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诗台,万众瞩目。
丘老作为今天的出题倌,本应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下一关考什么题目,此时却也跟众人一样紧张。
楼上,颜惑突然有事离开,雅间里面只有陌桑和宫悯。
陌桑站在窗前,唇角边噙着一抹笑容:“颜惑突然离开,不会是要亲自揭晓这一轮比拼的题目?”
“或许。”
宫悯坐在陌桑身后,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背影。
桑儿不把自己的容颜当回事,所以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
这样静静站立的姿态,就像是一尊女神。
高贵美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却又神秘莫测。
这种神秘感让他无法抗拒她的诱惑,就像一本记录着无数秘密的书,让他无法抗拒地想翻阅。
突然楼下一阵欢呼。
颜惑果然出现在赛诗台上,红衣如烈焰,张开双臂一震,底下刹时安静。
宫悯的声音幽幽响起:“颜惑长得太过好看,一出世便被府中别有用心的人说是妖孽转世,甚至还说他是狐狸精投胎,颜老爷好几次想要溺死他,是颜夫人和颜老太君死命护着,再加上他又聪明过人,颜老爷才不再追究。”
宫悯突然轻叹一声:“只是,颜惑五岁那年终于还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陌桑最怕听到转折词了,就听到宫悯陈述的声音淡淡传来:“那一年,颜府里突然无缘无故的接连死了七个相貌不错的奴婢,死相十分诡异,七个奴婢死后的容色格外艳丽,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
“刚出事,颜老爷就报了官,官府的人也查不出死因,还一直在死人;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府中就有人说,最近夜里常看到有红毛狐狸出没。”
宫悯看着陌桑,淡淡道:“七个奴婢的死相诡异,不几日府中就有人传言传出,说是颜惑在夜里现了狐狸真身,吸取人的精气去修炼,不然一个几岁大小孩子的哪能这么聪明。”
“饶是如此,颜老爷还是会维护颜惑,直到颜老爷最宠爱的妾室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自己房里。”
陌桑微微张大嘴巴,似乎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颜老爷有宠妾灭妻之意。
宫悯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妾死时已经有五个月身孕,而且手里抓着一撮红色兽毛,更证实红毛狐狸吸精杀人的传言。”
“颜老爷因为心爱的小妾和未出世的孩子死了,性情大变,竟信了传言,把颜惑强摁到水里,想要溺死他。”
“后来呢?”
陌桑回过头。一脸紧张地问:“是谁救了颜惑。”
宫悯看着她的眼睛,幽幽道:“是颜惑的母亲在出事时,预料到此事是冲着儿子来的,就让人通知了我爹和娘亲,爹和娘亲接到消息,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从颜老爷手中抢回颜惑一条命。”
“当时颜惑已经奄奄一息,是爹请来上官老神医才保住一条命,而上官老神医见多识广,一下子就查明了原因。”
“是什么原因?”
陌桑急急问,宫悯朝她招招手,陌桑急着知道原因,没有多想便走到他面前。
宫悯地一伸手把她拖入怀里,贴着她耳边道:“原来他们都中了一种致幻的药,醉死在自己的春梦里。”说着温润的双唇留连在陌桑耳肉上。
“后来呢?”陌桑问,怕痒微微往旁边躲了躲。
“颜老爷因为心爱的女人死了,还有对儿子的愧疚,使他一直无法面对颜惑,在一次外出做生意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陌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连系起来,还是有一个疑问:“你一直没有提到凶手是谁,是不是最后也没有查出是谁下药,或者是下药的人……”心中有两个名字,却没有说出口。
宫悯张口咬一下陌桑的耳肉,不顾陌桑的挣扎。
过好一会儿才松开淡淡道:“是那个小妾自己,而是死去七个漂亮奴婢,都是颜老太君准备给颜老爷通房的丫头人选,至于为什么嫁祸颜惑,除掉这个最聪明嫡长子,其他公子的资质平庸,以后她便不足为惧。”
“那小妾呢?小妾又是怎么死,总不会是自己不小心吧?”陌桑好奇地问,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个人凶手。
