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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那是张阁老的夫人

内阁第一夫人 墨汤汤 9643 2021-03-28 14:08

  阮慕阳险些忘了尹济见过点翠珐琅还有寒食。

  “你现在去通知寒食让他小心一些。”她对点翠叮嘱道。

  叮嘱完后,她又觉得这样不保险,叫住了点翠说:“算了,你和珐琅一起去,去让寒食准备一下马车,我们现在就回去。”留在徐府,总有遇到的可能,不如早些回去算了。

  点翠与珐琅走后,阮慕阳跟赵氏和韩若说了一声。

  “阮姐姐,这么快就要走?”韩若问。

  阮慕阳脸上的笑意不变,回答道:“还有些事情,我先走了。改日叫上洛钰咱们再一道吃吃茶。”

  说完后,她看了眼四处,没有见到尹济,便去跟徐家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准备离开。

  好巧不巧的是,阮慕阳被徐家的老管家送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群年轻男子从门外走进来。这几个男子皆是不到二十岁的模样,意气风发,风度翩翩,听他们的交谈,俨然就是今年金榜题名的学子了。

  阮慕阳远远地看了他们一下,发现并没有尹济,便松了口气。

  可谁知。与他们擦肩走过后,她看见了落在最后,一个人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尹济。

  好几年不见,尹济的变化不大,比起当初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不再像十五六岁的少年了,而是长成了一个男子。他长了一双桃花眼,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什么都不做,依然显得有几分轻佻,就与当年一样。

  也不知这几年过去,他的性子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轻佻,喜欢死缠烂打。

  眼看着与他越来越近,阮慕阳目不斜视,挺直了脊背,样子越发端庄娴静。实际上,她心中紧张极了。

  不过他没见过她的脸,点翠珐琅寒食一个都不在,他应该认不出来她。

  尹济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举止端庄,容貌动人的妇人走近。能来徐阁老寿宴的妇人,皆是世家高官的夫人,其中年纪轻,容色好的不在少数。他也未在意。

  就在他们之间只差几步的时候,忽然传来了赵氏的声音。

  “慕阳。”

  阮慕阳心中一阵紧张,见尹济看向自己,立即回身看向赵氏。“母亲,怎么了?”

  听到了沉静中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的声音,尹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阮慕阳。只可惜这时候阮慕阳只留了个侧面,看不清容貌。

  尹济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若有所思。

  担心尹济听出自己的声音,阮慕阳拉着赵氏一道朝外走,低声问:“母亲,还有什么事?”

  赵氏疑惑地看了看她反常的样子。说:“我想问你什么时候跟我一同去星月庵?”

  见她一副自己不给个具体日子不罢休的样子,阮慕阳拗不过她,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便初八吧。”

  “好。”

  与赵氏分开后,阮慕阳走向了马车。

  点翠珐琅还有寒食三人不知正说着什么,讨论得激烈。

  看见阮慕阳,三人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点翠低声问:“夫人,你没碰上他吧?”

  “碰上了。”阮慕阳的语气有些无奈。她也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忒好了些。

  “啊?”点翠低声惊叫了一声,“那个登徒子认出你来了吗?”

  从点翠的态度能够看出,当年轻佻无赖的尹济在她心中留下了多么深、多么不好的印象,生怕他再缠上阮慕阳。

  阮慕阳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便说道:“应该是没有的。我们能见到的机会少,你们不用担心,走吧,回府。”

  隔了这么久,又没见过她的脸,他应该是不记得的,就连点翠珐琅寒食他们,他也未必会记得。

  就在阮慕阳登上马车准备回府的时候,徐府里,尹济还站在方才的位置,若有所思,似乎是想极力回想起了些什么。

  他拉住了徐府的下人。状似不在意地问道:“方才出去的那夫人我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徐家的下人笑着道:“尹公子,那是张家的二少夫人,说来张夫人也能算是您的师娘呢。”

  每届春闱,能榜上有名的考生皆可以说是考官的门生,入考官门下。张安夷虽说只是同考官,不如洛阶与徐厚这样的主考官,但是按道理来说,也可以被这一届的学子叫一声“老师”。

  尹济挑起了眉,思索了一番道:“难道是张阁老的夫人?”

