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成为诰命,五品以下为敕命。
张安夷如今是正六品,阮慕阳得了封赠便是六品敕命夫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从武帝处出来,沈未朝阮慕阳笑了笑说:“恭喜嫂夫人。”
沈未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刚刚在武帝面前被阮慕阳故意拉下水,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说,只不过是心照不宣了罢了。
阮慕阳想了想,还是同她道了个歉:“沈大人,方才多有得罪。”
“嫂夫人客气了。方才情况危急。”沈未笑得极客气。
一旁的张安夷始终没有说话。
与沈未分开后,阮慕阳与张安夷并肩走在泰山行宫的花园里,气氛有些沉默。
被宣过去的时候已是申时,现在天早已黑透了。泰山脚下比旁的地方似乎夜色要深一些,阮慕阳几次抬头去看张安夷,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本就知道她与谢昭之间的事情,她自证清白或许旁人会信,他估计是不相信的。
阮慕阳心中没底,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回去后阮慕阳就有些乏了。
张安夷却在踏进屋子的这一刻,漆黑的眼中终于有了变化。他看向阮慕阳问:“夫人受伤了?”
他闻到了药味。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一般温和,漆黑的眼睛淬着房里暖黄色的烛光,温柔极了。虽不知他是真心这样温柔。还是像沈未所说的将所有的心思、筹谋和情绪藏在了这副温和的外表之下,阮慕阳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不同于沈未那样坚韧,她本就是弱质女流,即便活了两世亦是生活在官家后宅,从小就被娇养着,今天收到了这样的惊吓,被刺客的匕首抵着喉咙又抵着后背,怎么会不害怕?强撑了大半天,所有的坚强和委屈都因为他忽然柔和下来的目光和显而易见的关心,变得不堪一击。
忍着有些发酸的鼻子,阮慕阳侧着身子不去看他,回答说:“背后被匕首刺破了个小口子。”虽然极力忍耐着,但是开口还是带着控制不住的脆弱,声音颤着。
明明很委屈,却还不想被他看见,一个人强撑着,她这副模样惹人怜惜极了。
张安夷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声轻叹是什么意思?对她的失望还是无奈?
阮慕阳顿时鼻子的酸意冲到了眼眶。
随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转了过来。
“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还在这儿同我闹情绪?”张安夷包容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非常明显的娇惯,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阮慕阳摇了摇头。她想起了沈未与他争执的样子。她想她这辈子都无法像沈未那样同他闹情绪的。
或许真的是因为被吓着了,平日里可以控制住的情绪现在控制不了了。她的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
“二爷,永安王确实因为婚约的事一直不肯放过我,但是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
见张安夷没有回应她,阮慕阳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这时,张安夷忽然将她扶到了床边坐下,说:“将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口。”他的动作如他的人一样温柔,却也因为那抗拒不了的力量,隐隐带着几分强势之感。
将衣服脱了给他看后辈?
脸皮薄的阮慕阳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下午我已经让珐琅给我上过药了。”
若是放在平时,阮慕阳少不了还要因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忸怩一会儿。可是方才她解释与谢昭的关系是张安夷并没有回应她,而是岔开了话题,这让她心中没底,在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张安夷或许也是正好抓住了她这一点。
终于,在张安夷幽深的注视下,阮慕阳咬了咬唇,背对着他,将手伸向了衣襟。
没过多久,随着她的衣服到了腰间,整个后背便露了出来。
她后背的肌肤白皙细嫩,脊柱优美的线条由后劲蜿蜒至腰下的阴影之中,惹人遐想。后劲处、腰处粉色小衣的系带将她的后背缠绕着,比起一片光滑的背,更加带着几分让人想要凌虐的味道。
张安夷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鲜少有这样细细看着的机会,他将床边的灯拿近。在灯火下,她旁处的肌肤一点瑕疵都没有,嫩得仿佛一掐就能留下痕迹。肌肤下隐隐凹陷下去的脊柱也清晰可见。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她腰部之上的伤口处。白皙的肌肤上,那一处伤口触目惊心。
背对着他的阮慕阳隐约感觉到他拿着灯,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背后慢慢发烫,也不知是因为烛火靠近被烤的,还是因为他深邃的目光。
见张安夷迟迟不动,阮慕阳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唤了他一声:“二爷。”
张安夷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怜惜问:“还疼吗?”说着,他将手伸了出来,沿着她腰部的曲线抚向了伤口边缘。
不知道是痒还是疼,阮慕阳的身子更加明显地颤了起来。“不疼了。”
实际上还是疼的。
当张安夷的手指又靠近了伤口处一些时,阮慕阳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背对着,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感觉更加灵敏。她觉得这种又疼又痒的感觉甚是难耐,如同酷刑一般。
他这是在惩罚她吧?
