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皇位的是——永安王。
阮慕阳如同顿遭雷劈,脑中一片混乱。
张安夷却像没注意到一样,语气如常地低声叮嘱道:“遗诏的事情只有我知道,现在告诉了夫人。夫人不可外传。”
“好。”阮慕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问,“二爷明早还要进宫?”
张安夷摇了摇头说:“遗诏立下来了,圣上怕有变数,谁都不见了,明日我去趟吏部。”
将一身官服脱下来后,他身上那股子威严也似乎也褪去了,一身素色的长衫十分简单,掩不去他身上那股浸润了岁月的温和,如同一块被磨圆润了的宝玉,散发着优雅高贵的光泽。
看着张安夷去洗漱,阮慕阳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晦暗不明,手不自觉地紧紧抓着衣角,手心冒着汗。
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谢昭登上皇位,若是他登上皇位,往后就更难对付了。
张安夷洗漱回来看到的便是阮慕阳坐在床边愣神的样子,温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转瞬即逝。
“夫人不困?”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这个时候阮慕阳如何能睡得着?
她掩去了眼中的情绪答道:“白天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
下巴忽然被他修长的手指抬起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摩擦,对上他的目光,阮慕阳有些心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夫人似乎有心事?有些心神不宁。”
张安夷的语气似乎是在试探。
“只是因为二爷之前说的话有些惊讶,毕竟这不是件平常的事。”阮慕阳笑着答道。
“那便好。”张安夷慢慢地俯下身子说道,“夫人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与我说。”
说?怎么说?
告诉他,她不想让谢昭登上皇位?
要是他不答应怎么办?那样她还将自己暴露了出来。
若是答应了,还不是要逼得想静观其变、甚至坐山观虎斗的他卷入这场争斗。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阮慕阳笑得柔和:“我能有什么难事?”她移开了目光,并没有注意到张安夷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那便好。”张安夷将她转过去的脸又扳了回来,让她的下巴抬得更高,做出了迎合自己的姿势,随后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比平日里都要激烈,仅仅片刻便让心事重重的阮慕阳脑中混沌了起来,与他唇齿相融。
连说话的间隙都不给她,每每换气的时候阮慕阳想说话,下一刻便再次被他吻住唇,将她想说出口的话都辗转碾碎,最后变成了她娇软细碎的声音。
张安夷的手也是极尽撩拨之能,不断地在阮慕阳身上点火。没一会儿她的衣衫便滑落下肩头。
身上明明是火热的,但是阮慕阳却感觉到了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凉意,让她一个颤栗,忍不住向他靠得更近,贴近热源。
到了最后关头,张安夷却忽然不着急了。他撑起上半身,低头将阮慕阳面色潮红、眼中含水、唇被吻得晶亮的动人的样子看在眼里,眸色更深了,高深的目光下暗藏着火焰。“夫人。”他声音低哑地唤了她一声,然后狠狠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剧烈的动作让阮慕阳忍不住叫了出来,不适之后心中又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随后便随着他的节奏浮浮沉沉,如同伏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的一叶小舟。
门外,皇城内丧钟的敲响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许许多多的人这几夜是注定无眠的,而房中,张安夷却引导着阮慕阳,极致地缠绵了一夜,到了天亮才将息。
阮慕阳原本以为自己这一夜都睡不着的,可谁知张安夷却像看出来了一样,最后将她折腾得累睡着了。
折腾了一夜,原本阮慕阳应当睡到晌午才起来的,却因为心里始终装着事,在辰时的时候醒了。
她起来的时候张安夷已经不在了。
没人进来打扰她,房中弥漫着一股欢好后的甜腻。阮慕阳发现自己腿间清爽,估摸着张安夷是在她睡着后替她清理过了。可是身上的痕迹却清洗不掉,清晰极了,他似乎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激烈过。
明明昨天半夜才回来,有把她折腾到了天亮,她醒的时候他已然去吏部了,才睡了几个时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精力?好像不会累一样。
将衣服穿上后,阮慕阳将点翠和珐琅叫了起来。
阮慕阳起得这么晚,再加上今天早上张安夷吩咐过,点翠与珐琅两个人当然知道他们恐怕昨夜折腾了很久。进来时闻到了暧昧的气味,她们的脸更加红了。
看到她们俩的样子,阮慕阳的脸上也红了。“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都该嫁人了。”她打趣道。
“夫人说什么呢!”点翠红着脸道。
阮慕阳忽然想起来今日起晚了没有去跟李氏请安。立即问珐琅:“大夫人那里可有派人来?”
