黄嬷嬷捧了枕头过去。
李太医也是见惯了宫里的大事小情的,当即也不含糊,摸了些里面的填充物,先是仔细查看,又抓了些凑近鼻尖下面闻了闻,最后,便是勃然变色,有些急切的又抓了一把再仔细查看。
陆贤妃和黄嬷嬷面面相觑,只看他这表情反应,就已经是紧张极了。
只是,越是恐惧,两个人就越是不开口。
最后,还是李太医擎着手里的一把荞麦皮,手都有些抖的说道:“娘娘!这东西……不对啊!”
陆贤妃的脸色,刷的又苍白了几分。
黄嬷嬷上前一步,急切道:“怎么了?难道是这些粉末里……”
“这些粉末,只是碎了的梨花花瓣,可是这些荞麦皮,再被塞进来之前,绝对是经过特殊的处理,应该是在掺了脏东西的水渍里面泡过的,所以——”李太医道,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陆贤妃一直悬着的心脏瞬间悬空,一下子就失了力气,颓废在了椅子里。
黄嬷嬷则是屏住了呼吸,一把拉过她的一只手道:“太医,你过来给娘娘诊一下脉!”
陆贤妃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而且她为人谨慎,一般平时吃穿用度的东西都会经过严格的检验和筛选,所以她并没有请平安脉的习惯。
这个枕头,是在柳雪意去昭王府之前不多长的一段时间里亲手做了送给她的。
那时候的柳雪意在她身边已经待了不短的事件,而且又以为一直以来都格外尽心的服侍,对她的事情尽心的很。
其实那枕头送过来之后,她是有特意叫人拆开了检查过的,因为没发现里面有异物,也就没多想。
“是!”李太医走过去,掏出了脉诊,也是有些紧张的看了陆贤妃一眼道:“娘娘,微臣冒犯了!”
言罢,就隔着丝帕给她把了脉。
陆贤妃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李太医把了半天的脉,最后便是“啊”了一声,仓促的退后两步,跪下了。
陆贤妃脑中轰然一声,随后思维便是一空。
黄嬷嬷则是急得险些直接哭出来的逼问道:“太医,你倒是说话啊!”
“娘娘中了毒了!”李太医道:“并且,已经毒入肺腑!”
陆贤妃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懵了,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手握着座椅的扶手,指关节苍白颤抖。
黄嬷嬷问道:“那还有的医吗?”
“这……”李太医支支吾吾的,也没说话,而是使劲伏低了身子,趴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陆贤妃的心头一阵冰凉。
黄嬷嬷最后的希望破灭,也是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娘娘——”她悲泣出声,绝望的扭头看向了陆贤妃。
陆贤妃却像是一尊木偶一样,全程都只是表情木然的坐着。
李太医也是心里嘘嘘又紧张,大着胆子开口补充道:“娘娘,微臣的医术疏浅,也不敢妄言,在太医院里,刘太医是最精通药理这些的,娘娘不妨请她过来看看,或许……还有的医治!”
柳雪意钻了陆贤妃不请平安脉的这个漏洞,本来就是有点冒险的,可大概是她的运气是真的好,这一年多里头,陆贤妃居然一直都没有生过病。
黄嬷嬷看向了陆贤妃:“娘娘,那要不然……”
陆贤妃先是没吭声,就在黄嬷嬷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却又一寸一寸缓缓地抬起了眼睛,问那李太医道:“本宫这中的是什么毒?”
“这毒药是被强行浸泡渗入的,又借着气味挥发被娘娘吸食,本来如果发现的早,也未必就会这样严重的,可是……”李太医说着,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娘娘这会儿的身体还没觉出什么异样来,是因为毒素暂时只是沉淀,而没有被激发,眼看着是没事,可就是这样毒,沉淀蛰伏的时候才是最伤人的,这会儿娘娘的血管和五脏六腑之内堆积的毒素已经相当的严重了,暂时如果不激发,还是不会有什么症状,可一旦发作起来,那就势不可挡,轻则瘫痪,重则——”
最严重的什么?无外乎一个“死”字的吧!
陆贤妃闻言,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她又颓然的靠回椅背上,闭眼缓了半晌,然后嘲讽的一勾唇角,才又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了跪在面前的李太医道:“李太医,这些年本宫待你不薄,你说的话,本宫都信,今天你就如实给本宫一句话——本宫还需要请刘太医来吗?”
李太医面上为难,但是看着她冷肃无情的一张脸,最后还是一咬牙,实话实说道:“娘娘,您的身子一向硬朗,如果这毒性一直拖着没有全面爆发,其实……”
毒入肺腑,而且所有的血管都几乎病变废掉了,就算她体内的毒素不会全面爆发,那么——
她难道还能撑得过去多久吗?
陆贤妃一听这话,就完全的心里有数了。
她长出一口气,闭了眼,又靠回了椅背上。
“娘娘!”黄嬷嬷却是心焦不已。
陆贤妃却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本宫心里有数了!”
