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横臂挡在那里,沈青桐就寸步难行。
她抬起眼睛看他。
西陵越背靠在雕花的木门上,旁边的帷幔落下,将落在他面上的阴影打得很暗。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的气质就特别的明显。
沈青桐仰头看着他的脸。
他的五官眉目,每一个细节都是她烂熟于心的样子,但是这一刻细细看来,却居然还是觉得莫名的生疏。
“临川公主死了吗?”她这样问,原是郁结于心的一声质问,可是开口的那一瞬却又突然没了脾气。
她在气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气什么,反观下来,反而会觉得自己真的是无理取闹。
西陵越面上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就是以那么一种慵懒又疏离的姿态定定的注视她的目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
其实在起初的那一瞬间,沈青桐是有期待他的解释和回答的,只是等了等了半天无果,就突然觉得自己的可笑。
这样想着,她就真的自嘲似的笑了出来。
又看了西陵越一眼,她就兴致缺缺的移开了目光,要错开他身边往里走。
西陵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落在她手腕上的温度是那般的真实,尽头皮肤,又融汇于血管里,明明是很温暖的感觉,这一刻,沈青桐却突然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用力去甩他的手。
可是西陵越的力气哪里是她可以撼动的?他的手指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
沈青桐甩了一下没甩开,就埋头去扒他的手指。
她的反抗激烈。
西陵越就站直了身子,拽着她的手腕一用力,一个转身,就将她压靠在了身后的门边。
那帷幔后头的光线暗淡,让她的眉目五官也都显得朦胧不清。
他的目光由上而下的俯视下来。
沈青桐其实一直能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他的面前,彼此的力量悬殊,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她都永远打压不过他。
于是,她强忍住了脾气,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心平气和:“为什么云鹏会几次三番的对临川公主施以援手?你是这么好心又没有原则和底线的人吗?”
西陵越,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如果说第一次在东宫,云鹏为了救临川公主而身负重伤的时候沈青桐还没有多想的话,那么这一次宫里发生的事已经明显让她意识到不对劲了。
云鹏不是云翼,他会把在每一件事里西陵越会受到的影响都提前的计算清楚,如果只是从王府和西陵越的角度来讲,临川公主的事情他们真的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蹚浑水。
当然,这也可以当成是云鹏的个人所为,可是以云鹏对西陵越的忠心程度,这样的事情,他做一次也就够了,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下这样不顾后果的事,并未还留下了烂摊子等着西陵越来给他收拾?
而偏偏——
这位除了名不近人情的昭王殿下居然还真就照单全收,就是一次次的给他收拾善后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
真的不是她沈青桐疑神疑鬼,而是这些事情里面是真的暗藏玄机的。
沈青桐也不想让自己太较真了,所以说着话的时候她就尽量的让自己保持轻松,这么一想,她居然真就无所顾忌的笑了出来。
西陵越盯着她的眼睛,面上表情却始终如一,连一丝一毫的幻化也没有。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青桐突然会觉得索然无味。
她的笑,就那么一点点慢慢的僵硬风化在了脸上。
她又垂下了头去,不再看他,只是有些事,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计较,有些话,也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追究,可她还是计较了,追究了。
她低着头,不再去看他的脸,他的表情,只是语气低落的问道:“你是因为对临川公主抱愧吗?所以才这样的纵容和维护她?你都做过什么事?是和当初行宫那里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当时,据说是西陵卫和临川一起在后山里走失了,皇帝急着回京处理和北魏方面的关系,西陵卫找回来了,临川却一直没有寻到,后来是庄嫔求到了西陵越那里,西陵越留在行宫帮着把临川从深山里救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错失了出使北魏的机会。
据说那一次之后,庄嫔和陆贤妃之间的关系开始恶化。
起初云鹏和沈青桐提及这段往事的时候,沈青桐还曾怀疑那件事是常贵妃做的,现在看来,利用临川,并且将临川置于险境的却极有可能是另有其人了。
沈青桐也说不上此时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耿耿于怀的到底是西陵越和云鹏的诓骗,还是因为西陵越利用临川而觉得心惊乃至于心凉。
她是真的不想较真这些的,可是只要想想这个冷酷无情,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和算计的人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枕边人,她还是会觉得浑身发冷。
她低着头,不想再去看西陵越的脸,只是问道:“庄嫔娘娘知道吗?该不会是她和你里应外合一起做的局吧?”