“颜夫人出手了。”
宫悯十分平静说出答案。
陌桑不由呼了一口气,爱子心切,换是她也同样会出手清除掉儿子的障碍。
宫悯轻声道:“我说过颜惑自小便很聪明,他查到害死七个奴婢的凶手,悄悄告诉颜夫人;颜夫人盛怒下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算是造化弄人吧。”
陌桑微微沉思一下:“颜夫人大概是颜老爷奉命娶的,小妾才是颜老爷的心上人吧。”
“确实。”
宫悯的回答很简洁。
“如果是这样,我倒觉得颜老爷是因为被一个伪善的女人骗了,面子上过不去,才故意躲起来的。”
“胡说八道。”
宫悯敲一下陌桑的额头,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唏嘘声,喝倒声。
陌桑马上从宫悯怀里跳起来,跑到窗前,就听到有一男子大声道:“颜惑公子,这条件也太难了,怕是容华郡主也不能吧。”
闻言,陌桑不由回头,幽怨地看着宫悯。
都怪这个男人,害她没有注意听到题目,不知道颜惑到底出了什么题目,居然连不相干的人都开口抱不平。
“你过来,我来告诉你题目。”宫悯朝陌桑勾勾手指。
“你想得美。”
陌桑翻一下白眼,信他才怪。
萧偌突然大声道:“什么嘛?颠来倒去都能念的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墨雪行也沉住气,再次出声抱怨:“就是,根本没有这样的诗,你让我们怎么作得出来
陌桑顿时明白是什么题目,原来颜惑是要他们写回文诗。
回文诗,在原来的世界也作爱情诗,回环诗,是汉语特有的一种,使用词序的回环往复的修辞方法。
若不是不想惹人注目,她也想出声为姑娘们抱不平。
颜惑拿这样的题目来考姑娘们,也实在是太过了,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呀。
就在此时,陌桑听梵昭大声道:“我倒是听社主提起过这样的诗,这种诗叫回文诗。这么短的时间,除了我们社主,怕是没有人能作。”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阵沸腾。
陌桑突然想拍飞这丫头,就知道这丫头嘴巴直,也不用这么直,存心给她找麻烦。
果然,墨雪行听到后马上大声道:“什么回文诗,我听都没听说过,别什么都是容华郡主说的,有本事让她下来写一首呀。”
萧偌也朝楼上大声道:“表姐,你给我出来,都是你害的。”
能不能别这么优秀,有这样出色的表姐压着,她一辈子都别想出头。
底下众人,有人是好奇,有人是不甘心,有人是想看陌桑出丑,有人是想听到陌桑的新诗作,纷纷出言请求。
“容华郡主,你先做一首,让我们看看吧。”
“说得是,容华郡主你先来一首,让我等知道什么是回文诗嘛。”
“……”
陌桑突然很想哭:“>O<”
颜惑此时也一脸震惊地看着陌桑。
这个题目是大皇子出的,原以为只是觉得新鲜好玩。
想不到真的颠来倒去都能念的书,而且还有一个正经的称谓——回文诗。
长见识了!
颜惑再一次为陌桑而感叹。
墨雪行见陌桑一直没出声,忍不住道:“容华郡主一直不出声,该不是当时胡乱编出来,哄骗巾帼社的姑娘们吧。”
宫悯眉头一皱,从椅子中站起来走到陌桑身边。
本以为她会生气,却看到她唇边一抹讥讽,就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
果然,楼下马上响起为陌桑出头声讨的声音。
“墨雪行,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会如此阴暗的思想?”
“就是,容华郡主的才华,天下人有目共睹,陌家人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怀疑。”
“思想这么阴暗,肯定是满肚子坏水。”
“容华郡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写了那么多传世、传天下的诗词,谁怀疑她肯定是心理有问题。”
“说得好。”
“……”
面对众人的声讨,墨雪行急了:“陌桑,你出来说句话,别躲在楼上不出声,让不知情的人为你出头;陌桑,你有本事说了,就应该站出来给大家一个交待,你一直不出声是什么意思……”
看着被众人声讨逼得狗急跳墙的墨雪行,陌桑觉得她是雪姨附体了,语速再快一点就更像;
若不是看大皇子的面上,陌桑就会像当年对待林听音一样,狠狠地收拾她一顿;
嘴巴太贱了,真是可惜这么麻利的口齿。
颜惑回头,眯着眼睛道:“容华郡主,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能保持沉默,本公子真是佩服你。本公子也很好奇这回文诗,现在代表在场诸位,邀请郡主作一首回文诗,供我等学习,可否?”
