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西陵越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不过也好在是他那臭脾气最近克制了不少,脑子清醒些了,就顺势往这边又靠了靠,手臂收紧,把沈青桐搂在怀里,用力的抱了抱。
沈青桐没动。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了,就松了手,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妻子,声音沙哑的顺口嘀咕道:“什么时辰了?你还没睡?”
沈青桐没抬眼看他,心里还有点犹豫。
西陵越倒是没多想,顺势吻了吻她的发顶,被子底下的手也不老实起来。
“你别胡闹!”沈青桐压下他的手腕,索性翻了个身坐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青桐这女人是有点儿叫人不省心,但是她自己活得没心没肺,怎么舒服自在怎么来,一般都是不管有天大的事,晚上都是倒头就睡的。
西陵越也隐隐的觉出点不对劲来。
他也跟着做起来,顺手捞过扔在旁边的一件衣裳给她。
沈青桐把衣裳披了。
西陵越抬眸往外面看了眼水漏,看到时间已经过了三更了,眉心就更是拧成了疙瘩。
他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沈青桐:“怎么了?怎么晚了还不睡?”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这么优柔寡断,辗转反侧的,也不是她处事的风格。
沈青桐用力的抿抿唇方才下了决心,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我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本来昭阳宫里的那位就不好对付,现在宸妃和安王又都是有备而来,并且又是明显的来者不善,我……有些担心!”
这个女人最务实,又最实在,半夜叫他起来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说废话的。
虽然她没表现出什么,可是莫名的,西陵越就是本能的觉得她后面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语。
他眉头深锁:“所以呢?”
沈青桐迎着他的目光,咬了下嘴唇道:“昨天白天的时候安王已经找上我了,虽然这一次是暂时对付过去了,我也总觉得这不会是长远之计,我在想……”
若是在以前,说这样的话,沈青桐根本就不带犹豫的,可是现在——
甚至都不用先考虑西陵越的反应,她的心里就有点发闷和不舒服。
语气顿了一顿,她又深吸一口气道:“要不王爷让我暂时离京一段时间吧!”
因为是在深夜,里屋没有点灯,外间的一盏琉璃灯,到了后半夜,里面的蜡烛也快燃尽了,于是隔了老远,光线晦暗,西陵越的脸色变化,看不太明显,沈青桐只是觉得这床帐底下的空气骤然一冷。
他没做声。
沈青桐就刻意的让自己忽略他的反应,进一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想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来对王爷你出手了,我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自己心里有数,前面这几次,其实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取决于运气,我真的没把握,也不确定这样的好运气还能光顾咱们多久。王爷可不可以安排一下,送我出京去躲一躲,等这边一切尘埃落定了……”
皇帝和常贵妃的事,是埋藏在前路上的随时可能爆炸的一颗惊雷,沈青桐完全没把握,这件事到底会不会爆发出来,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公之于世。
但是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桩贻笑大方的丑闻。
别说皇室容不下,哪怕是发生在普通的百姓人家里,也将会带来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皇帝和西陵越父子,分别娶了她们母女两个,更遑论这中间还夹杂了忠臣良将被屠的惊天血案,和一段枉顾人伦的杀人夺妻的恶行。
这件事,一旦被翻出来……
她和西陵越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皇帝不可能低头认错,皇室容不下“她”这样随时随地让人看见了就是在昭示皇帝曾经恶行的“勋章”,即使西陵越不灭她的口,但是也绝对没办法留着她在身边了。
其实她知道,如果现在就西陵越坦白一切,就冲着目前他们两个之间划算平稳良好的关系,西陵越其实应该不会对她采取非常措施,可是一旦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们两个就都无法坦然面对现如今的关系了。
这一刻,还是她一个人如芒在背,在数字日子等那一天的爆发,如果说出来,就是两个人一起等!
等着k真相揭露的那一天,他在皇室宗族和满朝文武的集体威逼施压之下做出最后的决断。
沈青桐其实真的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并且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是拿定了主意,可是现在她在平静的和西陵越商量着讲道理的时候,每一句流到了舌尖,再出口的时候都十分的艰难,以至于尽管她说得流畅,到了这关键的一句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弭不见。
罗帐之下,是一片近乎荒芜到了旷古的死寂一般的沉默。
西陵越看似一直在等着她把话说完,可是——
一直的等不到她再开口。
于是,他主动的开口反问:“怎么,你害怕了?”