随后,张安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夫人可知听说行宫之中混入了刺客之时我担心极了你?后来又听说你做了那么危险的事,更是心中震荡,想回来好好看看你。夫人这一身肌肤,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在上面留下痕迹,捧在手心娇惯着,却没想如今受了伤。”
张安夷这番带着挑逗的话说得语速很慢,说话时手指不停地在伤口附近摩挲着,阮慕阳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身子一阵一阵地颤,无所适从。
“该拿夫人如何是好?”
蓦地,阮慕阳感觉到伤口处一阵湿热,竟是张安夷吻了下来。
他的唇所触之处如同有蚂蚁在轻轻地咬着,再加上伤口处隐隐的疼痛,这种难耐地感觉以极快的速度蔓延,阮慕阳惊呼出声,身子猛然僵硬了一下想逃脱这种折磨,却被张安夷按住了腰。
她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伤心。
“二爷……渊在……我受不住了。”阮慕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的声音,低泣道,“求你放开我。”
在她娇软的请求下,张安夷终于放过了她。
阮慕阳像是脱了力一般,趴在了床上喘着气,眼角还带着泪。
张安夷又从床头拿来先前珐琅给阮慕阳上的药,打开瓶子用手指抹了药,涂在了阮慕阳的伤口处。
乍然的清凉让浑身瘫软的阮慕阳倒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任由他了。
她觉得今晚的张安夷太过莫测了,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上过药后,张安夷脱了衣服上床,怜惜地将阮慕阳抱在了怀中,如同往常睡觉的时候一样温存着。
平息下来的阮慕阳感受着他怀中的温度,心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说:“二爷,我与永安王真的——”
“我知道。”张安夷打断了她,“这一世。你始终只是我的夫人。”他带着几分低哑的声音里透着悠远。
听到他的回答,阮慕阳下意识地问:“那你方才——”
聪明如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难道就是为了借着她的小心与低落骗她脱下衣服,任他做着那些她现在想想身上还发软的事情?
见阮慕阳不说话,张安夷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说:“夫人今天累了早些休息吧。还有三日便要动身去湘西,明日开始我我会因为前朝余孽的事忙起来。”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
随后他又揶揄地说道:“如今夫人成了敕命,已然能拿朝廷俸禄了,但是品级仍需从着我。我还得努力一些为夫人挣个诰命。”
他的话虽带着几分夫妻之间的玩笑之意,却让阮慕阳听得心中涌动。
他如今是六品,她便是六品敕命夫人,若是他成了一品大员。她便是一品诰命夫人!
接下来的三天,张安夷每天都在阮慕阳睡着了之后才回来。
武帝下令谢昭彻查泰安州乱党,张安夷协助,三日之内若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是要被治罪的。
谢昭因为差点被刺客诬陷成功,心中惶恐,对这件事极为上心。看着温温和和的张安夷,他忍不住讽刺道:“张大人倒真是不着急,三日之后不怕圣上降罪吗?”