李氏本来就对她不满,这下恐怕脸都要气变色了。
珐琅摇了摇头说:“二爷早上让人去大夫人那里打过招呼了,说夫人身体不适。”
张安夷的周到让阮慕阳很受用。
洗漱过后,她让点翠去叫寒食,让珐琅守在门口后,自己坐到了案前拿起了笔,神色凝重。
寒食来的时候,阮慕阳已经将写好的东西装进了信封,封存了起来。
“寒食,你替我跑一趟腿,主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阮慕阳压下了心中的紧张,将信封交给了他,语气凝重地低声道,“送去洛府,先找管家,然后让管家带你去见洛大人。记住,一定要亲手送到洛大人手上。”
寒食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送到洛大人手上?洛大人会见我吗?”
阮慕阳点了点头说:“见到管家后你就说是我让你来的,管家一定会带你去见洛大人的。”
见阮慕阳神情严肃,嘱托得十分郑重,寒食隐约猜到了恐怕不是普通的事情,立即认真了起来。
“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二爷的人。”阮慕阳不放心地继续道,“若是让人发现,你就说你是去阮府替我我东西给我嫂嫂。去了洛府后你再去趟阮府。”她指了指之前让珐琅包好的送给侄子的小玩意儿。
寒食有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神情严肃地说:“好,夫人放心。”
他即使再郑重也想不到自己手上拿着的是关乎到圣上遗诏、关乎到继位新皇人选的信件,关乎到整个光华的历史。
寒食离开后,阮慕阳紧张的心情始终没有平静下来,坐立难安地等着他回来。
好在她从张安夷口中知道了遗诏的事情,能够提前有准备,在遗诏公诸于世之前还有回转的余地。她相信洛阶或许比她更加不愿意谢昭继位,因为谢昭一旦继位,他肯定会死,所以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扭转的。
如今永安王和徐厚虽然胜利在望,但是他们自己或许并不知道,仍然活在忐忑之中,而洛阶因为有她传递消息,手上多了一张牌。
只盼着他能将这张牌打好。
就在阮慕阳等着寒食回来的时候,穿云院来了人。
是福生陪着胡氏胡云喜来了。
胡云喜加入张家也有快半个月了,心思剔透会做人,很得老夫人和季氏喜欢。
“二嫂,听说你身子不适,我来看看。”胡云喜说道。
阮慕阳莫名地被安上了一个“身子不适”,心中有些无可奈何,面上有些发烫。“四弟妹快坐,我没什么大碍,只是今早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
见阮慕阳面色掩不住的红润,初为人妇的胡云喜很快明白了过来,脸红了。
阮慕阳也有些尴尬,心里狠狠地把张安夷骂了一遍。
实际上,今早潭风院的情景是这样的。
潭风院是张安玉的院子。
嫁到张家快半个月的胡云喜对张家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几个妯娌还未专门去见过,打算这两日一个个去走动走动,便问了问张安玉的意见。
提到几个嫂子,张安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没人察觉到的不自然,随后脸上带着懒散的笑容,一个个评判道:“我这几个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嫂得失心太重,跟我大哥一样目光短浅,钻到了钱眼里。”
张安玉成了亲,看似收敛了许多,但是骨子里还是没有变的,没有觉得这样说兄长和嫂子的不是有什么不好,完全不给人面子:“而三嫂,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是糊涂起来也能把人气死,还特别不痛快,至于二嫂——”
这时,福生插嘴道:“夫人,二少夫人可好了,不仅模样生得好,而且性子好,待人友善。”
他刚说完,张安玉便一脚踹了过去:“送你去穿云院要不要?德行!”
