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夷回过神来看向沈未。
沈未对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下意识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像是有什么秘密怕被他看出来一样。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心虚的没道理,她到底心虚个什么劲儿?
张安夷何等敏锐何等聪明的人?再加上对沈未十分了解,一下子就看出来她有些不对劲。只是他不清楚这份不对劲是从何而来,便没有说破。
“对策便是继续表面上针锋相对,让裘太后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我跟他的对立上,对户部在查账的事情放宽些,然后户部查账的时候暗中收集裘氏以及裘太后手底下其他官员的罪证,最后找个机会一网打尽。”
他们现在就是在慢慢撒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未点了点头道:“那你们要小心一些。”
这“你们”二字让张安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探究。多加的这个“们”字可能沈未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注意。
“你现在伤势如何了?”他问。
沈未答道:“好多了,大概再过上一些日子便能回到朝堂上了。”
“你的伤是怎么换药的?”张安夷忽然问。沈未不能看大夫,没人给她上药包扎,所以到底她是怎么换药的一直是个谜。
若不是阮慕阳最近反应有些大,没精神食欲也不好,张安夷原先是想让阮慕阳来替沈未换药的。
被她这么一问,沈未的心都提了起来。虽然她女扮男装,但是还是在意自己的名节,下意识不想让张安夷知道自己跟尹济的瓜葛,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与尹济有了肌肤上的接触。用皱眉掩饰了所有的情绪,她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自己能搞定。张二你什么时候这么多事了?”
张安夷也没有跟她计较。道:“那你好好休养。”
张安夷离开官舍的时候天刚刚黑透。官舍附近一直都有守卫,门口那条大路上来往的百姓一直都很少,这个时候已经几乎看不见人了。
莫闻在马车旁等候着。
张安夷上了马车后,马车就行驶了起来。张安夷的马车跟他本人的气质很相似,看上去十分简单普通,这种不起眼之中却又透着一股低调与儒雅。京城的官员甚至包括许多大户人家,没有人不认识张阁老的马车的,远远地看见皆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马车没走多远,一阵风吹起了遮着车窗的帘子。暮春的风温和地拂过他那张儒雅的脸,留下的是岁月精心雕琢过的温润。
他干脆伸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
这一看,他正好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尹济。
他正好消失了在了转角,拐弯之后那条路正好是官舍门外的那条路。
思及沈未受伤以来的反常,张安夷的眼中闪过了然,眉毛蹙了蹙,隐隐有些担忧。
张安夷的马车走后,尹济带着人在官舍附近的大街上转了好几圈,始终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直到跟了他许多年的小厮极有眼色地开口问:“公子,都到这儿了要不要进去看看沈大人?”
尹济唇一勾,头一点,眼中隐隐透着满意之色,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勉强:“那便去看看吧,小心不要让人看见。”
“是。”
轻车熟路地潜进官舍,将守在沈未院外的护卫迷倒,尹济走了进来。
沈未的伤势好了许多,不用整日卧床了,再加上最近来打扰她的人少了,便让护卫守着院子大门,敞着自己屋子的门通风,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看书。
尹济走到她房门口看到的便是她低着头在灯下看书的样子。
都说在灯下看还是美人的才是真正的美人。
看着她那如同一块无暇冷玉的肌肤、雌雄莫辩的样子,尹济忽然觉得这几日憋在心头的闷气都消散了,故意放轻了脚步走了进来。
听到关门声,沈未猛然抬起头。
看到尹济,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声音里也带着冷意:“你来做什么?”实际上她原本最想问的是关门做什么。
“听闻沈大人伤刚刚好了一些便派人去替我四下寻找才貌双绝的女子,自然是要来感谢一番的。”虽然好几日没有来过官舍,但是尹济觉得自己的魂像是被勾在了这儿一样,无论如何也回不来。
他派人盯着官舍、盯着沈未的动向。当得知沈未真的派人去替他寻女人的时候,他气得不行。
提起这件事,沈未的神情也莫名地更加冷了:“看来尹大人怕是迫不及待了。放心,我会派人去催,一找到合适的就送到贵府。”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补充道:“若是尹大人真是急色,不是还有个太后娘娘赏赐的小厨娘吗?姿色也是不错的。”
尹济原先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是听到这里,眼中闪过得意的笑容,揶揄地说道:“沈大人为何总是对我那小厨娘耿耿于怀,莫不是吃醋了?”