张安夷如同一团棉花一样,笑眯眯的,神色不变地说道:“自是没有王爷着急。”谢昭如今输不起。而他,本就得到的不够多,自然没有他看中了。
谢昭暗恨。
好在第三日的时候,谢昭与张安夷终于有了进展。
通过对那两个女刺客的审问和用刑,猜出了泰安州乱党的藏身之处。虽然他们到的时候乱党已经得到了消息跑了大部分,但是还是抓到了七个人。张安夷更是假装让一个人跑了,然后暗中跟踪,一举捣毁了好几个他们的藏身之处。
泰安的乱党元气大伤,四处逃散,短时间内恐怕很难重头再来。
武帝大喜。
因为谢昭本来就是王爷了,所以就赏赐了他一些金银珠宝。
而张安夷。升吏部左侍郎,正三品,兼东阁大学士。
原先他只不过是在内阁当差,如今终于有个学士的身份,能够当得起一声“内阁大学士”了。
泰安州的乱党被抓捕后,巡行的队伍立即按照原计划前往湘西。
受齐有光贪污一案影响最大的便是山东与湖南两处。
至长沙,由湖南巡抚接待,入住临时行宫,停留三日,先加恩士绅、观民察吏,后至天心阁,又观岳麓书院。
正当武帝准备继续往湘西深入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因处理政务太过劳累,病倒了。
太子自幼便体弱,武帝此次让他坐镇京中是想磨炼与培养他,却不想太子却病了。
“众卿有何提议?是继续走,还是回宫?”武帝将随行大臣召集了过来。
其中较为会察言观色的见武帝担心太子,自然是建议回去的。
当然也有耿直的御史们反对。
而像张安夷、沈未这样年纪轻,资历不够的,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随行的左副都御史余杰书站出来提议道:“皇上,京中除了太子殿下之外还有洛阁老与徐阁老两人辅佐,想来需要太子亲自操劳的政务不会太多。治理我光华的君王必定要是像陛下这样身子强健之人,太子虽然生性温和,却体弱多疾,日后继位,恐难日理万机——”
所有人都因为余大人的话心中一震,连呼吸都小心了起来。他们纷纷想到了在场的另一个皇子——永安王。近大半年来,永安王势头大好。
而永安王谢昭立在旁边,一动不动。
余大人这番话的意思是太子体弱,恐担不起这万里江山,希望武帝考虑改立太子。可是谁不知道武帝尊敬怀念孝静皇后?孝静皇后宾天不到一年,便敢提改立太子之事,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放眼整个光华,敢不怕死说这种话的,只有都察院的御史们了。光华的太祖皇帝曾下令,不得杀御史。
武帝听了之后大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道:“余杰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太子怎可随意改立!”
在场所有人的头都低得更低了,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个时候只要说错了一句,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余大人跪了下来,大声道:“皇上,臣也是为了我光华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皇上仔细考虑。”
武帝眯起了眼睛。看着年迈的余大人,眼中闪过杀意,最终又被忍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敷衍道:“好了余爱卿,这件事朕会考虑。如今在商议的是是否再往湘西去。”
这个时候,在场没有人会想到左副都御史余杰书大人的这番话是日后变数的开始,就连余大人自己都想不到他这番话在许多人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日后会生出想法。
武帝说到这里,又忽然看向了张安夷:“张卿,你认为如何?”
所有的大臣都替张安夷捏了一把汗。
武帝明显还在气头上,这时候说话要格外小心了。
被点到名的张安夷也不慌张,依旧是一副温和的儒臣的样子,恭敬地说道:“回皇上,臣以为,将天恩福泽传到湘西内,让湘西的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荡是十分重要之事。但是再往湘西里面走,山路艰险,更有蚊虫毒瘴,实在不适合皇上犯险。加之太子病倒,朝中需要有人坐镇——”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想法:“臣认为当派人代表皇上前往!”
武帝将他的话思索了一番,看向此次同来的另一名内阁学士说:“宋爱卿认为他的建议如何?”
这个宋学士说来与张安夷还有一丝亲戚关系。阮慕阳的嫡亲姐姐阮暮云嫁的便是宋学士的嫡子。
张安夷这个主意再妙不过,既没有违背武帝的意愿,又给了一个解决这件事的意见。
宋学士立即道:“回皇上,臣以为张大人的建议十分合理。”
有这个两全的办法自然是最好的。
武帝看着张安夷温和谦恭、又是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光华未来的希望,眼中露出了笑容说:“宋爱卿,是不是觉得后生可畏?”
“是啊。”宋学士点头。
接下来,谁去替武帝传递浩荡皇恩又成了一个问题。
原本身为皇子的永安王谢昭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是方才余大人提议改立太子,而永安王谢昭又是剩下的皇子里最出众的,无疑是把他推了出来。武帝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自然就迁怒了谢昭,此时也不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永安王这么合适的人选,却谁也不敢提,怕惹恼武帝。
武帝将目光在众位大臣之间转了一圈,思索了一番后,看向刚刚升任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的张安夷道:“这件事便由你去办吧。”
“臣领命。”
事情定下来了之后,巡行的队伍便准备动身回京了。
阮慕阳并不知那一日的谈话。临回京前一夜,她替张安夷收拾着东西,心中有些担心,忍不住说:“为何皇上偏偏派二爷去湘西?”虽然这是件极荣耀的事情,但是路上艰难。
有谢昭在,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怎么会落在张安夷身上。
“只不过比你们晚半月回京罢了。”张安夷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语气温和地说,“原本圣上应该派永安王去的,但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余大人提了改立太子的事情,触怒了圣上。”
阮慕阳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若是改立太子,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谢昭了。
好在武帝心中感念着与孝静皇后的情意,没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上一世她死得太早,没有看到谢昭到底有没有登上皇位。
“二爷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她试探地问。
张安夷入内阁也有一段时间了,与洛阶和徐厚接触的机会很多。但是到现在,他与洛阶和徐厚的关系似乎都不错,看不出偏向哪边,两边的人也都在拉拢他。
对上了她的眼睛,将她的在意看在眼中,张安夷笑得有几分高深,说道:“夫人,圣心难测。这种成王败寇的事,选择哪边都有一半的机会成为君王登基时脚下踩着的白骨。于我而言,到时无论谁是君王,我这个臣子都是一样做。”
阮慕阳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
所以他是决定哪边都不站,哪边都交好,行中庸之道?
