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涪陵一愣。
青青赶紧回头看过去,却见身后她方才走过的地方,地面上滴落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再细看,卫涪陵身后衣裙上也有隐约的血迹渗出来。
“娘娘!”青青的脸一白,不由的用力握住了卫涪陵的手。
卫涪陵皱眉,面上表情却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抬头冲西陵钰道:“臣妾失礼,就先行告退了!”
且不管是怎么回事,当众这样脏了衣裳,就已经足够她难堪的。
可是这个女人,居然处变不惊,完全端得住?
沈青桐是从来就没有小看卫涪陵这个女人的,这时候,目色微微一沉,对她就更是多了几分关注。
西陵钰的脸色也不好,勉强点了点头,“去吧!”
看卫涪陵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小产,何况自从两人因为沈青音那次的事情翻脸之后,这一整年里,西陵钰根本就没碰过她。
卫涪陵略一颔首,青青紧张的扶着她的手就往侧门的方向走去。
西陵钰重又看向了摄政王,道:“让摄政王见笑了!”
摄政王一笑,却是放下了酒杯,径自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道:“太子殿下客气了,既然太子妃身体不适,你也还是跟过去看看吧,横竖这一席酒宴也吃得差不多了,本王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该失态了!”
他这是惦记着美人儿呢,已然是对这次的酒宴完全没了兴致。
西陵钰还不知道卫涪陵强行把人扣了,惊闻此言,不由的就是面皮一僵。
可是摄政王的心思已经全不在此,他也怕得罪人,就只能勉强应承道:“也好!今日未能尽兴,那改日本宫再另行设宴款待摄政王!”
“好!”摄政王倒是痛快。
西陵钰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知道如果他就是强行要人,那就必须把沈青荷追回来了。
毕竟——
沈青荷是沈和的女儿,沈和驻守两国边境多年,这位摄政王此举,必定不只是为了贪图美色这么简单的,如果他就是强硬的拒绝,对方一定会心存不满。
如果不是对面还有个西陵越等着捡漏,他倒也不必这样急于维系和这位摄政王之间的关系。
“摄政王既然不胜酒力,那就先请去偏院休息吧,涪陵她身子不适,本宫先过去看一眼。”西陵钰道。
摄政王也没说话,径自先行走出了门去。
西陵钰环视了一眼厅内客人,强行撑着体面道:“本宫不奉陪了,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就饮个尽兴,不必拘束!”
“多谢太子殿下的招待!”众人赶紧谢恩。
“嗯!”西陵钰略一颔首,就也匆匆的从侧门出来。
刚一出了门,他就变了脸色,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来,赶紧转身对来宝道:“快!去把沈青荷追回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来宝见他着急,也是急得团团转的苦着脸道:“殿下!刚刚沈大小姐从这里出来就被娘娘扣下了,娘娘说北魏的摄政王不能得罪,所以——”
“什么?”西陵钰又是意外的一惊。
但是这一刻,心情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心虚。
来宝则是急得不住的擦汗:“娘娘的意思是,摄政王不好得罪,所以这个人情必须送他,但是沈大小姐又不是普通没名没姓的女子,为了不叫沈家没脸,殿下可以出面给她要个高点儿的名分。”
就卫涪陵的立场来看,这就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送了北魏摄政王的人情,又不算打了沈家的脸,谁让沈青荷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呢?
可是——
来宝说着,冷汗却流得更加凶猛了起来,焦急道:“殿下,娘娘这么做,原是没错的,可娘娘她却是不知道您和沈大小姐之间……”
来宝说着,知道西陵钰尴尬,就也难以启齿,别开了视线,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他一眼:“沈大小姐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就怕是最后弄巧成拙,还是要得罪那位摄政王的!”
说是要把沈青荷送过去笼络人,西陵钰其实半点也没有舍不得,他心里真正担心的还是这个。
何况——
沈青荷那女人就空有一副好皮囊,换做别人许是还能将此事给应付过去了,但是落在那女人身上,西陵钰几乎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事情已经会朝着最坏的那个结果发展了。
“不行!就算要送她过去也不能是现在!”飞快是思忖过后,西陵钰一撩袍角就大步往偏院的方向走去,“本宫得先封住那女人的嘴巴!”
还好沈青荷那女人一根筋,还是比较好糊弄的,他得先去把那女人哄住了,让她心甘情愿的跟过去北魏,再交代她个方法应付落红的事情。
西陵钰脚下生风,走得很快。
来宝小跑着一路追。
可是两人赶到安排给摄政王休息的别院的时候却扑了空。
“人呢?”西陵钰怒道。
“走了!”院子里当差的婢女吓坏了,赶紧跪下去,战战兢兢的回。
来宝也急了,上前一步,确认道:“那沈大小姐呢?”