又被他戏弄了,沈未冷冷地说道:“你住嘴!要是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此时的她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乱,只能用清冷来掩饰一切。
尹济好不容易决定来一趟,当然是不愿意走的。
他走上前,拿起不知何时被沈未放下的书。沈未见状便着急去抢回来,可是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尹济轻而易举就躲过去了。
看了看书皮,尹济蓦地笑了:“没想到沈大人喜欢这类情情爱爱的诗词。”
“你给我闭嘴!”沈未的脸控制不住红了起来。不知为何这两日她看书心不在焉,那些关于策论、治国的都没心思看,最后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本她平日里最不爱看的诗集。实际上拿起这本诗集,她根本没有看进去多少。
沈未这样清冷的人看这样婉约的情爱诗词,反差甚是大。或许她心中并非是那样心如止水的,尹济的心情格外的愉悦。
看着沈未的脸红起来,他想到了这几晚萦绕在他梦中的场景。
见尹济拿着诗集不肯撒手,沈未着急地站了起来要去抢。
女子的身形在男子面前就显得很纤细了。从前不知道沈未是女子的时候,尹济还以为他是天生长得这样瘦弱。
看着她羞恼地来抢,背上的伤让她行动不便,即便穿着男子的衣服,也尽显女态,尹济如同游戏花丛的风流公子一般逗着她,故意让她差点够到诗集,又倏地拿得更高。
满心想要把诗集拿回来的沈未根本没有发现他神色之中的戏谑。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自己只要伸手就能将她搂进怀里,尹济忽然起了坏心,有意识地调整了位置,然后在沈未再一次来抢的时候故意站着不动。
于是,沈未便这样投怀送抱,撞进了尹济怀里。
感受到那充满着男子的气息,十分温热的胸膛的时候,沈未脑中轰然炸开,只觉得一瞬间四下都安静了下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意外来得太过突然,从未这样亲密地接触过男子,她愣住了,根本不顾上那本诗集了。
尹济原先只是打算坏心地占一占沈未的便宜,揶揄她一番。可是看着她愣在自己怀里,眼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他本能地伸手楼上了她纤细的腰。
腰上乍然传来的力量让沈未一下子回过了神,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尹济。
就在她抬头的时候,尹济的目光落在了她淡粉色的唇上,然后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上去。
唇上温热的触感和尹济骤然放大的脸让沈未彻底慌张了,身体紧紧地绷着。
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敢!
当吻上她的唇的时候,尹济只觉得自己肖想了许多的事情终于得偿所愿了。原本他觉得只要能用唇碰一碰她的唇就能慰藉他几日了,可是一旦触碰上,他又不满足地在她的唇上辗转了起来。他轻轻地咬着、扯着她的唇。
微微睁开眼,感觉到沈未的僵硬和无措俨然一个什么都没接触过的青涩的样子,他眼中闪过笑意,趁着她愣神。侵入了她的口中。
与她唇齿交融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趁着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肆意的欺负着她,感受着她的柔软与清甜。
沈未到底是沈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比寻常的女子反应还要快一些。她下意识地用舌头去抵挡他,却被他缠着像是在打架一样。打着打着,她忽然发现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极其狡诈。
力气跟他比起来差太多了,腰又被他的手臂禁锢着,根本挣脱不了。随即沈未又换了种方式,想要咬他。可是尹济那里会让她得逞?他早有防备。
跟沈未这样较量着,尹济觉得有意思极了。身上一股股热流涌向小腹处,手里的诗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地。
慢慢地,沈未像是没力气了一样,挣扎的小了。尹济趁着这个机会,更加卖力,勾着她的舌,想带她感受男女唇齿交融那种恨不得将对方吞进肚子里的缠绵与撩拨。
起先没了力气的沈未只是被动地承受着,可慢慢地像是感受到了些什么,一阵阵轻吟从口中溢出,回应了起来。不过她的回应十分隐晦,若不是细细地感受。根本察觉不出来。
尹济先前从未觉得女子的轻吟声可以这样撩人,只觉得被她这样一声声挑拨着,身上忍得发疼,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拆吞入复,彻底占有。
就在这时,他的舌头上传来了一阵剧痛,疼得他皱起了眉,不得不放开沈未的唇,被挑起来的亲消散了不少。
沈未趁着这个时候推开了他,后退了一步。
脚下一动,她差点摔倒。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软得不行。
感觉到口腔里的腥甜,尹济勾了勾唇,声音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低哑:“沈大人真是狠心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也愿意做。”他紧紧地看着沈未,还是那双轻佻的眼睛,却仿佛恨不得将她剥光了吞进去。
原来这是她的计谋。
气愤加上被她撩拨起来的兴致混杂在一起,使得他体内一股邪火蹭蹭地往上窜。
被尹济看得心惊肉跳,浑身不自在,沈未故作镇定说道:“尹大人都见血了,明明是伤了两千。如此一来我损了八百并不是很亏。”说话的时候,她隐隐感觉自己的口中也有些血的腥甜味。那是尹济的血。
