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段水遥再风尘仆仆回到京城的时候,京兆尹孙大人正在升堂审理一宗案子。
“堂下何人?”孙大人端坐于堂上,字正腔圆,好不撩人眼球。
公堂外面围了一群看孙大人的小姑娘,个个穿的花枝招展。自从孙大人上任,每次开堂必有围观。无论孙大人怎么判,她们皆称赞。陈国的民风开放,家长也不拦着。
堂下,冷大公子全身仍旧使不出力气,被迫跪在那儿,不吱声。好不冷酷如霜。
有交头接耳声,都在讨论是堂上的孙大人好看还是堂下的囚犯好看,一正一邪,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次要是孙大人判的太狠,这群姑娘大约不会称赞。
“启禀大人,堂下冷记面馆老板冷青。”吴师爷替冷大公子回答,“不过下官查实,冷青乃化名,此人真名叫做冷屠袖,是江湖上一个叫青崖宫的红名门派之少主。”
堂下嘘声一片,青崖宫少主啊,黑帮老大的独生子啊!听上去很高富帅很霸拽酷的样子啊。
孙广志一记惊堂木。
“肃静。”
他接着问,“所犯何事?”
吴师爷继续帮答,“此人屡次潜入京城大牢,藐视王法,前夜还带人在京城聚众斗殴,扰乱京城秩序,更帮人越狱,越狱之人系其叔父。”
啪——
又是一记惊堂木。
“冷屠袖,你可要申辩?”作为青天大老爷,孙广志表现出十分明理的一面,你觉得冤枉你说出来,大人给你做主。可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在冷笑。申辩有啥用,本官证据都还没端出来,一会儿你申辩一句,本官就拿证据压你十句。
哼,想骗娶我家小姐,想的美你!
冷大公子抬眼,丢给孙广志一个不屑的眼神,老子懒得跟人废话。
他不辩解,孙大人更省力,判道:“你既然无话可说,便是认罪。依照陈国律法,私闯牢狱者判坐监五年,受鞭刑十记,与劫狱、越狱同犯者判坐监五年,受杖刑五十记,聚众斗殴严重者坐监三年,受鞭刑十记。鞭刑、杖刑皆当堂执行。”
说罢,就有衙役拿着棍子和鞭子上来。还有人推了抽鞭子要栓人的十字架,和打人屁股用的矮凳。
外头围观的姑娘们,纷纷捂嘴,觉得这回孙大人判的也太狠了,又要打又要坐牢,坐完十三年牢出来,俏公子都变成怪大叔了啊。可这帮不害臊的小妖精,眼睛都瞪得大大,目不转睛,迫不及待要看俏公子被人脱衣服和被人脱裤子。
恩,鞭刑要脱上衣,杖刑要脱裤子。
孙大人这么判,就是故意要冷大公子没脸见人。
所以你们不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人家肚子里黑起来,跟章鱼似的。
“大人,大人且慢!”
冷屠袖的上衣都扒开一半了,忽然有人突破重围,高喊而来。
哎,好扫兴!姑娘们不满地看向那搅局的人。
段水遥很急,气喘吁吁,头发乱了,满头是汗,几丝头发沾在额头上,脸颊还泛着微红。
青崖宫埋伏在人群里的几个女手下,本来打算要出手救少宫主,这会儿见段水遥来,又把握在手里的软剑悄悄收回去,再看看情况。
“大人,冷公子他没有聚众斗殴。我可以作证。当时有一伙儿江湖人,在追杀冷公子,冷公子是受害者。他们还劫持了我,冷公子过来救我,后来被人所伤。你看他身上,这里这里,是我帮他包扎的。我没有说谎。”
段水遥指指冷屠袖半开的衣衫里面,那道从肩膀到腋下的伤口。她算计着,如果孙广志还不相信,她就只能掀裙子底给他们看撕碎的衬裙了。
孙广志抿嘴。
冷大公子扭头痴痴看着段水遥,看的都忘了说话。
她肯回来,是不是说明,她并不责怪他。
短暂的沉默之后,孙大人退让:“既然如此,聚众斗殴的罪可免,其他二项判罚不变。”
他抬手,惊堂木快要落下的时候,段水遥扑过去,“大人,孙大人,我还有话说,等一下判。”
孙广志额角青筋突突突地跳,十分郁闷他家小姐为何要这么帮冷屠袖。孙广志是不知道冷屠袖那个爹冷琤琤间接害死晏灵白的事儿,若是知道,他必然在大牢里就已经用起私行。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段水遥暂时未接口,她扭头回望来时的路,她在找人,她在纠结。莫茶臣站在人群里,触及到她的视线,没躲没闪也没动。他倒要看看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头,是不是真的要出卖他。