  “是啊,尹公子说得没错。”

  阮慕阳回得早,下午便回来了,而张安夷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

  见他面上有些泛红,阮慕阳意识到他应当是喝了不少,立即扶着他坐下,让珐琅去准备醒酒汤。

  “明明不能喝,怎么又喝这么多?”

  张安夷的意识显然还是很清醒的。他这么严谨的人,不会让自己喝醉。

  “今年的那些考生灌的。”因为喝了酒,他的语气里似乎也沾了酒的香醇,除了温和之外,多了几分绵柔,格外的好听。

  洛阶与徐厚这样的那些考生自然是不敢灌的,而其他同考官大多年纪也不小,唯独张安夷一个年纪轻的。难得能借着徐阁老的寿宴放肆一回,那些金榜题名的考生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要知道,从以后开始,这些考官都是他们的上级,尤其是张安夷还是内阁大臣,他们谁还敢造次?

  是以,这一次张安夷便遭了罪。

  张安夷酒量的深浅,阮慕阳是知道的。虽不至于一杯倒,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着他满身酒气,阮慕阳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那些考生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连内阁大臣也敢灌。”

  见她生气,张安夷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揶揄地说:“是啊,确实胆大包天。若是夫人在,他们就不敢灌我了,一个个将他们喝趴下。”

  阮慕阳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你也没正形!”

  没一会儿,珐琅送来了醒酒汤。

  张安夷喝下之后终于好些了。

  “这一届学子中,确实有一两个胆子大的。”

  阮慕阳好奇地说:“新科状元?”他们中间最春风得意的应该就是新科状元了。

  张安夷摇了摇头,见阮慕阳站在自己身侧,腰肢纤细,身材玲珑有致,便勾着她的腰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你做什么!”坐在他腿上。被他紧搂着腰靠在颈项里的姿势有些羞人,阮慕阳红着脸挣扎了一下,却未挣脱开。下身相贴,脖子上湿湿热热的,鼻间闻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她的心跳也快了几分,有些意马心猿。

  张安夷不为所动,按着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伏在她颈项间接着方才的对话继续说道:“倒不是那个新科状元,而是探花。”

  “探花”两个字拉回了阮慕阳的注意力。

  他说的是尹济。

  “你说那个探花拉着你灌酒?”想起尹济轻佻赖皮的样子,阮慕阳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些气愤。

  这个尹济怎么似乎与他们夫妻二人有仇一样?先是在扬州城外缠上了她,现在还敢拉着张安夷灌酒?

  “嗯。”察觉到阮慕阳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张安夷笑着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吻了吻说,“夫人跟一个后生计较什么,此人虽然有些能耐,却还太嫩了些,少了点历练。”

  后颈传来的痒意让阮慕阳忍不住挣扎了起来想要躲开他的吻。两人间的缱绻让她很快将尹济抛在了脑后。

  闹了一会儿后,她感觉到了张安夷小腹下的变化,红着脸不再动了。

  张安夷一片坦然,在她耳边问:“夫人怎么了?”

  明知故问!阮慕阳不想理会他。

  张安夷笑着让她转了个身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与自己面对面。

  这样羞人的姿势让阮慕阳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下的变化,一开口连声音都颤了起来:“你做什么?”