慢慢地。张安夷的语气悠远了起来:“伴君如伴虎,我要的不过是能够给夫人挣诰命,最后,寿终正寝。”
作为天子近臣,接近权力巅峰,除了要担心犯错,整天琢磨圣心之外,还要防止日后被圣上忌惮。于他们来说,最后求个寿终正寝,何其困难。
阮慕阳听得心中感慨,也十分感动,却忍不住去分辨他这番话的真假。
因为她想问,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他要如何才能替沈未平反?
沈未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迟早要打听清楚的。
六月底,武帝的圣驾终于回到了京城。
阮慕阳回到张府后立即去拜见了老尚书与老夫人。
老夫人对她自是一番嘘寒问暖。
老尚书则是问了她一些路上的事情。在山东出现刺客的事情也传到了京城。
阮慕阳事无巨细地答道:“在济南府时遇上了行刺,好在沈大人挺身而出救了圣上。”
“可是安夷的同窗,那个沈公子?”老尚书问。
阮慕阳点了点头,又道:“后来在泰山行宫之中,刺客混入,好在最后被抓了。圣上令二爷协助永安王彻查刺客,最后捣毁了刺客的藏身点。二爷立了功。升了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老尚书听到这里,露出了极为自豪的笑容说:“吏部乃六部之首,当年洛阶和徐厚两人也都在吏部任职过。”
此子前途无量。
阮慕阳并没有因为老尚书的话欣喜若狂,脸上带着惯有的浅浅的笑。
这时,外面有小厮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气说:“老太爷,老夫人,圣上派人来宣旨了!”
皇上派人来宣旨,自然张家上下都要到。
在前厅里,阮慕阳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王氏、季氏还有张安玉。王氏手里抱着的张初静现在已经四个月大了。
所有人都以为圣上派人来是对张安夷嘉奖与赏赐,却不想读旨的太监嘴里说出的却是阮慕阳的名字。因为张安夷升了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正三品,对阮慕阳的封赠也从敕命变成了诰命。
她怕是本朝最快由敕命升为诰命的人了,还是三品诰命夫人!
诰命卷轴由工部所属的神帛制敕局文官的织造,诰命织文由玉箸篆,上书“奉天诰命”四字。
从宣读旨意的太监手中接过文书,阮慕阳的手指感受着丝织物的柔软,心中又是激荡,又是感慨。重活了一世,步步惊心,仔细筹谋。最开始为的不过是个报仇,而如今她已经是三品诰命了!
往后会更好,报仇也指日可待!
“臣妇谢主隆恩!”