庄嫔只是个女人,虽说是她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该卷入朝中皇子夺权之争中,可是如果是为了她自己和临川公主的将来,她会站队,早早的下注寻一个靠山,这也是说得通的。
这世间的人情到底会薄凉冷酷到什么程度?有时候不是真的要钻这个牛角尖,只是身在局中,总会不自觉的有种刻骨的寒意袭来,让你想要忽视都不能。
她一直不肯抬头,西陵越就始终寻不见她的表情和眸光。
而这个时候,他却确实不想看到她的表情。
他只是稍稍倾身向前,将她拢入怀中抱了抱。
沈青桐低头靠在他胸前不动也不说话。
他的唇,吻过她的发顶,这一刻,心间百感交集,但同时却又清醒的认识到,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冲动和犹豫,要不要停止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可是,他还是解释:“那时候北魏朝中的内斗激烈,我知道父皇存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可是那一口肥肉,并不是那么好啃的,我没必要掺合。”
他只是不想为了皇帝的异想天开而出力,同时又不能明着这么说,所以就只能设一个局,借故把自己绊住。
那件事,一开始庄嫔不知道,但后来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只是那个女人很聪明,也许就是从那件事及上彻底认清楚了他的心机和手段都不是太子能比的,所以干脆就将那做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了。
这些年,他和庄嫔之间再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牵扯,但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庄嫔是对他抱着一线希望的。
而归根结底,都不过利益的捆绑而已。
当初那次出使北魏,太子虽然拿到了两份盟约,分光一时,可是事实证明,那都不过是废纸一张,到了今时今日,是半点作用也没有的。
能说什么?最后算无遗策的还是他西陵越。
沈青桐不想说话,同时也不知道她该说什么。
她只是抬手把他推开,疲惫的道:“我要睡了!”
西陵越挡在她跟前没动。
沈青桐拧了眉头,仰起脸来看他。
他便是轻声一笑,问道:“沈青桐,你难道不知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青桐被他问住了,一时语塞。
西陵越的手指摩挲着她腮边肌肤,他逼视她的目光,眼底的神色却带着十二分的自嘲:“你对本王,还会有怎样的期望吗?”
期待他会是个正直的,一丝不苟的所谓“好人”吗?
可是他这样的人,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游走于各种阴暗的心思算计之中,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正气凛然的伟丈夫?
亲情是什么?道义是什么?他能维持的最大的底线,也不过就是利益往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予那些被他操纵于棋盘上的棋子相当的利益回报和保障而已。
至于再多的……
没有了。
沈青桐看着他的脸,虽然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计较很滑稽,可一时之间就是陷入到了这样消极的情绪里,出不来。
她其实不怕和他一起跋山涉水,游走于各种阴谋诡计之中,甚至也没太计较他以前几次利用和算计,可是这一次深思下来,只要想到自己也许这一辈子都要时刻警惕又胆战心惊的生活在这个人的身边,也会望而生畏。
“我……”她张了张嘴,虽是犹豫再三,终于也还是鼓足了勇气正视他道:“现在,我对你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吗?”
没有了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太子对他而言早就不具威胁了,至于沈家——
更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西陵越的心底也是莫名窜上来一股火气。
依着他的脾气,他是应该会立刻发作的,但奇怪的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他却是马上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面上表情无波无澜的,淡淡一笑,便是松了手,转身一边往里面的卧房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反问:“你说呢?”
一个女人而已,对他而言能有多重要?没有必要是非她不可的吧?
可是这一刻,他强压的怒火之下却有一个声音在清晰的咆哮——
如果她今天胆敢再一次旧事重提,他就必定当场掐死了她。
当然,沈青桐是聪明的没有往他的枪口上撞。
他晃到床边,脱了靴子上床。
沈青桐跟过去,也脱了外衫爬上床。
他伸手过来捞她。
沈青桐本能的就想推拒,只是动作一僵之后,她又飞快的反应过来,顺从的没有动。
一点情绪转变,十分的迅速,只是西陵越还是感觉到了。
他将她抱在胸口,虽然心里也是很不痛快,但是莫名的就想哄哄她。
于是,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放柔软了声音,轻声的问:“本王对其他人如何,这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吗?
她沈青桐也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其实对其他人的生死祸福,她并没有多少闲情去关心的。
如果那些事情是别人做的,她或许旁边看一眼也就过了。
只是现在——
莫名其妙的会耿耿于怀。
她闭着眼,不想去看他的脸。
昭王殿下的心情极度受摧残,可是这个女人软硬不吃,你跟她示弱好好说话的时候她可能还不好意思反驳你,但是如果顶风作案,那是必定要翻脸掀桌子的。
想逼他吵架,然后发狠分道扬镳?
门都没有!
横竖是打定了主意不上当,昭王殿下就干脆装傻了,把媳妇往那一按就开始扒衣裳。
沈青桐正心情不好呢,猛地睁开眼,看着她家夫君那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是真要气得晕过去了。
可是对方就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是真的有气没出撒,好像连拒绝他都成了无理取闹。
沈青桐是真的郁闷了,也是犟着脾气不肯开口跟他说话,只是推了他两下没推动,然后……
画面不可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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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