  张安夷扶着她的腰让她贴得更紧了,声音低哑得厉害:“自然是酒后,乱性。”说罢。他还带着酒香的唇吻上了她的唇,手也不老实了起来。

  坐在他身上的阮慕阳如同一叶浮舟,哪都抓不着、靠不着边,只能任由他摆布,呼吸慢慢急促了起来。

  最先落地的是她的腰带,随后衣衫滑落肩头。当身体被灼热填满的时候,阮慕阳只觉得心头被什么挠着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充实的感觉让她终于控制不住叫出了声音,身子紧紧地贴着他,毫无阻碍地感受着他的温度与力量。

  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一双悬空摇摆的脚上,粉红色的绣花鞋仍在。透明的水渍沿着她修长的双腿流下,让人心旌摇曳。

  最后,身体的一阵轻颤让她彻底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了张安夷身上,任她摆弄。

  五月初八,阮慕阳与赵氏一同来到了京郊的星月庵。

  这星月庵最灵的便是送子观音。

  赵氏看着阮慕阳红润的气色,又不经意看到了她后劲上暧昧的痕迹,皱着眉说道:“看你们的样子很是恩爱,怎么这么久了你肚子都没动静?”

  察觉到赵氏的目光,阮慕阳的脸红了红。

  她后颈上的痕迹是那日张安夷喝多了弄上去的。

  “你身子可让大夫看过?有没有问题?”赵氏关切地问。

  阮慕阳摇了摇头说:“没有。”

  赵氏的眉毛皱了起来:“莫不是张安夷——”

  “娘!”阮慕阳红着脸说道,“你想到哪去了。兴许是我们与孩子的缘分还未到吧。”他的身子好到让她想想就觉得腿发软身上发酸。

  去拜过送子观音后,赵氏原本还要拉着阮慕阳喝一喝这里师太赐的符水,硬是让阮慕阳拉住了。

  赵氏对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十分不满,说道:“下个月你公婆在京州任期满了要回来了,到时候有的你受了!”

  是的,下个月张吉在京州的任期满了,要被调回京城了,所以他与李氏以后便也住在张府了。

  想起之前在京州与李氏不欢而散,阮慕阳意识到未来的日子她不会那么好过了。

  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她们意外地遇上了一个人。

  看到她们,那人也是一愣。

  “原来是母亲和四姐姐啊。”此人便是被抬进夏家做妾的阮慕汐。

  赵氏皱起了眉。

  阮慕阳面无表情。这两年她也听说过,阮慕汐在夏家很得宠,夏玄林很喜欢她。

  看到前面有个台阶,阮慕汐身边的丫环提醒道:“姨娘小心。”

  阮慕汐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最不爱听别人喊她姨娘,尤其是在阮慕阳面前!

  阮慕阳见阮慕汐的身子比原先圆润了许多,再看她身边丫环的态度,猜想她大概是有了身孕。

  与此同时,阮慕汐也在打量着她。

  见她肌肤比原先还要白嫩细腻,身姿纤细,玲珑有致,阮慕汐先是心中嫉妒,随后笑了起来:“还未告诉母亲与四姐姐,我有了身孕。母亲陪四姐姐来,怕是来求子的吧。”她的脸上带着嘲弄与幸灾乐祸。

  现在的阮慕汐看起来比原先更加疯狂,阮慕阳不想搭理她。

  阮慕汐笑着问:“四姐姐是不是生不出孩子?”

  “你胡说什么!”赵氏呵斥道。

  换来的是阮慕汐更加嚣张的笑容。

  “你腹中的孩子几个月了?”阮慕阳的声音忽然响起。

  阮慕汐摸不着头脑,一时没有说话。

  此时,阮慕阳继续道:“若是才头两个月,掉了你人还能活下来,若是到后面,只怕孩子没了,便要一尸两命了。”她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实事。

  阮慕汐的脸色立即变了。

  她是在威胁她。

  看到阮慕汐这样的表情,阮慕阳勾了勾唇,不再看她,扶着赵氏道:“娘,我们走。”

  阮慕汐被抬进了夏家做妾,往后就算在夏家再厉害,也影响不到她。她无意去害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只是想提醒提醒她,让她害怕罢了。

