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段小黑妞走出寝殿,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里头的药味太浓,她的鼻子闻着有些难受。齐国天气要比陈国京城湿润许多,四季如春,庭院里花团锦簇,别致缤纷。
若非到来的时机和过程不太顺心,水遥觉得她还是很喜欢齐国的风情。
“小姐。”孙广志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巴巴儿迎上前。他看得紧,生怕她一个眨眼就逃走了。
“跟屁虫,这些年你住在这里吗?要不然你带我四处走走吧。”
孙广志呆愣一瞬,有些意外她这要求,小姐不是很不高兴来齐国的嘛?该不会有诈吧?再打量段水遥无害软萌的小脸,对上她澄澈漆黑的大眼睛,似乎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遂默默带着她往前走,“小姐,国君时日无多,他怎么说也是你亲人,留下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水遥同孙广志尽管生气,可心底里还是当他是自己人,先埋汰道:“你违抗圣命,连亲爷爷都不管不顾,有何颜面来劝我和我表舅的事儿。”她特意在“亲”和“表”字上加了重音,说完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略微赌气,“再说小时候,表哥能找到我们家,可不说明舅舅一直都知道我和爹爹的事儿,可他却始终没有出手相救。”
她知道,时至今日,晏寻心里还是恨着段澄的,故尔对她亦是怀着矛盾的心理。如果不是孙广志设计将她强带回齐国,恐怕晏寻这辈子不见她,也没什么所谓。
思及此,段水遥心情稍稍复杂,对孙广志有些担心。“跟屁虫……我只想替爹爹昭雪,然后开开心心过普通人的生活,不用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扫大街,也不用许多人跟在屁股后面伺候。”
段水遥回头。
两派宫人排着队伍,逶迤如连绵的小山脉。
宫人们见她转身,纷纷行礼,带头那个叫得特别洪亮:“公主有何吩咐?”
段水遥扭头去。气呼呼瞪了眼孙广志。
孙广志摸摸鼻子。“小姐本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两国储君的独生女,却沦落在京城街头扫大街,孙广志每每想到这点。就替段水遥不值,天道不公!瞎了老天的狗眼。他一定要给小姐讨回公道。
“哎!”小黑妞跟他说不通,一跺脚蒙头往前去,她想先认认路。等一刀哥来了,万一他不认识。还能给他指条好逃跑的路。
再说冷大公子此时在哪里?
那货还跟壁虎似的趴在晏寻寝殿外头的窗户下面,偷听里面的动静。
蹲得腿有点麻,他正考虑要不要换个位置,殿内有人进来。
“父皇。”
是独孤玦那头大灰狼。
病床上的人弱弱问:“传国玉玺找到没有?”
之前。冷屠袖以为传国玉玺被晏灵白前辈偷出皇宫,才被自己哥哥追到天涯海角,结果并不是这样。晏灵白跳崖。将皇位硬生生送给了晏寻,晏寻要继位。必须有传国玉玺在手,如此推测,那玉玺是近些年遗落的。
“并未。儿臣当年不懂事,误将传国玉玺当做普通宝贝带出皇宫,分明是送给了表妹的……”
原来是大表哥儿时犯下那么蠢的错误,现在变了法子要找传国玉玺。冷大公子蹲在窗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真是要谢谢当年那位熊孩子的随手相赠,还要谢谢他后来利用青崖宫去找玉玺。如果没有这个错误,怎么成就他和小黑妞的相遇呢。
冷大公子原来是不信命的。
现在他信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皇位你要是不要?”
“要要要。”
“那还不赶紧去找回来!”晏寻说到最后*了,一个劲“吼、啊、吼、啊”的喘气,把他儿子吓得手忙脚乱,屋子里又是一阵“乒乒乓乓”。
窗下的冷屠袖趁着寝殿里面人仰马翻的时候,偷偷溜去找段水遥。齐国的守卫并没有陈国森严,何况当下冷大公子穿着一身太监服,招摇过市竟是无人阻拦。他兜了三圈,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里找到发呆的小黑妞,跟只迷路的小狗似的,招人怜爱。
他确定院内没有孙广志也不见莫茶臣,安心许多。
“公主。”这厮还装模作样地叫唤一声,委实贱了点。
小黑妞不太喜欢听别人喊她“公主”,怪别扭的,可她人好啊,还是立即转头来看,礼貌问:“什么事儿……咦,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贱贱的公子自认为迷人的微微一笑,“奴才小刀子叩见公主。”
沉寂少顷。
对面的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惊呼半声,怕被人听见,连忙捂住嘴捂住了后半声,睁着小鹿似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才狂奔而去,丝毫不矜持地扑进冷屠袖怀里。
“一刀哥,我可想你啦。”水遥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出。
冷大公子一手拥着水遥,一手搁在她毛茸茸似小动物的脑袋上,前一刻是受宠若惊的,但后一刻就变成了春风满面无比享受。
“水遥你别担心,过两天我就带你回家去。”
水遥把埋在他胸前的小脸仰起来,抱着他的腰没撒手,“为什么要过两天?”