孙大人又“嗯?”了一声,催促她。
“冷公子他,他也没有帮人越狱。那个越狱的囚犯,是自己逃出来的,但是,但是,但是那个囚犯也不是想越狱去做坏事,他就是急着找人,有急事要办,才从牢里跑出来,而且他现在已经回来了。”
呵呵。
莫茶臣心拨凉拨凉。
段水遥说完,手指头指向人群里的莫茶臣。“大人你看。越狱囚犯其实是我的义父,张监官报案说我被人劫持走了,但我不是被人劫持,是义父带我去祭拜了一下我娘。他与我娘是旧识,在大牢里认出我来,便越狱来找我。他不是坏人,真的。此事与冷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大人明察。”
围观的群众默默给莫茶臣让出了一条道儿。
莫茶臣走到堂下,站在冷屠袖旁边,“我自己想出来就出来,不至于弱到假他人之手。孙大人将我重新关起来就是。”
一句话,坐实了段水遥的话。
莫茶臣侧目白了一眼冷屠袖,老子不是帮你,老子是帮我干闺女!
冷大公子见这急转直去的剧情,咽了口唾沫,他对莫茶臣没什么印象,此时看着莫茶臣的脸,也便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还不如刀疤男好认。可莫茶臣身上的杀气,他是嗅出来了。这大爷是强忍着没跟他拔刀相向。
“大人……”段水遥小狗般巴巴望着孙广志。
孙广志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拍下惊堂木,“尔等如此随心所欲,视王法何在?将莫茶臣拖下去杖责五十。冷屠袖屡次擅闯京城大牢,人证物证俱在,段水遥,你还有什么能替他开脱的证词?”
“没有……”这个,段水遥连知道都不知道。她扭头看向冷屠袖,疑惑不已:冷公子,你没事儿干嘛老往大牢里钻?那儿关的都是大老爷们,也没有漂亮姑娘啊……
冷大公子目光闪烁,无法同段水遥对视。这秘密绝对不能让段水遥知道!打死也不能说!
孙大人见段水遥没话说,心头一松,终于可以定案,青崖宫的女手下们也都准备好了要劫少宫主,段水遥一点办法没有。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事儿,所有的人都定格在前一瞬间,而下一刻——
“大人,大人,小人有话要说。”
却是小捕快胡勒从后堂跑进来。
京兆尹大人今天断案,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打断,现在都想把惊堂木甩胡勒一脸。不过孙广志面上还是惊如天人的不食人间烟火,清冷的眸子看向跪下来的胡勒,懒得说话。
“启禀大人,冷公子虽然屡次私闯大牢,但实为教育京城大牢里的那些囚犯,督促他们改过自新,那些囚犯因青崖宫的威名,都对冷公子俯首称臣,大人不信,可以问一问牢里的囚犯们,他们在冷公子的教导下,都乖的跟猫儿一样。”
啪——!
孙大人这回真的怒了,冷笑:“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了得!”
胡勒有些怕孙广志,可到底是条汉子,“小人是京城捕快,只抓不良之徒,只说实话。请大人明察。”这话儿刚说完,京城大牢里新提拔上来的牢头匆匆跑过来,跟京兆尹大人报告:
“大人,不好了,大牢里那些囚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都在学猫叫个不停!下官怕他们是要集体密谋什么事儿,还请大人派兵增援。”
“……”
一场闹剧。
孙广志脑中出现这四个字。
他突然有点嫌弃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陪着这帮子蛇精病演了一场闹剧。他环视四周,一时没了跟冷屠袖恶斗的兴致。跟这傻逼斗,简直拉低他孙广志的智商。他又如何不知道青崖宫的人埋伏在堂下,堂外却还有许多他雇来的江湖高手,不信拦不住一个冷屠袖。
“冷屠袖,你现在有什么话说?”
“有,我去大牢是为了教育那些囚犯从良,因为我有社会责任感。”
你看,要不要脸?
“纵使你心怀天下,私闯京城大牢之罪也不可不罚,本官现在定案:冷屠袖拖下去杖责五十,退堂!”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