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把帖子回了说有事去不了?”莫闻下去后,阮慕阳问。
看着阮慕阳有些紧张,张安夷朝她笑了笑,执起她的手包裹在手中说:“夫人不必紧张,既然洛二小姐请了便去吧。”说着,他拉着他回到了书房里。
阮慕阳细细地揣测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去赴洛钰的赏花宴,即使什么心思都没有,在旁人眼里也是张安夷与洛阶接近了。
他不阻止,难道是经过观望之后有心投靠洛阶?
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阮慕阳小心地试探道:“洛小姐的性子虽有些刁蛮,但是透着可爱之处,看来洛家教导有方。洛大人是本朝鸿儒,若能得他指导一二定是受用不尽。”
张安夷忽然转过身看向她。
对上他那笑意如云雾一般缭绕的眼睛,察觉到了他的审视与探究,阮慕阳心中一跳。
张安夷松开了她,回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隔墙有耳,许多话不能乱说。即便已经很谨慎了,也要防止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阮慕阳摸不清他的心思,不知他是生气了,怪她思虑欠周,还是她的话说到了他心中,他正有这种想法。
“如今洛大人和徐大人并为宰辅,夫人以为两位大人如何?”书房的门被关上,原先照进来的阳关被隔绝在外,转身回来的张安夷背着光。表情有些不清晰。
阮慕阳本想装作不懂糊弄过去,但是为了日后打算,决定不再逃避。
若是张安夷以后能经常与她说些朝中之事,于她未来也更加有利。
她沉下了心,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表情,缓缓地说道:“两位大人皆是位高权重,论行事作风也是半斤八两,如今太子体弱,朝中以徐大人为首的大臣一直提议另立太子,是不是别有用心不知道,但洛大人始终不曾参与其中,想来是更忠于圣上的决断,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整个书房里只有她柔和之中带着谨慎的声音。
说完后,她看着张安夷,想听听他是什么态度。
在他的引导下,她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亮出些底牌了。
始终看着她,眼底带着审视的张安夷伸手抚上了她细嫩的脸,手指轻轻摩挲着。他似乎特别喜欢这种细腻的感觉。伴随着微动的手指,他开口说道:“夫人说得不错,只是无论两位大人如何位高权重,这天下终是圣上的天下。这些年,折在圣上手里的权臣还不多吗?”
武帝晚年多疑,嗜杀。
阮慕阳被他的手指撩得脸上渐渐热了起来。
“况且,徐、洛两位大人并为宰辅多年,谁都未坐上首辅之位,可见不相上下,都不简单。这些话以后莫要在旁人面前说。”张安夷的声音中带着感叹与幽怨,高深极了。
有些话只能他们夫妻两人之间说。
他这番话虽是说了不少内容和见解,却处处透着中庸之道,并为表明偏向任何一方。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阮慕阳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匡了。
他将她的想法套了出来,让她暴露了对朝堂的关注。
而她一点都猜不透他的心思。这让她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和警惕,原先因着他的动作心中产生的旖旎消散。
张安夷到底是仅仅想知道她对朝堂是否有关注,还是因为她先前的话对她有了别的怀疑?
这时,张安夷忽然用手覆上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视线遮挡了起来说:“有时我竟觉得夫人这双眼睛里藏着太多东西,看不透。”
阮慕阳心中一惊。
她将张安夷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抓在了手中,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娴静的笑容说:“二爷说得哪里的话。我是二爷的妻,自然是一心为着二爷的。”
似是被她这番话取悦了,张安夷将她的手反握在手中,伸出另一只手再次抚上了她的脸,眼中露出了柔和的笑意问:“夫人可还记得第一次来书房的情景?”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她发现他带着女扮男装的沈未回来,两人还进了书房。她坐立不安,偷偷跟了过来,结果被阮慕汐叫破,最后以借书的名义进来了。再然后,她被他困在书架前……
想到这里。她的脸红了起来。
原先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探究和沉闷慢慢消失了。
对上张安夷别有深意的目光,阮慕阳心头一跳。
随着张安夷走近,她下意识地朝后退。
他每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最后,她的后背碰到了书架,退无可退。
张安夷站到了她跟前,再次将她困在了书架前。
阮慕阳立即紧张了起来,身子都绷直了,语气中带着羞恼说:“这可是白日,你身为读圣贤书的人,不能——不能——”白日宣淫。
张安夷却笑着俯下了身子,靠近她的耳边。与她耳语道:“夫人可知,自除夕那夜之后,我当起了清修的和尚在书房里温书,却因食髓知味,总是想起夫人的样子。想着来日高中必是要将夫人带进这书房。”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阮慕阳的耳朵,说话时开开合合的唇缱绻地摩挲着她的耳廓,惹得阮慕阳身子轻颤了起来。
怎么能这么荒唐?