  看着她们离开,阮慕汐颤抖着身子捂住了肚子,眼中满是恐惧。衣袖因为她的动作被微微撩起,衣袖下隐隐露出的小臂上满是细细的鞭痕,触目惊心。

  这个孩子是她的全部,能让她不再受折磨,她一定会保住这个孩子的。

  六月初,张吉与阮氏回到京城。外放京州做了六年的知府,张吉四十多岁了,终于升了上林苑右监正,正五品,也不枉费老尚书当年替他谋来的官职。

  他们回来这日,除了在宫里的张安夷,张家其他人都在了。

  “父亲,母亲。”张吉与李氏拜见了老尚书和老夫人。

  老夫人欣慰地道:“起来吧。看看你们的孙子和孙女吧。”

  张初静已经三岁了。

  张安朝与陈氏的儿子也已经一岁多了,叫张青玄。

  大嫂王氏和三弟妹陈氏身边都带着孩子,唯独阮慕阳一个身边空空,格外尴尬。但是她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在李氏身后的郑姝身上。

  没错,是郑姝。

  李氏真的把她带来京城了。

  与阮慕阳的目光对上,郑姝笑了笑,目光盈盈。也是几年没见,郑姝比原先更加出落,楚楚动人。

  “父亲、母亲,这是我表妹家的女儿,姝儿。原先我在京州都是她照顾着,这回带她来京城小住一阵。”李氏笑着说道。

  要把郑姝带回来,李氏先前在信里已经同老夫人说过了。

  老夫人将郑姝叫到了面前,拉着她的手仔细地看了看,笑着说:“是个模样端正的孩子。”

  说着,她从身边丫环手里拿过一只准备好的玉镯放到了她手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郑姝笑着说:“多谢老夫人。”

  “你一个姑娘家第一次来京城,怕你不习惯。你看看你大表嫂和二表嫂哪儿,你想跟谁,便住到她院中好了。”老夫人道。

  阮慕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那我便跟二表嫂一起吧,先前在京州我们见过。”郑姝道,“大表嫂还要照顾初静。”

  垂着眼睛的阮慕阳勾了勾唇。

  果然,几年过去了郑姝和李氏还没有死心。

  老夫人赞同地说道:“嗯,那你便跟你二表嫂住在穿云院吧。”

  说着,老夫人对阮慕阳道:“慕阳,你这个做嫂子的可要好好照顾表妹。”

  阮慕阳点了点头,极为顺从地说道:“是,祖母放心。”

  李氏笑了笑,有几分得意。

  从老尚书老夫人那里离开后,阮慕阳带郑姝去穿云院。当初在京州的时候她们已经已经撕破脸了,是以她现在也懒得与郑姝装成一副和睦的样子,一路上未说话。

  但是郑姝却仿佛将那时候的事情给忘了。笑着与阮慕阳聊了起来。

  “二表嫂还是像当年一样好看。”

  阮慕阳不咸不淡地回道:“不及表妹。”

  “原先刚下马车的时候,我远远地瞧着二表嫂,还以为二表嫂有了身孕,走近才发现看错了。”郑姝状似不在意地说着,“在京州的时候,姨母便说连三表哥都有儿子了,整日盼着京城来信。”

  阮慕阳几乎要气笑了。想来李氏在京州的时候没少说她坏话。

  现在郑姝敢这么嚣张直指她“痛处”,怕也是仗着她还没生出孩子来。

  正当阮慕阳想回她两句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二嫂今日怎么这么清闲?”

  是张安玉的声音。

  张安玉今年也十七了,到了适婚的年纪。脸上的稚气褪去,他与张安夷长得更加像了几分,只是那懒散的样子和笑起来的邪气依旧没有变。说起来,张家四个兄弟长得都有几分相像,模样都很好。

  近些日子,张复与季氏已经在替他物色亲事了。

  “四弟。”阮慕阳不知道刚才郑姝说的话他听到了没有。

  郑姝看了看张安玉,柔柔地道了声:“四表哥。”

  张安玉却像没看到她一样,没有理她,也没有看她一眼,对着阮慕阳说:“前几日我与朱少时一起的时候碰上了洛钰,她跟我问起了你。我还说你近日忙呢,谁知道你还有空跟乱七八糟的人聊天。”