实际上如何不亏?只是沈未怎么也不愿意承认罢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人这样轻薄过,从来没有与任何男子做过这样亲密的事情。
到底是内阁大臣,亲吻这种发乎情的事情都能弄得跟较量一样,事后还要算一算到底亏不亏,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不解风情。尹济被她气笑了:“沈大人确实不亏,方才我听着沈大人的声音,觉得沈大人很是享受。”
此时的沈未两颊泛红,眼中还残留着氤氲的水光,最主要是那原本淡粉色的唇现在红得充血,泛着晶亮,一看就是刚刚被人狠狠欺负过的样子,再加上这身男子的装扮,有种别样的风情,寻常女子想要模仿也模仿不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尹济心里的气又消了下去。
回想起自己刚刚发出的羞人的声音,沈未连耳根都红了,恶狠狠地道:“尹济你给我闭嘴!”她气得发抖,背后的伤口隐隐地疼。
看到她微微皱眉,猜测到是伤口疼了,尹济心中又有些懊恼,语气不由地软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样恶劣,眼中带着关切说:“可是牵动到伤口了?”
沈未皱眉打量着他。
他这又是哪一招?
看着沈未眼中的防备,尹济失笑。来日方长,着急不得。
随即他愣了愣。他竟然不自觉地想到来日了吗?
不知道尹济又在打什么主意,沈未叫了他一声:“尹大人。”
尹济看向她。
“尹大人,不要忘了我的身份,也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们的同僚。你我都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是经历了许多、甚至是踏着别人的尸骨好不容易得来的。我相信你与我一样惜命、一样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位置。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和色心,轻易做葬送仕途、葬送性命的事情。”沈未的表情格外严肃,语气仿佛三九寒天时候的冰一样冷得刺骨。
她身为女子,比男子爬到这个位置要更加需要勇气,要付出的更多,也更加不敢出错。
“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往后尹大人不要再来官舍了。”沈未继续道,“至于说好的十个女子,很快就能送到尹大人府上,定然解决尹大人的需求,让尹大人得意满足和纾解。”
尹济不语,看着沈未挺直的脊背,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当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看破不说破。
明明自己说得那么严肃,可是尹济还是那副轻佻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沈未心中气恼。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咬了咬牙,提醒道:“尹济!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留情杀了你!”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一旦暴露。她身边的人不管知不知情都会被牵连,就连以前的书院的老师和同窗还有她那一届乡试、会试、殿试的主考官都会被问罪。
“沈大人敢吗?”尹济似乎并没有被吓到。
沈未冷笑了一声:“你看我敢不敢!当初我便想杀你。”
尹济并没有说话,而是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沈未不知道他问她的敢不敢并不是问她敢不敢杀朝廷命官,而是想问她下不下得去手。
这一晚,尹济离开后,沈未几乎一夜未眠。
她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被尹济抱在怀里吻着的情景,明明过了许久了,可是她的唇上似乎还有感觉,还觉得发烫。她的心也是跳得飞快,尤其是当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回味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的时候,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在这之后。尹济就真的没有来过了。
沈未的伤势渐渐好转,很快就进入了六月。
张安夷和沈未都一口咬定指使刺客的是尹济,可是尹济咬死不承认,三法司查了许久一直没有结果,案子悬而未决。传闻张安夷不断地像元帝施加压力,想要元帝处置尹济,元帝一是因为没有证据,二是因为心中偏袒尹济,一直找理由搪塞。几次之后,张安夷的态度惹怒了元帝。
元帝对张安夷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尊重信任了。
许多御史言官也不断上奏弹劾张安夷,说他一手遮天。党同伐异,意图掌握朝政,会危机元帝的江山社稷。
朝中风向一天一个变化,两方势力暗中较量,结果就是不断有官员落马。
这样的形势下,最高兴的便是后宫的裘太后了。
“太后娘娘,他们已经掐起来了,尹济借着户部清查账目的事情在铲除张安夷的势力,张安夷那边也不断在打压尹济和支持他的人。”裘太后上面有裘柏、裘松两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其中裘桐和裘林两个在京中做官。说话的这个裘桐是鸿胪寺卿,从三品。
裘林任顺天府府丞。正四品。
他们二人是裘太后的手足兄弟,是裘太后在京中最信任的人。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裘太后脸上并无明显的得意之色。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四弟,你派人盯着他们好些日子了,觉得他们是不是真的中了我们的挑拨离间之计?”