随后,张安夷微微后退了一些,又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厮磨着,然后慢慢靠近她的唇,低哑着声音问:“夫人可否圆了我这个心愿?”
夫妻间求欢的话语被他说得虔诚极了。
知道以阮慕阳的性子一定会拒绝,不等她回答,他便吻上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话都含在了口中辗转揉碎化为唇齿交融之声。
背后靠着的是坚硬的书架,身前紧贴着的是他宽大火热的胸膛,他似乎是故意贴得这么紧,挤得她胸前难受极了,阮慕阳只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他卸了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让他这样荒唐下去,任他解开了她的腰带,将她的衣服拉下了肩头。
慢慢地,阮慕阳不知身在何处了。
忽然,张安夷将她横抱了起来,原本松散搭在她身上的衣服彻底滑落。
身体忽然腾空,阮慕阳吓得立即环上了他的脖子。唇被吻得晶亮,两颊潮红,她的声音娇软极了:“去哪?”
张安夷低头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眸色顿时更深了。
“案上。”
走到案前,随着他的手一挥,所有的书掉在了地上。肌肤忽然触碰到了冰凉,阮慕阳抖了抖。
深色案几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如雪一般,张安夷的呼吸忽然粗重了起来。
头一次在这种地方,还是在案上,阮慕阳心中抗拒不安,张安夷将她抱在怀里,好生温存哄骗了一番,才分开了她的双腿,进入了她的身体。
青天白日,房门紧闭的书房外空无一人,若是靠近细细听一听,便能听到本该静谧的书房里传出来的不是朗朗读书声,而是女子娇媚的轻吟与男子粗重的喘息声,香艳极了。
好一番厮磨过后已是几个时辰过去,双腿发软、浑身通红的阮慕阳穿着衣服。当看到深色的案上一片暧昧的狼藉的时候,她立即移开了目光,脸上烫得像火烧一样。不敢再去看那混杂着白色的水渍,她愤恨地瞪着已然是衣冠楚楚、温润如玉的新科状元道:“这些你自己收拾!”
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后。阮慕阳打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去,除了脸上带着欢好后的风情外,一派端庄娴静。
至于张安夷是如何动手收拾一片狼藉的书房的,就不得而知了。
而日后要把人家再骗进书房也是更加难上加难了。
回到房里,阮慕阳叫来了珐琅说:“明日一早,二爷走后给我准备汤药。”
珐琅先是愣了愣,随后想起阮慕阳去了张安夷书房那么久,立即明白了。她的脸红了起来,说:“是,夫人。”
几日后,阮慕阳去赴了洛钰的赏花宴。
洛府的牡丹在京城是一绝。每年四月,牡丹盛开之时。洛府都会请京城贵族中的女子前来赏花。
京城女眷都以能赴洛府的牡丹宴为荣,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年年去。说来这还是洛阶洛阁老定下的规矩,每年洛府的牡丹宴由洛家的嫡出小姐轮流办,每位小姐只请与自己交好的。最开始牡丹宴是洛阶的女儿们轮流办的,女儿们都嫁出去了,就轮到了孙女。
今年正好是洛钰,洛阶的嫡亲二孙女。
上一次在朱府便可见洛钰性格娇蛮娇憨,不太好相处。所以洛钰的闺中密友并不多。
阮慕阳到了才发现,来的都是与洛钰年纪相仿,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小姐,唯独她一人大了她们三四岁,还是成了亲的。
“张二少夫人。”起初看见她。洛钰想起了上一回在朱府那么丢人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便自在了起来。
阮慕阳朝她笑了笑:“洛二小姐。”随后,点翠与珐琅将准备好的礼送到了洛家人手里。
“之前的事谢谢你。”
阮慕阳发现洛钰虽然刁蛮,却不是不讲道理的,摸透了她的性子便很好相处。
同样被邀请来的还有九个小姐,其中四个是洛钰的表姐妹,另外五个都是官家小姐。阮慕阳注意了一些,都是洛阶这一派的。
加上洛阶的孙女,一共正好两桌人。
洛钰不愧为洛阶的孙女,文采极好。几位小姐就这院子里的牡丹吟诗作赋,阮慕阳便在一旁看着。
忽然,几个人走了过来。
“祖父。”
“参加洛大人。”
竟是洛阶回来了。
上一世阮慕阳在宫中见过洛阶一次。却看得不清楚。洛阶如今已是花甲之年,须发皆掺杂着白色,身材瘦削,远看像是个严肃的老人。但毕竟是一朝宰辅、在朝堂中翻云覆雨的人物,那双眼睛没有因为年迈而浑浊,精神极了,身上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叫人的心忍不住就提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阮慕阳一个妇人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中间太显眼了一些,洛阶一眼便看到了她。
“这位可是张修撰的夫人?”