福生讪讪地笑了笑,对胡云喜说:“咱们四少爷对二少夫人有些误会。”
张安玉气得眉毛都挑了起来,又不好解释,只觉得堂堂张家四少爷被一个下人气成这样太窝囊了。他走到福生面前又补了一脚,说道:“起开!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就二嫂好看吗?”
福生“嘿嘿”一笑,看向胡云喜说:“当然还是咱们夫人模样最好。”
张安玉冷哼了一声。被福生曲解了一番意思后,他不自在了起来。
胡云喜脸上红了红,偷偷看了张安玉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说:“那我今日便去穿云院见见二嫂吧。”
张安玉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像是又忍住了。他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看着他的福生,不耐烦地说:“穿云院你熟,你陪夫人一起去。”
于是乎,胡云喜便带着福生来了。
让珐琅上了茶后,阮慕阳打量着胡云喜,见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性格和善,做事有分寸,更是觉得张安玉这门亲事极好,只是心中担心她这样的性格会不会被张安玉那个混世魔王欺负。
但是这是人家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她也不好问,不好去干涉。
“听说二嫂的膝盖不好,冬天会疼。我祖父以前也是这样。找了许多郎中,最后给一个游方郎中看好了。我特意讨来了方子。”胡云喜将药方拿了出来,说道,“冬病夏治,虽然天热了,但是二嫂要注意腿上,最好不要吹到风,晚上用热水泡一泡脚。”
这样的药方比其他礼物首饰来得有诚意多了,阮慕阳很是受用,让珐琅收了下来说道:“多谢四弟妹费心了。你刚嫁来张府,还不熟悉,若是遇上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事不清楚的可以来问我。”
“那就麻烦二嫂了。”
胡云喜只在穿云院坐了一会儿变要走,阮慕阳心里装着事,又在等寒食回来,有些心不在焉。便也没有强留她。
待她和福生走后,点翠道:“四少夫人真是个和气的人。”
阮慕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其实不仅是和气,更是蕙质兰心,说不定张安玉成亲之后会因为胡云喜而变得上进起来。
张安夷如今孤身一人在朝中,连个帮衬的亲人都没有,若是张安玉能好起来进了朝堂,说不定也能成为张安夷的一个助力。
拭目以待吧。
在阮慕阳心神不宁地等了一个半时辰后,寒食终于回来了。
“如何?”她紧张地浑身发凉。
寒食道:“小的见到洛大人了,洛大人让夫人放心。”
“好,你下去吧,今天出去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阮慕阳叮嘱道。
“是。”
即便得了洛阶的保证,阮慕阳仍然没有办法完全放心下来,毕竟遗诏都立下了,说明武帝心意已定,再要扭转乾坤,恐怕要做的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这样的事情凶险万分。
下午。刚过了午时,张安夷便早早地回来了。
“二爷回来的这么早,今日吏部较为清闲?”阮慕阳有心事,总觉得在张安夷面前瞒不过他的眼睛,是以很害怕与他在一起,怕被他看出来。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张安夷的动作,盯着他何时入宫,何时出宫。昨夜他回来的比平时都要晚,恐怕太子和永安王两派的重臣都知道了,也猜到了遗诏差不多立下了。今日他去了吏部,自然是两边的人不断地打探。
哪还有人有心思处理政务?