  他说话时用的是惯有的语气,郑姝从来都没有被人这么说,脸色不太好。

  阮慕阳却早已习惯了他盯着自己、说话带刺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这个郑姝哪里又惹到他了。她看了眼郑姝的神情,忽然觉得张安玉这刺猬一样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

  她语气和善、带着包容说道:“多谢四弟替我传话。因为父亲母亲要回来,院子要派人大嫂我确实忙了些。”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张安玉移开了目光,习惯性地冷哼了一声。若是细细地看,会发现他眼底其实并没有恶意。

  阮慕阳没放在心上,倒是一旁的郑姝看了看阮慕阳,又看了看张安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自打张安玉出现过后,郑姝便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阮慕阳也没搭理她。

  到了穿云院后,郑姝四下打量了起来。

  阮慕阳叫来了沐风和沐雨,让她们带着郑姝去了住处。

  她特意将郑姝安排的远了些。

  郑姝去过自己的屋子后便来找阮慕阳。在她屋中坐了下来,时不时地朝外望,俨然一副当年阮慕汐的样子。

  阮慕阳看着觉得好笑,也不说穿她。

  张安夷从宫中回来,便先去拜见了张吉与李氏。若论起官职,张安夷不知比张吉大了多少,但是他始终是张安夷的父亲。

  看到张安夷谦恭地朝他行礼,张吉点了点头,心中那因为儿子比自己官阶大而产生的不郁终于消散了一些,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

  张安夷同样拜见了李氏。

  “起来吧。”李氏笑得客气,这种客气显得有些生疏。

  这个儿子从小就不是养在他们身边,长大以后性子也怪。张吉与李氏都觉得他与自己不亲近。而他们也没有想过去亲近他,因为总是有一层难以严明的隔阂,亲近不起来。

  与张安夷,他们不像跟张安延那样能够闲话家常很多,说了几句后便都觉得没话了。

  张吉思量了一下,终于找到了话头:“先前你大哥的事,听说你直接带了顺天府的人回来把他抓了,做的委实有些过了。他是你大哥,你应该帮他一把。”在这种带着些训斥的意味的话中,他终于找到了一些做父亲的威严。

  “是啊,你看你哥哥现在,铺子少了那么多。先前一顿板子听说把他打掉了半条命,下手太狠了。”李氏在一旁帮腔。

  张安夷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眼中一片温和,唇边勾着一抹笑弧度。

  在张吉因为他这不温不火、不声不响的态度有些生气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张吉和李氏。

  “那母亲觉得大哥让我差点被革职便不过分了吗?”

  李氏答不上来。明明他的语气很是温和,甚至还带着对父母的恭敬,她却举得有些难堪。

  张安夷那被笑意遮掩的双眼看不见底,又对张吉说道:“父亲做了那么多年的知府,可知大哥借着我的名义赚着不义之财,甚至还以为我的名义受贿,按光华的律令该怎么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替张吉回答道:“处以死刑也不为过。”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铿锵,却无端带着一种肃杀与可怕。

  处以死刑,多么重的四个字。

  都察院的有些言官御史们到现在还揪着这件事不放,说张安夷徇私枉法。

  张吉说不出话来,脸色难看极了。

  “若不是我,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大哥了。”张安夷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露出的是无尽的幽深与疏离。他问:“父亲和母亲现在还觉得我这件事做得过分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厅堂里是一片尴尬的沉寂。

  张吉与李氏现在顾及的只是自己的面子,却没有意识到,在他们面前的也是他们的儿子。

  出了他们的院子后,张安夷走在回穿云院的路上。身后跟着莫见和莫闻。

  此时的张安夷看着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一轮圆月在他背后,衬得他清俊极了,那自成的风骨如同浸润了岁月。

  而他身后的莫见与莫闻却大气都不敢出,唯独跟在他身后的他们知道,此时他周身的温度寒得让人害怕。

  踏进穿云院,听到穿云院的小厮叫了一声“二爷回来了”,又听到青竹沙沙摇曳的声音,张安夷看灯最亮的屋子,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周身的温度也不再叫人发寒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正与点翠谈论着绣花的阮慕阳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娴静如水的笑容道:“二爷回来了。”

  比她动作更大的便是郑姝了。

  “二表哥回来了。”她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张安夷身上有几分惊讶,随后脸红了起来,目光收了回来又悄悄看了过去。

  张安夷看向阮慕阳问:“这位是?”