张安夷如今是翰林修撰。
阮慕阳没想到洛阶会与自己说话,立即点了点头道:“回大人,正是。”感觉到洛阶的目光,她只觉得像有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了自己头顶,重的喘不过气来。
这便是宰辅的风范,叫人望而生畏。
将阮慕阳的紧张与挺直的脊背收在眼中,洛阶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笑容,说:“是个性子沉稳的。钰儿平日里被娇惯坏了,需跟着你好好静一静。”
阮慕阳有些意外。洛阶的意思竟然是希望洛钰与自己多走动?
面对的是洛阶,她不敢把事情想简单。洛阶对她另眼相看,多半是因为张安夷。可是张安夷的心思,她实在猜不透。
便是洛钰平日里再刁蛮,也不敢在洛阶面前放肆。她乖巧地道:“是,祖父。”
阮慕阳稳住了心神:“洛大人过奖了,洛二小姐娇憨可爱,天性纯真,实属难得。”
又与洛钰叮嘱了几句之后,洛阶便离开了。大家像是都对洛阶心存畏惧,他走后还有一丝拘束,慢慢地才放开。
阮慕阳却因为方才的几句对话思量了起来。
如今最得武帝信任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严,但是高严毕竟只是宦官,还要看洛阶、徐厚这样的权臣才行。徐厚是永安王与阮妃这一派的,只会是阮慕阳的阻碍,绝不能交好,唯一能与他们抗衡的便是洛阶这一派。
若是张安夷的立场再是这样暧昧不明,她便要考虑依靠自己了。而洛阶的孙女洛钰,是她意外的收获,也是她的机会。
至于将来会如何,还未可知。
洛家的牡丹宴一过,很快就到了五月。
张家自张安夷高中状元之后又迎来了个好消息,王氏有身孕了。
王氏嫁进张家已有两年多的时间,肚子却始终没消息。好在张家的家规不准张安延纳妾,老尚书也是极其反对纳妾的,李氏即使着急抱孙子也没有办法。要是换做别的人家,婆婆早就不知道给纳了几房妾氏了。
终于要有重孙了,老尚书和老夫人都很高兴,派人往京州送了信。
大家都要往沾雨院送东西,阮慕阳也不例外。
“我送个银锁会不会太早了些?”除去一些普通的东西,阮慕阳挑来挑去决定再送一把银锁。银锁是双鱼的花式,日后男孩女孩都能戴。介于与王氏私下的那些纠葛,她不敢送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补药要过,虽然她知道王氏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子来诬陷她。
总是要谨慎些的。
张安夷刚刚从宫中回来,官服还未来得及脱下。平日里他穿得简单,如今一身官府,更是俊朗极了。“夫人做事一向周道。”言下之意便是没有意见了。
阮慕阳也觉得看了看去还是这个合适,便叫点翠拿来了红布,细细包了起来,明日去沾雨院的时候送过去。
她坐在桌前,微微低头,手中拿着红布,认真包着的样子格外娴静。
银锁还未包好,阮慕阳忽然觉得背后一重。是张安夷从后面拥住了她。
害怕下人们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小心叫人看见。”
张安夷低下头在她颈间嗅了嗅,低声说道:“夫人,若是日后我们有了孩子一定极漂亮。”
阮慕阳手中的动作停了停,脸上的表情也凝了凝,好在张安夷站在他背后并未看见。
她一直在偷偷喝着避子的汤药。原先她是没想过要孩子的。
张安夷声音里隐约含着的憧憬与柔情让她心中蓦然痛了起来,歉疚极了,忽然不忍心拒绝这个男人,觉得跟他生个孩子也挺好的。他们的孩子一定是好看的,若是男孩,一定要让他跟着他读书,若是女孩,便宠着、娇惯着,日后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一世无忧。
只是前路未卜,大仇未报。
等一切恩怨了却,他发现了她嫁给他的目的不纯,是为的利用他,他会如何对她?必然是会恨她的。那时候若是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孩子要怎么办?她一人可以下堂,可以被休,可以任他处置,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大概已经慢慢爱上他了吧。
想到以后,阮慕阳眼睛有些酸胀。喉咙发涩,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声音里带着笑意说:“是啊,二爷生得这般英俊,又自小不凡,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差的。”
她这番话让张安夷在她耳边厮磨的动作越来越温柔,语气宠溺地说:“我希望生个女儿,像夫人这般。”
阮慕阳垂下了眼睛。
若是日后他发现了她的真面目还愿意这般宠着她,她定然替他生儿育女,用余生好好补偿。