张安夷脱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常服,打量了阮慕阳一会儿,揶揄地问道:“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想到上午胡云喜那目光,阮慕阳便觉得脸上发烫:“好多了。”
“接下来几日,我便好好在家陪夫人了。”张安夷笑着说道。穿着常服的他看起来轻松极了。脸上温和的笑仿佛真的在高兴不用被繁琐的政务压着了。
“不用去吏部了?”阮慕阳问。
她心中庆幸还好上午便让寒食去给洛阶送信了,若是再拖一拖,在张安夷的眼皮底下做这些事就很困难了。
张安夷点了点头,放低了声音隐晦地说道:“就这几日了。太子和永安王的人各自行动,朝中看似平静实际一片混乱,我今日碰上岳丈,也让他在家了。”
太子和永安王两派的斗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些保持中立的自然要在家里,置身其外了。
接下来,唯有等待。
可是,未时的时候,张府来人了。不是哪个大臣,也不是来找张安夷的,而是来找阮慕阳的。
来的是阮妃身边小高公公:“阮妃娘娘说,许久没有见到张夫人了,想请张夫人去毓秀宫叙叙旧。”
哪里是叙旧?恐怕是打探遗诏的内容,顺便将阮慕阳困在宫中,来牵制张安夷的。
这个时候以阮妃的名义请阮慕阳进宫再合适不过。按道理来说,阮妃是阮慕阳的姑姑,是很合规矩的。
张安夷一团和气地说道:“小高公公,夫人这两日身子不适,阮妃娘娘凤体金贵,怕进宫会冲撞了阮妃娘娘。”
小高公公态度更是好,笑着说道:“张阁老说的哪里的话,张夫人可是阮妃娘娘的侄女,身子不好就更要去宫里了,宫里那么多御医,正好替张夫人调养一下身子。”他这番话说得客气极了,却透露着阮慕阳非去不可的意思。
张安夷收起了笑意。
小高公公只觉得一阵寒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在宫中那么多年,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严最喜欢的干儿子,小高公公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放下了身段,笑着道:“张阁老别为难咱家了,阮妃娘娘请张夫人进宫也就是说说家常。”
具体要说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老夫人老尚书脸色都有些凝重。
阮妃娘娘召阮慕阳进宫,不去就是公然顶撞。
所以最后肯定是要去的。
阮慕阳的心跳得格外的快。她知道该来的躲都躲不掉,若是能在阮妃的宫里见证谢昭失败,也是个不错的。她看向张安夷。
正好这时候张安夷也看向她。他背着光,眼睛里也照不到光亮,显得深不见底,显得复杂极了。
阮慕阳给了他一个娴静的笑容,让他不要担心。
比起害怕,她此刻更多的是紧张,还有很快就要见证历史的激动。
“小高公公说的极是,我也许久没有见到阮妃娘娘了。”阮慕阳笑着说道,“容我去收拾收拾,晚一些进宫。”
小高公公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办了。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将阮慕阳带进宫的。“那么张夫人,咱家在这里等着夫人。”不看到阮慕阳坐进马车,将人带进宫,小高公公是不敢放心的。
阮慕阳勾了勾唇:“好。”
说完,她看向老尚书和老夫人说:“祖父还是回屋养着身子吧。我去宫中住几日便回来,不必担心。”她的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去自己姑姑那里住几日一样。
老尚书点了点头,在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里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张安玉身上,说:“安玉,你跟云喜两人好好招待小高公公,不要怠慢了。”
张安玉在张家永远是最不靠谱,最不知轻重的。平日里也总是被老夫人当孩子,正事儿从来跟他没关系,乍然被叫到名字,他愣了愣,有些意外,心中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激动?振奋?
好在胡云喜做事稳重,反应也快,替他答道:“祖父祖母放心。”
随后,她看向小高公公说:“小高公公里面请。”
“这是四夫人吧?”小高公公看了看胡云喜道,“不愧是新科状元的妹妹,张老尚书又多了个好孙媳。”
“小高公公过奖了,里面请。”胡云喜道。
张安玉看了看胡云喜,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而身为张家长孙媳的王氏却被冷落在了一边,很是难堪。她没想到除了阮慕阳,现在又来了个胡云喜,一样都是不好对付的人。
阮慕阳同张安夷一起回了穿云院后,便让点翠珐琅收拾东西。
这次她仍然准备带比较稳重的珐琅一起去。
吩咐好之后,她看向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实际上周身的气势有些冷的张安夷。笑了笑说:“二爷不必担心,阮妃顶多是与我打探打探,我就说不知道,她也拿我没办法。”
“她还想拿你钳制我。”张安夷深深地看着她,语气笃定。
阮慕阳回以一个温柔的笑,语气端庄而沉静:“二爷不用受他们钳制,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不知,自己这副临危不乱,反过来还要让张安夷放宽心的样子格外惹人疼惜。
张安夷将她搂在怀里:“若是看情况不对,你就将遗诏的内容告诉阮妃。”
随后,他又吻了吻她的发顶说:“我会去接你出来的,切记不要冲动。”
阮慕阳的睫毛动了动,没有细细体会他这句话里的无端的劝说之意,而在想着其他。“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说的。
收拾好东西后。阮慕阳和张安夷一同来到了前厅。
小高公公喜笑颜开:“张夫人,我们走吧?”