  他那仿佛对着陌生人、一眼也不多看的样子让阮慕阳心情格外地好,介绍道:“这是表妹。”

  “二表哥,我是姝儿,我们小时候见过的。”郑姝带着几分期盼说道。她期盼张安夷对自己有些印象。

  张安夷却是一副平常的样子,淡淡地叫了声:“表妹。”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落在阮慕阳身上的,仿佛眼中只有她一般。

  觉得今晚的他有些奇怪,阮慕阳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二爷用过饭了吗?可要叫人端些过来?”她问。

  张安夷忽然看向郑姝。

  一直在看着张安夷的郑姝发现他看向自己,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表妹。我与你表嫂还有事,天不早了,你去睡吧。”张安夷开口竟是逐客。

  郑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失望地道:“是,那表哥表嫂早些休息。”她的语气带着些委屈,楚楚动人。

  待她走后,张安夷在阮慕阳身边坐了下来说:“我还未吃,夫人陪我吃一点?”

  阮慕阳便让点翠去厨房了。

  张安夷看着阮慕阳的侧脸,勾起了唇揶揄地说:“夫人今日似乎有些不高兴?”

  阮慕阳瞪向他,眼波流转:“还不是因为二爷招来的桃花?”

  张安夷喜欢极了她这样带着些小脾气俏丽动人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拉,将她轻轻往身前一带。说道:“我的桃花,从来只有夫人这一枝,还是运气好,大冷天在水中采来的,还害得我回来病了一场。”

  他说的是当年上元节灯会,他与她一起落水的事情。

  他竟然回来还病了,从未听他说起过,阮慕阳正要问,却听他语气缱绻低沉地说道:“相思病。”

  “尽胡说!”阮慕阳娇嗔道。

  那么冷的天,她将他拉下了刺骨冰凉的湖水里,他便看上了她?除非是当时冻傻了。

  阮慕阳虽然知道这是假话,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很甜。

  隐隐看到外面有人人影攒动。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回,也离他远了些,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随后,点翠便端着汤上来了。

  阮慕阳晚上吃得少,有些饿了,便陪他一起吃了些。

  “去见过父亲母亲了?”她问。

  张安夷点了点头。

  “父亲母亲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阮慕阳想问的是郑姝的事。

  张安夷想到的却是方才的情景。“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没什么。”他的语气如常,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

  如今全府上下,包括老尚书和老夫人都以为郑姝只是李氏带到京城来小住一段时间的亲戚,只有阮慕阳自己知道李氏真正的想法。

  她是绝对不会让李氏和郑姝得逞的,穿云院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女主人。

  原先因为公婆在京州,阮慕阳只要每半个月去给老夫人请一次安。现在李氏在了,便需要每日早上都去请安了。

  第二日,阮慕阳跟王氏还有陈氏一同去向李氏请安,郑姝也跟了过来。

  看到阮慕阳,李氏便想起了昨晚他们夫妇二人面对张安夷时尴尬窘迫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快。

  给张初静与张青玄一人一个荷包之后,李氏看向了独自一人安静地站在那里,身旁一个子女也没有的阮慕阳,说道:“慕阳,你嫁进张家也好几年了,怎么肚子一直没动静?”她的语气说不上和善。

  王氏和陈氏还有郑姝皆看向阮慕阳。她们三人的神情不同,唯一相同的是眼中都带着幸灾乐祸,王氏最明显,陈氏最隐秘,郑姝最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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