语气看似平静,却透着可以深入刺透到骨子里的森冷的寒气。
沈青桐知道他生气了,但还是重新振奋了精神,再一次直视他的目光道:“宸妃和安王隐藏很深,他们手里的底牌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我父亲的事万一被翻出来了——那种情况下,我若是不在跟前,王爷你应对起来会方便些!”
就不说常贵妃和皇帝的事了,单就皇帝密谋杀了沈竞和曾经在北疆战场上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的千余兵将,这都足矣叫人借题发挥,借着她沈青桐祸水东引到西陵越身上。
沈青桐拿了这事儿出来,只当是借口,顿了一顿,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就只能拖你的后腿,我先离开一阵,回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如果王爷还想要我,就再接我回来!”
最后这一句话,她说的时候故意的带了三分揶揄的笑意。
可是——
话说出来的同时,自己的心底却禁不住无声的叹了口气。
有人说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可但凡是身临其境的人,就都好像是免不了要贪心。
若是在两三年前她刚嫁给西陵越的那阵,她真的是抬脚就走,毫不留恋的,可是现在——
习惯了这昭王府里每天和西陵越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的热闹,居然是真心觉得这个“昭王妃”的头衔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所以,就在她想用三分揶揄的语气来掩饰到时候,却清楚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近乎卑微的心声……
假如你还想要我的话……
只要那些旧事被翻出来,那么这一走,就是一场提前到来的诀别,再也回不来了。
西陵越是不知道此刻她心里这些曲折又艰难的想法的,昭王殿下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
生气。
沈青桐在找借口,哪怕这次的“借口”听起来比较的合情合理,也真实可信。
光线昏暗中,他眼底暗卷的风云不动声色。
听沈青桐把话说完,又盯着她的眼睛静默的注视良久,然后他一声不吭的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右侧的窗户前面推开了窗户。
沈青桐的目光追随他临床而立的背影。
他的身姿笔直挺拔,哪怕没有锦衣玉袍,只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站在那里,也有逼人的气势和存在感。
沈青桐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的走了神,脑子里都少一些混乱的碎片和画面。
她试图回忆当初两人结了梁子,相看两厌的那段过往,可越是有意的想要搜罗出一些不好的记忆来……
那些往事,那些场景,还想得起来,可是记忆里这人招人恨的面目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无论怎么样的试图寻找,最后翻出来的也是他现在的样子。
沈青桐想,她其实还是个睚眦必报,很记仇的小人的,可是……
正在走神呢,就听在窗口吹了半天冷风的西陵越又再开了口:“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绝了要从本王身边逃走的心思吗?”
沈青桐的思绪被打断,仓促的又再抬头看向了他。
她说:“我只是怕我留在府里,会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西陵越还是没回头,只是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道:“没这个必要!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本王这么多年的经营岂不成了笑话?你要就是害怕眼前的这个局面,那么本王可以实话告诉你,别人如果真的想要攻击你,那么这普天之下,你躲到哪里都于事无补,哪里也不比留在本王的身边安全!”
如果西陵丰就是想要抓她,她离了京,反而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至少现在她人在京城昭王府,西陵丰就算再怎么有手段,也不敢公然冲进王府里来抓人。
这种道理,沈青桐不会不懂的,所以西陵越才会认定她前面是在找借口。
沈青桐不由的一愣。
然后就听西陵越话锋一转,又再继续说道:“如果你就是不想在本王身边呆着了,想走也可以,安王那边的底暂时还没摸清,本王不会随便送你出京城,等下个月裴影夜来了,你跟他走!”
又扯到裴影夜那里去了。
但是这一次,沈青桐已经明显听出来他的语气里有问题,根本就是寻常的拈酸吃醋。
她细细的品,还没等品出点儿什么来,就听后面西陵越更加凛冽了语气的声音道:“不过沈青桐你最好自己想清楚了,你就是要走,本王不会强留你,但是走了之后,也就没有回不回来这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