“也……也被带走了!”那婢女道。
西陵钰的心里咯噔一下,再不多言,赶紧就去大门口拦截,这一次倒是刚刚好,赶在摄政王上车之前把人拦下了。
“摄政王不在园子里小憩吗?这就回驿馆?”西陵钰勉强稳定了心神问道。
摄政王却是意有所指的侧目看了眼身后的马车,笑道:“今天就不打扰了,在这里脏了太子殿下的地方,也说不过去!”
他就是好色,再加上位高权重,所以在这方面几乎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西陵钰从小被教导的都是君子之道,闻言,俊脸上就不由的浮上一抹红晕。
“咳……”他掩嘴干咳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尽量争取:“按理说,本宫是不该扫兴的,不过王爷,镇北将军是我大越朝中的栋梁之臣,他家的夫人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很重门风的,虽说他家的女儿得了您的青眼相看,是他们的荣幸,可是这事情也总该走个正式的仪式和过程不是?要不……今天就先让本宫把沈大小姐送回去,回头王爷您拆个人去沈家说一声,你们两家再挑个黄道吉日……”
马车里的沈青荷被绑了手脚又堵了嘴,竖着耳朵听到外面西陵钰的声音,就惊恐的发出嗷嗷的乱叫声。
西陵钰心急如焚。
摄政王却是对此置若罔闻,只是无所谓的低头弹了弹袖口道:“本王也不至于这么不上道儿,总不能打了堂堂镇北将军的脸,不就是名分吗?雷五,你这就回去选两箱珠宝,再带上本王的帖子去一趟沈家,把这事儿给本王办妥了!”
当场就要下聘?这就是要强去了!
如果真叫他给了沈青荷的名分,后面再闹出丑闻来,那后果才是更加的不堪设想。
西陵钰心里一惊,背上都是冷汗。
“王爷——”他急切的还想劝阻。
摄政王身边那个叫做雷五的侍卫已经应诺:“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当先翻身上马,先行回驿馆准备去了。
西陵钰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摄政王却只当他是怕得罪了沈家,于是一笑,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再次谢过太子殿下的款待,本王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再等西陵钰的反应,就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西陵钰忧心忡忡的目送那马车出了巷子,却可与无计可施。
来宝扯着脖子也跟着看了半晌,这时候只能违心的安慰:“殿下,先别多想,也许还有转机的,沈大小姐对殿下您痴心一片,没准——”
意思殉情?
西陵钰恶狠狠的瞪了来宝一眼。
来宝脑袋一缩,声音戛然而止。
西陵钰也没再说话,愤愤的甩袖又快步进了园子。
彼时西陵越已经准备回府了,可是带着沈青桐出来的时候就刚好窥见这一幕。
俩人也没做声,就停在了不远处的墙角后头等着。
这时候西陵钰又匆匆的进了园子。
西陵越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沈青桐侧目看了他几次,都看到他唇角微扬的样子,似乎就差愉快的哼小曲了。
她以前总觉得她家夫君是高不可攀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就不计较人间烟火,现在接触下来才发现——
什么高贵冷傲那全都是狗屁,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人更恶劣的了,谁的笑话他都看啊!
简直就是没个底线和下限的。
这时候云翼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正埋头在身后稍远地方的墙脚下,手指闲不住的在墙壁上抠啊抠,一副智障儿童似的的德行。
云鹏则是面色肃然,规规矩矩的站在她身后。
沈青桐每回看到昭王府里这画风迥异的一群人,都觉得自己胸闷气短,本来只想装瞎,不予理会的,可是沈青荷和沈家的事,多少和她有关,她又不能完全的置之不理。
于是深吸一口气,沈青桐侧目看向了身边一脸春风得意的西陵越,冷着声音问道:“沈青荷的事,是你安排的?”
从开宴之前西陵越在那水榭外头闹了别扭之后,她就没再理他了。
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西陵越倒是很给面子的也回头看向了她。
他挑眉,一脸寻衅一样的表情。
沈青桐把手指掐在手心里,忍着没叫自己抽他。
两个人,正在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后面正在抠墙的云翼突然就跟喝了鸡血一样,瞬间来了精神,抢着献殷勤道:“才没有!我就是给原来的琴师下了点儿巴豆粉,本来王爷是往换个刺客进去,好给大家添点儿乐子的,后来沈大小姐就鬼鬼祟祟的找过去了……”
说完,冲着沈青桐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一口白牙,想再友善的讨好一下。
在这种场合行刺北魏的摄政王,十成十是不可能得手的,但是太子的京华园里出了行刺的刺客,是足够搅局,叫他焦头烂额一阵子来重新修复这重关系的了。
可是好巧不巧的,个沈青荷居然上赶着送上门来了。
云翼就是顺水推舟。
可是——
对沈青桐而言,不出意外的话,她们沈家的女儿明天开始就要变成全城的笑柄了……
她虽然挺愿意看沈青荷倒霉的,可是——
现在难道还该夸奖云翼干得好吗?