裘林道:“太后娘娘,他们这样不像是假。平日里我派人跟着他们,并没有发现异样。”
裘太后点了点头,眼中有些微的满意之色。随后,她又问裘林:“听说十方渐渐得到了尹济的信任和宠爱?”
最近几日,尹府之中大家都看得出来尹济对太后赏赐下来的小厨娘十分不同,就连府外的人也听说尹大人在府中藏了个心肝宝贝儿。
“回太后娘娘。是的。尹济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十方是我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哪有男人不喜欢会不心动?”
裘太后美艳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感叹:“说来也是委屈了十方,十方是我们的侄女。裘家的女儿都是这样,身不由己——”说到后面,她那双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波动。说着十方,裘太后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一样。
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光华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听上去让无数女子羡艳,但是实际上她过得也不好。
十方实际上也姓裘。
即便是再厉害的女子也有偶尔多愁善感的时候。
裘桐将话题转了回来,低声说道:“现在圣上已经有些疏离张安夷了,我们是否可以有所行动了?到时候再嫁祸到尹济身上……”
裘太后收起了心中的感慨。被画得上挑了的眼尾慢慢勾了上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是的,找个机会,我们可以行动了。”
六月底正好是老尚书和老夫人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张安夷都会抽时间去京郊祭拜的。
老尚书和老夫人已经过世了五年,在张府留下的痕迹除了他们生前住的院子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了。人死随风去,岁月终将把每个人活在世上时的痕迹抹去。大部分人留下的只有一块墓碑,只有那少部分人的名字留在史书上的人会被人记住一百年、两百年,甚至千年……
但是无论是帝王还是大臣,剩下都只有文字了。
因为老尚书和老夫人一前一后离世只差几天。张家人都是在老尚书忌日这天一起祭拜的。
今年张安夷休沐正好在老尚书忌日的前一天,后一日老尚书忌日的时候朝中有事走不开,他只好先所有人一步,前一日去祭拜。
张安夷决定了提前一日单独去祭拜老尚书和老夫人之后,张安朝找上了他,说想跟他同一天一起去。
张安朝自从回到张府后很安静,他跟陈氏带着两个儿子自己过着日子。他忽然来找张安夷要一起去,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三弟有什么事?”张安夷极其清楚他这个三弟的性子,贸然找上他,肯定是有事相求。
起初张安朝还想不承认,可是他承受不住张安夷目光的压力。他一直就有些害怕这个二哥。再加上这几年张安夷身居高位越发的高深,温和儒雅的外表之下散发着的是尊贵和不动声色的逼人之势,寻常人根本招架不住。
被看了一会儿,张安朝就紧张得额头冒汗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二哥平日里太过忙碌,我不敢打扰。是青玄到了开蒙的年纪了,我想给他找个好一些的先生——”
果然张安朝和陈氏夫妇只要找过来就一定是有事相求。
这对张安夷来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他问:“你可有人选了?”