次日,阮慕阳同老夫人以及陈氏和季氏一道去了沾雨院。
陈氏自打张安朝会试落榜,便不再与阮慕阳亲近了。
阮慕阳只能由她去了。
人逢喜事。王氏的气色比平日里还要好。
“云秀,你现在怀了身孕,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管家太过辛苦,这些日子你还是歇一歇,让慕阳帮你吧。”老夫人说。
管家之权一直是王氏不愿意放手的。如今怀了身孕,不得不放开,还给的是阮慕阳,她心里更加不高兴。
原先穿云院在张家是连庶出的张安朝都比不过的,如今因为张安夷中了状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已然威胁到了沾雨院长房长子的地位,若是官家之权再让阮慕阳拿走,那么往后张家便是穿云院的天下了。
“祖母,我只是怀了身孕,大夫说我的身子很好,没有事的。”王氏道,“如今二弟妹也不清闲。”
阮慕阳在一旁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
如今穿云院算是苦尽甘来了,她不争,王氏也不敢亏待了。
老夫人活了那么多年,对这些小辈们的小心思自然是看得通透的。她道:“这头三个月是最关键的,这三个月你先由慕阳帮着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王氏也不能拒绝了。
此后,阮慕阳便帮着王氏管家,平日里偶尔再去赴一些宴席,也不清闲。
当然,洛钰那里她也一直来往着,没有断掉。她跟洛钰的来往从来没有瞒过张安夷,他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一日,宫中来了人。来的是阮妃娘娘身边的小高公公。
“张二夫人,娘娘说身为姑姑,张修撰中状元时理应送来贺礼,却因为在宫中不方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如今娘娘想起了先前托夫人画的花样,让奴才来问问画得怎么样了,顺便前来恭贺。”
阮慕阳笑了笑道:“阮妃娘娘太客气了,慕阳受宠若惊。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花样还未画完——”
小高公公立即道:“娘娘说不着急,只要夫人记着了就成。”
这摆明了就是催她画花样为假,前来送礼是真。
阮妃说来是阮慕阳的表姑姑,有这一层亲戚关系在,笼络一番也是正常的。只是她绝对不会与阮妃亲近。而张安夷对徐厚的态度,她还不清楚。
至于百鸟朝凤的花样,阮慕阳先前在张安夷的教导下,小有所成,不日便真的能画完了。
王氏刚被诊出来怀了身孕时给京州寄去的信终于在一个月后有了回信。
信中除了表达了高兴之外,还写明李氏因着京州的天气病了,已经病了有大半个月不见好转。
张吉与李氏去京州时带的丫环小厮并不多,很多都是后来到了京州再买的,自然比不得家生子,必须要派人去照顾。
婆婆病了,媳妇侍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老夫人将王氏、阮慕阳以及陈氏叫了过去。
将三个孙媳打量了一番后,老夫人开口道:“你们也知道你们的母亲病了。京州那边的人照顾的不够周到,还是得自己人去才好。”
“是啊,母亲病了,我这个做媳妇的理应去的,可是偏巧这时候有了。”王氏着急地说道。
“云秀,你还是照顾好身子最重要。”说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向陈氏,见她一副畏缩、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摇了摇头,最后看向了阮慕阳说,“慕阳,还是你去吧。你与你母亲见得少,这次去照料正好熟悉熟悉。至于管家的事,先交给你二婶。”
王氏勾起了唇,陈氏松了口气。
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阮慕阳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阮慕阳没有一丝不愿意,老夫人在心中点了点头。
实际上,阮慕阳不愿意极了。这次去京州至少也要两个月,而那时候,距离上一世朝中发生巨大动荡、永靖王被关入死牢,阮家满门受到牵连不远了。
如此关键的时候,她却要离京。
她甚至想到了装病,但是这个时候装病太明显了,明摆着就是不愿意去照顾李氏。这不仅会让她好不容易在老尚书和老夫人心中好起来的印象再次崩塌,还会让人觉得张安夷不孝顺。
张安夷从宫中回来便看见阮慕阳坐在桌边愣神,皱着眉的样子。
“怎么了?”
他的声音让阮慕阳回过神来,收起了愁容,站起身替他换下官服。
“前几日京州来信,母亲病了,二爷听说了吧?”