看到他笑,沈青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云翼是知道她想看沈青荷倒霉的,所以为了献殷勤,他可是私自改变了王爷的计划,冒着被罚围着整座京城裸奔的风险,顶风作案的……
马屁拍的应该没错啊?可是——
他家王妃这个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翼瞪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襟,实在是有点闹不清楚状况。
云鹏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的上前打圆场,岔开了话题,正色道:“王爷,看这个样子,太子是极有可能会封了沈大小姐的口的,要不要……”
这里是大越的帝京,如果西陵钰真想做,那么在驿馆里使一点手段,做成沈青荷不甘受辱刚烈自尽的场面也不是太难的。
西陵越未置可否,只是看着眼前的沈青桐。
他在等她表态?
装什么装!
沈青桐懒得理他,没好气道:“不过就是要引发太子和北魏摄政王之间的冲突和猜忌,与其欲盖弥彰的行刺,远不如用沈青荷这个女人去分化关系,效果来得更加立竿见影。王爷你真该好好奖赏云翼的!”
虽然沈家女儿的名声扫地,她也会受到波及,可是——
名声那玩意儿,她沈青桐从来就没看在眼里。
反而能看着沈青荷倒霉,沈家乱套,才更有意思吧!
咦?王妃这是在夸他呢?不仅夸奖了他,居然还在王爷跟前替他说好话了?
云翼严禁一亮,简直心花怒放——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这一回的马屁拍对了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云翼的目光灼灼,眼睛里都在放光,迫切的盯着这边沈青桐和西陵越二人。
西陵越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云翼去吧!别让太子的人得手!”
“哦!”云翼应了声,意气风发的一下子窜过墙头就奔了。
沈青桐这会儿却又失了神,正扭头往身后花园深处的方向看。
西陵越循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一眼,道:“热闹还没看够吗?不舍得走了?”
沈青桐的思绪被打断,从远处收回了目光,正色看向了她道:“卫涪陵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中毒,卫涪陵命大没死,实在是让太多人都心里不快了。
西陵越垂眸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颈,调侃着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以那个女人的段位,想要算计到她,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西陵越这个人自视甚高,可是现在,他对卫涪陵的评价居然也是如此之高?
沈青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什么意思?你知道其中内幕?”
西陵越不太和她说外面的事,包括前朝和别人府邸里的私事,沈青桐已经做好了他置之不理的准备了,不想他却居然没否认,只是微微勾唇一笑,居然——
算是默认了。
沈青桐的心里更加诧异。
然后就听西陵越淡淡的开口道:“那个女人搅弄风云这么久,也时时候栽个跟头了。”
说完,便就一撩袍角,大步朝门口走去。
他说的那个翻云覆雨的女人,是指的卫涪陵吗?
可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爷!”沈青桐一急,快步去追他。
可是门口那边有侍卫和小厮在,她又不便开口了。
“王爷!王妃!”见到两人出来,几个人连忙行礼。
西陵越目不斜视的直接出门,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往车厢上一靠,西陵越就淡淡的吩咐:“下午不去衙门了,直接回府!”
“是!”云鹏应了一声,指挥车夫调转马头,出了巷子,车驾往昭王府的方向一路进发。
这边的京华园里。
西陵钰进了院子,果然是先吩咐来宝安排人去封沈青荷的口,等到安排好了,也没心思再去宴会那边,想了想,就问了下人卫涪陵落脚的地方,找了过去。
彼时那屋子里,青青已经找了衣裳给卫涪陵换。
卫涪陵肯定不是怀孕小产,并且虽然出了血,却没有包括腹痛在内的任何其他的症状,只是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面色明显看出了几分虚弱和苍白。
“娘娘的小日子才刚过去没几天,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把脏衣服送出去让人拿去清洗,青青折回屋子里的时候,忍不住的忧心忡忡。
卫涪陵的面色冷凝,从始至终似乎一直都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这时候却是突然说道:“你马上先回府一趟,那个陈大夫……打发他走!”
青青一惊,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脸上不由的现出惊慌之色来,“娘娘您是说——”
“有人在算计我!这一次,搞不好就要东窗事发了!”卫涪陵道,面上神情却是极冷静的。
“那——”青青却是有点慌了,捏着帕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如果真是这样,叫他走有什么用?还是直接——”
还是直接灭口会更保险吧!
“直接灭口了,岂不正中下怀,告诉他们本宫心虚吗?”卫涪陵道,语气坚定:“放心,这件事他替本宫瞒了这么多年,他自己本身就是罪责难逃,他不敢说实话。让他走,回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去!”
------题外话------
涪陵姐遇到越越…嗷呜,有点不忍直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