“好。”
张安夷将阮慕阳送上了马车,随后对小高公公露出了高深的笑容:“慕阳在宫中要劳烦小高公公照料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以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高公公将沉甸甸的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塞到了袖子里。他何其不懂张安夷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若是永安王败了,他或许可以保他一命。
小高公公自然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笑得越发客气:“张阁老放心,咱家一定会好好照顾张夫人的。”
伴随着车轮声,阮慕阳再次进入了皇宫。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宫中无论太监还是宫女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紧张肃穆的气氛俨然就是要有大事发生的前兆。
阮慕阳直接被带到了毓秀宫的正殿。
“娘娘,张夫人到了。”
自从孝静皇后宾天,阮妃虽然没有得到后位,可是一直在统领六宫,跟皇后没有区别了。比起那一年阮慕阳进宫的时候,现在的阮妃不但风华未逝,而且越来越尊贵了,已然有了皇后的威仪。
“赐坐”
“谢阮妃娘娘。”
阮慕阳为何会被招入宫中,大家心知肚明。见她态度恭敬,举止稳重,丝毫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小动作都没有,一副沉静的样子,阮妃露出了笑容说:“这么拘谨做什么?本宫是你的姑姑,走动得少都生疏了。”实际上三个月以前,阮妃与阮中令的表兄妹关系已经不怎么好了,几乎陷入了僵局。
“娘娘说的哪里的话,有娘娘这样的姑姑是慕阳的荣幸,亲近还来不及,怎么会生疏呢。”阮慕阳回答得滴水不漏。
阮妃勾了勾唇线清晰精致的红唇道:“说的是,所有人都知道本宫是你的姑姑。”
她这是暗示,很多人会以为阮家和张安夷是站在谢昭这边的。
阮慕阳却像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一样,笑着道:“娘娘当然是臣妇的姑姑。”
这样不配合,阮妃脸色的笑意凝了凝,但也只是片刻。
她屏退了宫人。
见宫人全部出去了,正殿之中只剩她们两人,阮慕阳知道阮妃要切入正题了。她依旧假装什么都听不懂,低头喝着茶。
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是跟张安夷学的,不过她只学到了皮毛,不及他万一。
“慕阳。”
阮妃的声音让她抬起了头。
“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本宫今日招你进来为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阮妃的声音慢慢地不再似方才一样随和,隐隐的带着压人的气势,“本宫是你的姑姑,昭儿是你的表哥,阮家可以说是本宫的娘家,休戚相关。对于你父亲先前的事情,我们可以就当过去了。”
阮慕阳也不敢把阮妃惹急。
话都说开了,她也不能继续装傻了。
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阮妃行了个礼,语气严肃而郑重地说:“娘娘,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没有野心,只想保住一家老小,安稳过日子。而娘娘和永安王所求太过凶险,父亲不是干这样大事的人。”
阮妃没有说话。
阮慕阳继续道:“娘娘毕竟是臣妇的姑姑,亲疏关系臣妇还是明白的。只是臣妇左右不了自己的夫君,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娘娘是知道的,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同臣妇说。”
阮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咄咄逼人的审视。“你说的是真的?”虽然阮慕阳平静的样子看上去无懈可击,没有破绽,但是她还是不太相信。
若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她就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了。