张安夷点了点头,并未表现出担忧的样子。
他虽然还如同往常一般,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阮慕阳却无端觉得此时的他很淡漠。
也是,先前她便看出来张安夷与张吉与李氏不亲近了。他自小被老尚书带在身边,当然是与老尚书和老夫人更亲近一些。而且刚进门那几天,她也感觉到了张吉与李氏对他们二人的冷淡。当日敬茶时,张安夷说要入翰林,最不相信、最反对的便是张吉与李氏。
八岁便成了京城人尽皆知的神童,十六岁在万众瞩目中落榜后饱受嘲笑,张安夷年纪轻轻便尝尽了人情冷暖,对这些自然是很敏感的,看得也比旁人通透。
幸而炎凉的世态并未让他变得冰冷,所有的经历变成了磨石。磨去了他少年时意气风发,留下的是永不褪去的温润光泽。
只是世人皆被他的温和所惑。
阮慕阳收起了心中的感慨说道:“我要去京州侍疾。”
张安夷看向她,语气里难得地透着一丝类似不满的情绪:“祖母的决定?”
听出了他的不满,阮慕阳心中生出了些许甜意,说:“大嫂怀了身孕,三弟妹又——胆子小,只有我最合适了。”
张安夷沉默了。
显然他也知道只有阮慕阳最合适。
“近日两淮下起了雨,路上怕是不太好走。”张安夷轻轻地叹了口气,执起了阮慕阳的手说,“我与夫人成亲以来还真是不易。”
阮慕阳深有同感。成亲不到一年,她先是被叫进了宫中,现在又要去京州。
这样的开始是不是注定他们日后必定是虎狼当道。不得安宁?
“好事多磨,少则两月我便回来了。”阮慕阳道。
想起了方才心中担忧的事,她又道:“二爷如今在翰林虽做不了什么,但是朝中局势必然看得清楚。若是——若是这些日子我爹要做糊涂事或者遇到了什么,还请二爷提醒一番。”
她毫无由来的这番话让张安夷眼中再次带上了探究。据他所知,如今朝中太平,并未有会发生什么的先兆。
“夫人可是在担心什么?”
阮慕阳心中警惕了起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说来不怕二爷笑话。这些日子我总是眼皮跳,心中不安,觉得会出什么事一般。二爷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张安夷没有再多问:“好。”
可是即便是这样,阮慕阳还是放心不下。在去京州之前,她特意给赵氏写了一封信,让寒食送去了阮府。
带着点翠珐琅还有寒食,再加上几个护卫与婆子,阮慕阳便踏上去京州之路。
被张安夷说中了,往南走了十来日便开始一直是阴雨天。
等快靠近两淮的时候,雨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
在离扬州城还有半日路程时候,阮慕阳的马车深深地陷进了泥里。
雨像是从天上灌下来的一样,让人眼前都看不清楚了,任车夫和护卫怎么推,马车依旧纹丝不动。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点翠着急了起来:“夫人,再这样下去我们天黑之前到不了扬州城了。”
阮慕阳不清楚下面的情况。想了想干脆掀开帘子下车。
点翠和珐琅立即跟着出来替她举伞。
下了车,阮慕阳一脚便踩进了泥里。看了一眼她才发现马车陷得远比她想的深。
“夫人,这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出来,咱们今晚到不了扬州城了,他们说附近有个寺庙,咱们去那里面住一晚吧。”寒食抹着脸上的水说道。
雨下得那么大,撑着伞根本没有用,阮慕阳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大半。
看着护卫与车夫浑身湿透的样子,她当即点了点头说:“今夜先去寺庙吧。”
正当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远远地走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那人没有撑伞,浑身湿透。狼狈极了。他们原本以为是个乞丐,可是等人走近,才发现是个模样俊朗的小公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夫人,这人怎么不撑伞呀。”点翠低声在阮慕阳耳边道。
阮慕阳摇了摇头。
那人摇摇晃晃地从他们旁边走过,路过阮慕阳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了她。雨下得这么大,此时的阮慕阳也有些狼狈,头发被淋湿贴着脸,有一缕更是沿着颈项蜿蜒入了领口,而身上,湿了的部分紧贴着她的身体。
不想那人看了一眼便没再把目光收回去,像是一直黏在了阮慕阳身上一样。
以为是登徒子,珐琅与点翠立即挡到了阮慕阳身前。
“放肆!”点翠冷着声音叫道。
可谁知她的话音刚落,那人便直直倒了下去,倒在了阮慕阳脚边,溅了她一身泥,把大家吓了一跳。
看他晕过去了,寒食问:“夫人,这人怎么办?”
点翠想也不想地说:“登徒子救什么?就让他在泥水里淹死吧!”
阮慕阳低头看向倒在脚边、脸上都是泥水的男子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