陌桑知道,颜惑这是想给她一个台阶,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墨雪行那德行她是不屑理会,所以无论墨雪行在下面怎么闹,也可以完全不闻不问。
大皇子就在下面,墨雪行一直这样闹下去,不仅有损墨家的颜面,大皇子面上也不好看,只能暗暗准备一道回文诗。
好好地教训一下墨雪行,让她知道什么叫天外天,人外有人,做人别太过自不量力。
陌桑看一眼宫悯。
宫悯一伸手揽着她纤腰,从七层高的楼上飘然而下,轻轻落在赛诗台上。
陌桑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扫一眼墨雪行,墨雪行像是受到惊吓一下样,迅速垂下头,不敢跟也正视。
看到墨雪行的小动作,陌桑冷笑一声。
看着众人道:“本郡主去年就说过,七七女子赛诗会是未婚年轻女子们的盛会,本郡主也一直坚守这原则,不想在赛诗会过多露面。”
这番话让底下众人猛地点头。
去年的赛诗会上,容华郡主确实这样说,而且她今年也是言行一致。
陌桑看着墨雪行,淡淡道:“对于熙和郡主的质疑,本郡主只想说一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可能的。”
说着走到梵昭面前,提起笔写下一首回文诗。
梵昭仍然是像以前一样,陌桑写一句她念一句:“楼边水榭亭边竹,叠影留阴绿柳堤。浮霭暮鸦归隔树,驻香花蝶过前溪。悠悠日映云林密,寂寂沟环石壑低。流瀑泛风微荡漾,晚凉秋兴寄诗题。”
陌桑写完,梵昭念完。
宫悯不等众人回过神,马上把诗文倒着念出来:“题诗寄兴秋凉晚,漾荡微风泛瀑流。低壑石环沟寂寂,密林云映日悠悠。溪前过蝶花香驻,树隔归鸦暮霭浮。堤柳绿阴留影叠,竹边亭榭水边楼。”
众人听完宫悯念的诗后,不由张大了嘴巴,真的有颠倒过来也能通的诗。
“其实不仅如,是吧?桑儿。”宫悯惊艳的目光落在陌桑身上。
“确实是不止如此。”
陌桑面上笑着回答,心里却暗暗惊讶。
这首回诗若不是在网上看到过,根本不知道还有另一种变化。
看着宫悯的眸子里,光彩熠熠,轻声念道:“楼边水榭亭边竹,叠影留阴绿。柳堤浮霭暮鸦归,隔树驻香花蝶过前溪。悠悠日映云林密,寂寂沟环石。壑低流瀑风微泛,荡漾晚凉秋兴寄诗题。”
待陌桑念完后,众人嘴巴张大得放塞一个鸡蛋。
宫悯悠悠地补充道:“这首词其实还可以倒着念。”
他的话音一落,颜惑就把词倒念着念了一遍:“题诗寄兴秋凉晚,漾荡微风泛。瀑流低壑石环沟,寂寂密林云映日悠悠。
溪前过蝶花香驻,树隔归鸦暮。霭浮堤柳绿阴留,影叠竹边亭榭水边楼。”
在场众人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原来天下不仅有回文诗,还有回文词。
陌桑看一眼人群中失魂落魄的墨雪行,对众人微微颌首:“容华献丑了,赛诗台还给参加比拼的姑娘们,告辞。”
两人正要离开时,突然一把苍老的声音大声道:“容华郡主,请留步。容华郡主,请留步。老夫有重的事相求。”
顺着声音,陌桑看到一个形骨枯瘦的老人朝赛诗台飞扑过来。
看到他枯瘦得随时散架的模样,陌桑的心不由一揪,而众人不由自主地纷纷为他让路。
陌桑也给宫悯一个眼色。
宫悯马上主动把她带到老人面前。
老人也马上刹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喘气。
颜惑已经为他搬来一把椅子,老人安然坐下,道了一声谢谢。
陌桑也不催促,看到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微微福身道:“前辈唤住容华,不知所谓何事?”
老人慢慢调整好呼吸后,站起身拱手对着陌桑深深一礼,唬得陌桑连忙起来侧过身体,不敢正面受他的礼。
“前辈,你的礼太重了,容华承受不起,快快请起。”
陌桑伸手想扶起老人家,宫悯却快她一步伸出手,扶着老人家重新落座。
老人家道了一声谢谢,对陌桑道:“老夫本已经几十年不过问世事,近日访见老友方偶闻郡主之名;老夫已经连日拜读郡主所有的诗词、语录、对联、兵法等,无论是哪一方面,郡主皆是造诣非凡,老夫也郡主的才华钦佩不已。”
闻言,宫悯眸中微微一闪,悄悄地多打量老人一眼。
“前辈的夸奖。”
陌桑猜不透老人家突然求见的原因,客套地回一句话。
老人家也不生气,沉吟片刻,淡淡道:“老夫今天特意过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烦请郡主为老夫的亡妻写一首词,早在一百年前老夫就该随她去了,可是……”
“前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地方说话。”宫悯打断老人家的话,暗暗给颜惑一个眼神。
“夫君,你带前辈到楼上雅间。”
宫悯点点头,伸手把老人家一揽,直接飞回楼上,陌桑也紧随其后回到雅间。
颜惑看着参赛诗会的女子们道:“姑娘们,容华郡主已经给你们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本公子也在此祝你们好运。”一个转身后回到雅间内,好奇地打量着老人家。
陌桑亲自给老人家倒了一杯茶,退坐回到宫悯身边坐下,重新打量老人家一番。
老人家却看着宫悯道:“年轻人,一开始你是不喜欢老夫接近小姑娘的,后来为何又特意把老夫请到此地深谈?”
闻言,陌桑惊讶看了宫悯一眼。
回起一下方才的的情形,宫悯抢在她之前扶起老人家,原来因为这个原因。
宫悯微微垂眸,刚开不知道老人家的来历,他是担心对方别有用心,淡淡道:“大鸿皇朝内,很多人有桑儿的诗词文体,可是连兵法的都有的,而你又能进入的却只有一个地方,而能进那个地方的人都有特殊的身份。”
陌桑惊讶看看老人,再看看宫悯,大鸿皇朝有这样的地方吗?她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