“我要想个法子让孙广志对你彻底死心,你是我们冷家的媳妇,他天天惦记个什么鬼。”
段水遥咬嘴唇,听到冷大公子霸道的话,略略羞涩,低头不说话。冷屠袖则极其自然地抬手摁在小黑妞脑袋上,让她把脑袋重新埋回自己胸前,恩,这样真舒服。
至于对付孙广志的法子,要等一等。
不光冷屠袖在等,孙广志也在等,都在等一个好的时机。
而这个好的时机出现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风吹碎枝桠上的花,雨点泼洒在屋顶的瓦当上,流下来成了一道道水帘。
还有雷电,电闪雷鸣。
这样的夜晚,注定不是个太平的夜晚。
有人从殿外来,裤脚管和鞋子都湿透,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仙气。守门的小宫娥红着脸给他开门,殿内传出国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走进去,又回头望了一眼外头糟糕的天气,意味深长。
冷屠袖怕认不准人,来之前用重金购买了一种蝴蝶的翅粉,一般人看不出异样,只有滴了特制的眼药水才看得见翅粉的荧光。这东西本来多是青崖宫用来高级追踪,粉沾着人皮肤上,半个月里水洗不掉,风吹不散。
冷屠袖一点不心疼银子,抓一把翅粉糊了孙广志满满一脸,故尔孙广志回头那一瞬,冷大公子猫在树后面,猛地瞧见一张幽光盈盈的鬼脸,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晏寻见孙广志,微愕。
“有件事儿要同您商量。”
晏寻使了个眼色,让所有人都出去,冷屠袖此时掀开一片瓦当,正好听下面两人说话。
“何事如此着急?”
孙广志低眉顺目,“国玺一事。”
病榻上的人一听,整个人都来了精神。直起腰欲拉孙广志的手,可惜被孙广志轻巧躲开。
晏寻面色沉下来,秒懂孙广志的来意。
他想开口,没说出话,先猛咳一阵。
“咳咳。传国玉玺,咳咳。在你手上。”
“是。当年太子来白云城寻公主,从宫里带了许多宝贝。公主挑了最贵重的几样送给小人,说是留着给小人娶妻,小人不敢辜负公主好意,多年来一直留在身边。”
天子龙颜大怒,手指榻边人,直抖,气呼:“你是,早就预谋好的。”这场计划可能早到一开始孙广志晕死在齐国京都被太子救起之时,就已经预谋好了。
谪仙似的公子淡定从容:“不敢。”
“除了皇位,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孙广志勾起一抹冷笑,“您真是贪心之主,当年想要江山在手美人在怀,白翎公主不从,您将她逼死。后来段家落难,您又起小人之心,见死不救,如今您想要她送小人的这方传国玉玺,不好意思,小人也非高尚之人,恕难从命。”
屋顶上淋着雨的冷屠袖,听到此处,十分解恨。他本想打死自以为是的孙广志,看他这几句说得到位,那就打成半死不活好了。
晏寻身子坏了,脑子没坏,立即警觉起来:“来人……”
可这声唤如猫叫,根本没人听见。
他孙广志今夜敢来面圣即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对晏寻下了狠手。
眼看晏寻慢慢瘫软,阖上眼睛,不知是死是活。孙广志转身离开,跨过一滩水渍,忽然发现视线所及之处有些不对劲,仔细一想,好好的屋子里,哪来的水?转念再一想,抬头一看,他忍不住骂了声娘,屋顶有个小窟窿,漏水?
呸,分明是有些不要脸的家伙又偷窥他!
你说冷屠袖怎么这么无耻,先前在京城京兆尹府上就不知蹲在屋顶上偷窥了他多少回,到了齐国皇宫,还是这一手!大男人偷窥大男人,有啥好看的?偏偏他武功不如人家,总是后知后觉,拿冷屠袖一点办法没有!
姓冷的来了……
不妙。
孙广志反应过来,匆匆奔进大雨中,往段水遥的院子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