“娘娘,千真万确。”
阮妃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暂时也没想到别的办法弄清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看了看天色。
毓秀宫外一片灯火辉煌,却掩不住整个皇宫紧张的氛围。
“对了,先前的百鸟朝凤图你让人送过来后,昭儿派人去打了出来。”阮妃叫来宫人捧上了玉雕。
这本就是块非常好的子玉,经过能人巧匠的雕琢后,更显精致,上面的每一只鸟都是栩栩如生。阮慕阳由衷地道:“好精致。”百鸟朝凤,寓意的不仅是祥和,更是阮妃想要登上后位的心。
现在,她恐怕觊觎的是皇太后之位了。
阮妃似乎没有放阮慕阳离开自己视线的意思,聊了一会儿后便叫人上了晚膳,让她陪着一起吃。
只是现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大家的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晚膳也没有什么胃口。
晚膳后,宫人来报,谢昭来了。
阮慕阳知道谢昭也是冲着遗诏的内容来的。
“本王听说四妹妹进宫,特意来看看。”跟阮妃请过安后,谢昭看向了阮慕阳。
显然他已经听说了阮妃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参见王爷。”
已经是这么紧张的时候,自己,包括太子一派都是紧张得坐立难安,可偏偏她还是一副沉静端庄的样子,谢昭觉得她的这副样子特别刺眼。
“本宫吃的有些多了,需要去外面走走消食。你们表兄妹也许久没见了,好好聊聊。”阮妃显然是想借故离开,“来人。”
小高公公立即扶着阮妃站了起来。
一下子,正殿里只剩谢昭与阮慕阳两人。
“四妹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谢昭慢慢走向阮慕阳,目光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阮慕阳面不改色:“回王爷,臣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本王怎么不信呢?”经过蔡氏母子的事情后,谢昭深知阮慕阳心机重,藏得深,对她的话也不敢轻易相信。
不想让他靠的太近,阮慕阳后退了一些。
她退一些,谢昭就近一些,仿佛在追寻猎物一样。
“四妹妹好好想想,本王是你的表哥,若是事成了,本王自不会亏待四妹妹还有舅舅。”谢昭笑得邪气,几个箭步将阮慕阳堵在了墙角,语气变得暧昧了起来,“本王觊觎四妹妹的美貌许久,到时还能让四妹妹入主后宫,甚至是——皇后。”
阮慕阳觉得讽刺。谢昭骗起女人来当真是天下第一,竟然向她许皇后之位。“那徐妙露怎么办?”她反问。
“徐妙露的风情不及四妹妹万一。若是四妹妹想要正宫之位,自然是要给四妹妹的。”说着,谢昭伸出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无人的正殿里,暖黄色的烛火。暧昧的氛围,一切都刚刚好。
可这时候,阮慕阳偏头躲开,笑着说:“恐怕王爷也是这么像徐阁老和徐妙露这样说的吧。”
谢昭脸色变了变。
阮慕阳继续道:“王爷,我可是张安夷的夫人,你敢碰我吗?碰了我王爷就别想知道了。”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遗诏的内容?”谢昭果然收了手,气急败坏地问。
“不知。”阮慕阳回答的干脆。
谢昭觉得自己被个女人耍了,面上无光,目光中带着杀意威胁道:“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吗?这宫中有一半是本王的天下,本王就算动了你,他张安夷也不知道!”说着,他的手抚摸上了她的颈项,在她的喉咙处徘徊着。
“我与他说好了,若是明日黄昏我还回不去,他便将遗诏的内容告诉洛阶。”阮慕阳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颈项上的威胁,甚至还语气冷静地替他分析说道。“若是遗诏上写的是王爷的名字,王爷只需坐着等就好了,何必我夫君惹怒,突生变数呢?况且,拿我,你未必威胁得了他。就算你威胁成功了,想过后果吗?迎来的势必是反击。”
此刻不论是谢昭还是太子都对遗诏的内容十分敏感,在阮慕阳的语气里,他听到了一丝希望,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内容?”
见她不说,他冷笑了一声:“或者,本王拿你威胁他?”