宣旨的人离开后,阮慕阳在珐琅和点翠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老尚书和老夫人自然是高兴极了的。
而王氏脸上的笑容却有几分勉强。同样不是真心高兴的还有季氏。
“恭喜二嫂了。”张安玉第一个说道。他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嘲弄,语气里也没有几分真心。
阮慕阳笑了笑道:“多谢四弟。看来四弟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提起这件事心里就膈应,张安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冷哼出声。
阮慕阳又走向王氏,看了看她怀里的张初静。四个月的张初静比起刚生下来的时候白嫩了许多,一双手胡乱地挥着。阮慕阳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心中柔软了起来。
她忽然很想要个孩子,与张安夷的孩子。
若是来日谢昭死了,她便能开始安安心心过日子了,到时候一定要给张安夷生个孩子。
张初静咿咿呀呀的声音让阮慕阳回过了神。
她从手上褪下了一个镯子放在了包着她锦被之中,对王氏笑了笑说:“这是我这个婶婶给的见面礼。”
“多谢二弟妹。”王氏客气地道。
休息了几日后,阮慕阳跟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回了阮家。
此次回来,她还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哥哥阮明华的亲事基本上定下来了。女方是右都御史刘之洞的嫡长女。
因为还在国丧期间,所以两家还未正式过礼交换八字。
现在阮慕阳已经是三品诰命,回到阮家,姨娘楚氏和黄氏都要来跟她见礼。
“两位姨娘请起。”阮慕阳看向了黄氏,又看了看黄氏身后有些胆怯的二弟阮明远。
阮明远现在才刚刚十岁。
想起自己毁了的女儿,黄氏眼中带着几分恨意地看着阮慕阳,见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又露出了几分慌张,挡在了儿子前面。如今这个儿子是她下半身的依靠了。
阮慕阳觉得黄氏的动作有些好笑。她与黄氏母女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更犯不着去害一个只有十岁大、谁都威胁不了的孩子,怪只怪阮慕汐自己找死。
她勾起了浅浅的笑说:“黄姨娘这么紧张做什么?二弟如此乖巧,招人喜欢还来不及。”
黄氏听懂了阮慕阳话语中的警告和威胁。
只要他们母子不作妖,她便不会动他们。
阮慕阳在阮家一直等到了阮中令从工部回来。
说起来,她的诰命文书还是阮中令底下工部的人织造的。
听说了她在泰山行宫的事情,再结合之前的两次谈话,阮中令再也不敢小瞧这个女儿了。
父女两人一番问候之后,阮慕阳终于奔入主题。
“父亲可知,在长沙之时。左副都御史余大人提议改立太子,圣上大怒的事情?”她此番来便是不放心,怕阮中令念在与阮妃的兄妹之情上,站在了谢昭那边。
不过在得知阮明华是与右都御史刘之洞的嫡长女定亲,她便放心了几分。
如今朝中洛阶和徐厚两大派系泾渭分明,唯有都察院的御史言官们始终保持着中立,与御史结亲,那就是两边都不偏向,再合适不过。
阮中令隐约听说有人提议改立太子,却不清楚其中细节,听了阮慕阳的话脸色变了变。问:“圣上当真大怒?”
阮慕阳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父亲,太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阮中令叹了口气说:“自从上个月病了开始,始终不见好转。”这样的身子,如何为君?
随着太子的病迟迟不好,身子比以前还要差,改立太子的呼声会越来越高,到时候朝中便要开始混乱了。
阮慕阳不知道武帝是会继续坚持,还是听大臣们的话改立太子。
“父亲,朝中局势不明,还是保持中立最好。”阮慕阳道。
阮中令神色晦暗地点了点头说:“暂时只能先观望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阮慕阳明白阮中令的意思。
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两边都在壮大实力,除非有能力与洛阶和徐厚都交好,让他们不舍得放弃,不然让他们发现拉拢不过来的时候,定然会选择铲除异己。
若是直接选择太子这边如何?
这个提议阮慕阳不敢说出来。
太子自小便体弱,请了许多名医都调理不好,赢面太小了。
但是她只能选择太子!
在阮慕阳抵京半个月后,张安夷终于回来了。
他一回京便先去面圣,面圣回来之后便去拜见老尚书与老夫人。阮慕阳直到晚上才看到他。
许是这趟湘西的历练,他脸上的轮廓比原先更硬朗了些,温和的眉宇间更是带着一种宽广与包容,如同能将整个光华的江山社稷装下一样。
他们夫妻半月未见,虽然口上都不说,但心中都是存着许多思念的,晚上自然是要抱着温存一番的。
倚在他怀中,阮慕阳感受着他的怀里的温度,说起了阮明华的亲事。
“右都御史刘大人为人正直,现在是局势之下,这样的亲事再合适不过了。”张安夷在她耳边说道。
阮慕阳点了点头:“我与你想的一样。”
随后,她又问起了湘西的风土人情,张安夷便细细地说与她听。
阮慕阳活了两世,除了京城,唯一去过的地方便是京州,听着湘西的事情觉得新奇,想起了张安夷在当年落榜之后出去游历了两年,去过很多地方,不由感叹道:“不知什么时候能与二爷一道出去走走。”
张安夷喜欢极了她这副娇软的样子,在她脸上吻了吻说:“过些日子休沐,我带着夫人去附近走走。”
就在武帝因为湘西之事对张安夷褒奖有加的时候,都察院的御史忽然上奏弹劾他。
他们弹劾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张安夷任由亲兄长不仅借他之名在生意场上刻意压价抬价、强卖有瑕疵商品,还借他之名受贿!
这无异于在张安夷青云直上之时给他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