李太医是不敢说过头话的,所以就本分的磕了个头,爬起来,收拾了他的药箱要出去。
他转身,往外走。
陆贤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他,嘱咐道:“李太医,本宫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是不是?”
李太医一愣,但是随后就明白了过来,赶紧点头,斩钉截铁的附和道:“是!娘娘的身体很健康,微臣只是来请平安脉的。”
“嗯!”陆贤妃点了点头,也没再睁眼。
李太医却是如蒙大赦,转身匆忙的退了出去。
黄嬷嬷心急如焚,却是不甘心的,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陆贤妃的反应,最终就只能作罢了,只能强打精神,走过去帮着推开了殿门道:“来人!送太医出去!”
守在院子里的大宫女快步进来,恭敬的引了李太医出去。
黄嬷嬷也不敢让陆贤妃看到,自己赶紧的擦了把眼角的湿气,又再转身进来。
“把那个贱人给本宫带过来!”陆贤妃这时候却是突然开口说道。
她一直闭着眼,但是语气里就透着一股子狠劲。
黄嬷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直接出去叫人把半死不活的柳雪意又给拖了进来,扔在了地上。
“你们都出去!”黄嬷嬷道。
这个时候,也不敢多留别人在这殿内了。
毕竟——
陆贤妃中毒的事情,既然不想声张,那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柳雪意外在地上,一声接着一声惨淡的冷笑。
陆贤妃这个时候却突然疯了似的一下子跳起来,扑上来,张牙舞爪的冲着她的脸面就是一阵挠。
柳雪意不吭声也放弃了反抗。
陆贤妃自己发了一通的疯,长长的指甲缝里都是血肉的碎末。
可是柳雪意不哭喊不求饶,她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就怎么都散不出去,继而又咬牙切齿的打了对方四五个耳光,一直到精疲力竭了,方才压抑着声音嘶吼道:“你这个贱人!本宫这样的提携你,善待你,你居然恩将仇报!你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为了不想声张,她这声音压抑的,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痛快。
“哈——”柳雪意的心里,畅快淋漓,却也是故意学着她的声音,使劲放低了声音,沙哑着嗓子道:“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你告我一等吗?这样子,痛快吗?”
陆贤妃的心头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尤其是领会到柳雪意风险的讥讽之后。
柳雪意见她面上表情狰狞,却又无计可施,看着她那张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的脸孔,忽的就冷了脸,也是恶狠狠的说道:“什么你提携我,善待我,别说的这么好听。说我是贱人?你只能是比我更贱!你会有今天的下场,全是你自找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接我入宫,假意的栽培我,其实就只是拿我做棋子而已,你要用我来给陆嘉儿投石问路嘛!是啊,我是对昭王妃下手了,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利用我的手,打倒昭王妃,再利用昭王殿下的手,除掉我,这样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给那个陆嘉儿让路了吗?你别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有你算计我在先,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指责我?什么叫忘恩负义?你对我,没有恩,只有仇!”
本来被掀了老底,陆贤妃是多少要心虚的。
可是这时候她已经愤怒到了极致,根本也就不会觉得心虚了。
只是柳雪意明显一副破罐破摔,也不怕死了的模样,她却更是无计可施,只是越来越气闷,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柳雪意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也就慢慢的敛了笑容道:“横竖已经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不过就是先走你一步罢了,我就在下面等着你,用不了多久,你就得下来陪我了。即使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死,你的下场也绝对不会比我好看多少!”
她这看似是诚心的求死,但实际上却是个隐晦的激将法。
陆贤妃死死的盯着她的脸孔,手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这时候,她却是大力的将人往后一推。
居然——
就那么放了手。
“娘娘?”黄嬷嬷不明所以。
陆贤妃转身,往后殿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冷冷的道:“不让她死,给她吊着一口气,她不是说本宫不会有好下场吗?那本宫就要让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看着本宫是怎么样一步一步的权倾天下,坐上那张万万人之上的太后宝座的!”
黄嬷嬷有些吃惊,但是看着她此时的表情,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
柳雪意的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到具体的表情了。
黄嬷嬷见陆贤妃心意已决,只能叫人先把柳雪意拖了下去。
在被人拖走的那一瞬间,陆贤妃已经去了后面,根本就没有看到柳雪意嘴角牵起的那一点诡异的笑。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不惧生死的。
可是——
陆贤妃在这个时候强行留下了她,那么这必将成为隔阂她和西陵越之间母子关系的一根刺。
毕竟,西陵越送她来,就是要陆贤妃处置她的,可是——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陆贤妃这会儿可是放水了的。
要不是有高人提醒,她其实哪里能想到给陆贤妃下毒这么长远的?当时出手的时候还很犹豫,怕中途被发现了,可是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一直到了今天,倒是真觉得有了先见之明了。
与此同时,离了永宁宫之后,李太医也没有直接回太医院,而是在后宫里绕了个一个大弯子,找到了一个人,把陆贤妃这边的状况都禀报了:“之前的推论不错,贤妃娘娘的确是被人暗中下了毒了,如今已经毒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