“我知道,我说。”阮慕阳忽然变了口风。
谢昭眼睛一亮。
“太子才是正统,是武帝的嫡长子,而王爷,名不正言不顺,还意图篡位,必将成为失败的那个,被后世唾弃,遗臭万年。”
阮慕阳这番话说得极为流利,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意识到她是故意激怒自己,态度恶劣,还字字句句戳在他的痛处上,谢昭气得扬起了手。
最终他还是没打下去。
“给我住嘴!”
谢昭一向看不起太子,体弱、无能、优柔寡断,他自认为自己比太子好太多,唯独比不上的就是“嫡”、“长”二字。
看着手掌没有落下,阮慕阳松了口气。她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她抬头与他对峙着,隐忍着恨意和杀意,没有表现出来。
而他眼中的杀意还未消散。
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样的僵持。
“王爷。”一个侍卫走进来在谢昭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谢昭脸色大变:“他进宫来做什么?”说完,他看了阮慕阳一眼,带着侍卫出去了。
阮慕阳虽然没有听到什么,但是看谢昭的脸色,恐怕是发生了大事。
多半是洛阶开始行动了。
她刚坐下平息了情绪,阮妃便回来了。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也顾不上跟她说话了,似乎是在等待着消息。
很快,宫中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了。因为宰辅洛阶进宫,状告另一位内阁宰辅徐厚勾结轻车都尉,证据确凿!
原本这个时候武帝是谁都不见的,可是他此生最忌讳的两件事就是近臣勾结边将和皇子结交权贵。徐厚这是意图兵变谋反!
是以,即便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武帝还是将洛阶招了进来。
他不知道,自从他决定将洛阶进来这一刻开始,他活着的时间就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参见皇上。”
武帝的寝殿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还有死亡的味道。洛阶在龙床前跪下,微微抬起头看了眼纱帐后的武帝。
“洛爱卿。你说徐厚勾结轻车都尉?”武帝虽然极力想表现出一代君王的威严,可是此时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说话有气无力。
“回皇上,是的。”洛阶拿出了细数徐厚勾结的奏折,呈了上去。
武帝现在要看奏折已经很吃力了,对一旁的高严说:“你替朕读吧。”
高严战战兢兢地接过奏折,一条条地读了起来。
武帝越听呼吸越急促,忽然打断了高严道:“别读了。宣朕旨意,建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少师徐厚勾结边将,意图不轨,立即拿下,收押刑部,待查出同党后,一同处以——极刑。”此时的武帝早就不如之前精明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徐厚意图兵变。
洛阶与高严齐声道:“是,皇上。”
建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少师徐厚,曾经的内阁宰辅、一品大员,就这样在武帝弥留的最后日子败了。
而这也是武帝此生最后的一道旨意。
待旨意拟好,武帝舒了口气。
最后的日子里,他又铲除了一个奸臣。
发现龙床边,洛阶仍然在候着,武帝道:“洛爱卿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可是,站在龙床边的洛阶没有动。
武帝心中疑惑:“洛爱卿,你——”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洛阶靠近了龙床,掀开了纱帘。
“洛爱卿这是要做什么?”武帝警觉危险要到来了,想要叫人,可忽然发现寝殿之中没有别人了。
洛阶捋了捋胡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恭敬地说:“回皇上,臣准备亲自送皇上——升天。”说着。他拿起了旁边的枕头,死死地捂住了武帝的脸。
武帝仿佛回光返照了一样,手脚并用,剧烈地挣扎着,甚至还发出了模糊不清的求救的声音。
没想到武帝还有力气挣扎,洛阶露出了狰狞可怕的表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压住了枕头。
整个寝殿里安静极了,只有武帝挣扎的声音,清晰得渗人。想当初,武帝多疑、嗜杀,每每动怒朝中都是人心惶惶,可现在竟然落得被大臣谋害却无人相救的地步,实属悲惨。
慢慢地,武帝的挣扎变小了。
当与自己抗衡的力气彻底消失了,洛阶松了口气,拿开了枕头,看了眼武帝狰狞的表情,费力地拨开了他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张府,穿云院。
张安夷像是意识到今夜回发生什么,一直没有睡。
忽然,门外传来了动静。
莫见走进来说:“二爷,宫里来人说,皇上宣您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