张安朝摇了摇头:“想等后日去祭拜祖父祖母的时候听听二哥的意见。”
“那你便后日跟我一起去吧。”
临去祭拜的前一日,张青世知道张安夷要去京郊,就吵着也要去。近些日子局势动荡,阮慕阳让下人看着他不让他乱跑,把他都要憋坏了。
看着张安夷不为所动,张青世便缠着阮慕阳。
此时的阮慕阳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很明显。
“娘,我都许久没出去了。沈叔叔受伤,到现在您也没让我去看看沈叔叔,这次就让我跟爹一起去吧。”张青世摇着阮慕阳的手臂撒娇。
实际上让张青世跟张安夷一起去京郊祭拜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跟张安夷出去,阮慕阳是放心的。
阮慕阳也不想什么事都由着他,便道:“这事还得问你父亲,毕竟是你父亲带你去。”
张青世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张安夷,小小的两条眉毛皱了皱。他那双像极了张安夷的眼睛转了转,也不着急去求张安夷,而是继续站在阮慕阳身边道:“听说曾祖父曾祖母以前对爹娘都很好,我都没有见过他们,想去祭拜祭拜他们。”
张青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讨巧,可是张安夷和阮慕阳的心却被他的话牵动了。
他们成亲好几年阮慕阳始终没有身孕这件事一直是老尚书和老夫人的心病。老尚书弥留之际,张安夷兄弟一共四个,除了他另外三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张安夷是老尚书亲手带大的,是老尚书最疼爱的孩子,却到死都没有等到他有孩子,抱上重孙。
而老夫人,虽然临终知道了阮慕阳怀了身孕,摸了摸还在阮慕阳肚子里的张青世,却依旧没有撑到张青世出身看他一眼。
想起老夫人临终之时知道阮慕阳有身孕时的高兴的样子,阮慕阳心中发酸,觉得愧疚极了。
确实应该让张青世去祭拜一下老尚书和老夫人。
阮慕阳看向张安夷,正好这时候张安夷也朝她看来。目光相触,不需言语,她就知道他跟自己想的一样。
“明日我带你去。”张安夷开口道。
张青世小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讨喜极了。
一个孩子哪里知道父母此刻正在忧伤着?
这种孩子的朝气与不识愁的样子慰藉了此刻想起了老尚书和老夫人的张安夷和阮慕阳,让他们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同时也让他们更加感慨斯人已逝,时光荏苒。
“明日你要听你父亲的话,你若是不听话,往后便再也不带你出门了。”阮慕阳提醒道。
张青世连连点头:“娘放心。我一定听话。”他难得乖巧的样子可爱极了。
随后他又朝阮慕阳撒娇:“什么时候娘能跟我们一起出去,上一次还是上元节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的机灵讨巧不知道是随的谁,张府之中上到张吉和李氏,下到张安玉和胡云喜刚刚一岁多的孩子,都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每回都是这样,别说是阮慕阳,就连张安夷那样心里也是惯着他的。
阮慕阳心里一阵柔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等娘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生出来了,以后我们就能一家四口一起出门了。”
“一定是妹妹,到时候我抱着妹妹。一起玩。”张青世对这个未出世的妹妹格外执念。
阮慕阳失笑。
“如果是弟弟呢?”张安夷忽然带着几分逗他的意思问道。
张青世的小脸立即皱在了一起,表情很是苦恼。他自然是不敢在张安夷面前造次的,只敢哀怨地瞪他。“就是妹妹,我就要妹妹不要弟弟。”
第二日一大早,张安夷便要带着张青世出门了。莫闻和莫见早就把马车准备了好。
张青世的身子弱,即便已经入夏了,阮慕阳也不准他贪凉。临走之前叮嘱了他很多。
“娘,我知道了。她们都说娘有身孕不能操心这么多,娘还是多多休息吧。”他口中的“她们”指的是珐琅和红釉。
张安夷牵起了张青世的小手,语气柔和地对阮慕阳说道:“夫人放心。”
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站在晨曦里,明明两个人的性格千差万别。阮慕阳却有一种张青世长大以后一定会跟张安夷非常像。
他们离开后,阮慕阳也睡不着了,便拿了本书坐在廊下看了起来。
见阮慕阳看了一会儿书后像是不想看了,红釉便坐在旁边陪她聊天,道:“夫人,小少爷今天出去了,穿云院安静了下来还真有几分不习惯呢。”
平日里张青世在的时候,手里拖着小木马,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不管走到哪都是招摇过市的样子。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是闯祸的本事绝对不小。只要一不留心,穿云院就被他弄得鸡飞狗跳,年纪小一些的小厮和丫环都是躲着他走的。
阮慕阳笑了笑。
前两日,她收到了洛钰从黄州寄过来的信。时隔五年,终于有了洛钰的消息,知道她还活着,她十分欣喜。
信中的洛钰没有了当年的决绝,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她说她在黄州安定了下来,有了个孩子,虽然很累很苦,但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想要把孩子抚养成人。
她的字里行间透着安宁。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她很满足。
据阮慕阳所知,江寒云在洛钰被发配去黄州之后便放弃了前程,主动要求被外派去黄州。可是洛钰的信中只字未提江寒云。
再加上她说她过得很清贫,若是跟江寒云再续前缘了,她好歹也是个官夫人,怎么可能会清贫?
若她没有跟江寒云在一起,那么她的孩子是谁的?
她没有跟江寒云在一起,阮慕阳觉得有些遗憾,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