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斜斜的照耀着,御花园的荷塘里已是挤挤挨挨满眼翠绿,荷塘中的飞檐小亭之中,两个人正在惬意的垂杆而钓。
暖洋洋的日头,波光粼粼的荷塘,摆上一壶清茗,垂下一弯鱼钩,果然舒爽惬意。
林三洪给正在钓鱼的朱棣行了礼,朱棣手指荷塘,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林三洪先不要说话,以免惊跑了要上钩的鱼儿。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等着吧。
林三洪垂手一旁,偷眼看朱棣身边的那个老僧。
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无论多高的爵位,也不管是什么样的重臣,按照礼数都不可能和皇帝肩并肩坐着。要是不知尊卑上下的和皇帝平起平坐,说轻了是僭越,不知君臣之礼;说重了是意图不轨反心昭彰。偏偏眼前的这个老僧就是这么和朱棣肩膀挨着肩膀的坐着,不仅没有身为臣子的自觉,反而眯缝着眼睛似睡非睡,一点要避嫌的意思也没有。
朱棣穿的是身常服,仅仅是用一根五色带子束在腰间,光头无冠。那个老和尚也很随便的样子,一袭袈裟就搭在小亭的护腰栏杆上,仅穿一身浅灰色的僧袍。
“一定是姚广孝。”
朱棣身边的和尚没有几个,能够如此的除了素有黑衣病虎之称的姚广孝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了。
姚广孝这个僧人对于朱棣的作用极大,朱棣能够下定决心发动靖难之役,和姚广孝的极力怂恿不无关系。贯穿整个靖难过程,这个老和尚出力很多,虽然未临战阵,论起功劳绝对是第一。
老和尚处心积虑的篡夺燕王造反,并且一举成功,自己却不肯做官。朱棣屡屡要给要职都被老和尚回绝了,虽然担着录僧的职位,其实更多算是宗教人士而不算是什么官员。不是官员的出家人,尤其是和朱棣本人的关系很近,自然就少了很多俗礼上的约束,或许这也是病虎和尚更加超然的原因。
水声响动之中,一尾金鳞钓上,朱棣哈哈大笑:“又是一条肥的。”
旁边的老僧睁开双目,按住挣扎甩动的鱼儿,摘下鱼钩,扬手就把鱼儿扔回到荷塘之中,颂一声佛号说道:“这些贪吃的鱼儿,总是没有记性,见到香饵就忘了灾祸,世间万物莫不如此,纵是万灵之长的人,又有多少能看到香饵之后隐藏着的锋锐鱼钩?”
朱棣微笑着说道:“姚师傅,这个就是我给你提起过的林三洪,少年才俊呐,眼光不错,今天还给朕摆了一道好大的难题。”(广孝是赐名,第二年才有的,小说就是小说,为了行文的方便直接使用姚广孝这个名字,考据人士退散)
听到朱棣使用“姚师傅”这个称呼,林三洪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朱棣口里的师傅,可不是对和尚使用的那种平常称呼,虽然对任何一个和尚叫一声师傅都不算什么,可用想姚广孝身上就有很大的区别了。因为姚广孝不仅是个僧人,还是朱棣为长子朱高炽选的老师。长子朱高炽能够把北平守的坚如磐石稳如泰山,并且积累起众多人脉培植起许多势力,背后自然有这个老和尚的影子。
老和尚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了些,上上下下看了林三洪几言,慢悠悠的说道:“你的俸禄不够开销?还敢拿到金殿上来说,用心良苦呐。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各部官员都被你说成是贪官,得罪的人可不少哇。”
林三洪从来也不相信书本中关于高人的那些描述,什么“精光爆闪”“双目如电”纯粹就是胡扯,人的目光要是真有这种直击人心的力量,那还是人么?但是这一次却感觉到了,老和尚的目光好像真的有什么力量,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在夜路独行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一样,仿佛被什么凶恶猛兽在暗中伺视一般让人如芒在背。
再仔细看时候,发觉老和尚的眼睛确实有点与众不同,眼珠的颜色有点浅,好像某种猫科动物。老年人往下耷拉的眼皮和巨大的眼袋共同作用,让这一双三角眼更显凶恶。
黑衣病虎姚广孝的名字不是平白就叫起来的,还有旁边的永乐大帝朱棣,都是一时雄才,这俩人可不那么好糊弄。
林三洪也不敢象在金殿上那样如小丑一样耍一出闹剧出来,更不提强烈要求涨工资的事情,而是做出很诚恳的样子大声说道:“涨俸禄云云,不过是提醒万岁朝中诸多官员有贪墨之嫌。自古以来,压榨地方,媚上欺下之官数不胜数,食于民而祸于民之吏层出不穷。按照我朝官吏薪俸,显然不能支撑官员的奢华生活,他们出则车食则鱼,钱从哪里来?望陛下明查。小民斗胆,纵拼着官职不要,也要让陛下知道,朝中大臣未必全都是清正廉明之君子……”
“我朝薪俸确实不高,但是薪俸高了,官员就不贪墨了?”朱棣年轻的时候也曾深入民间,绝对不是不出庙堂的君主,深知官场的积弊。给官员涨工资绝对不是防治贪墨的根本方法:“林三洪啊,我知道你心中别有所想,要不然也不会闹出今天这么一出,你是怎么想的,给朕细细说道说道吧。”
就算是给官员涨了俸禄,林三洪也摸不到几两银子,为了这么几两银子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个遍,难道真的是为那点可怜的俸禄?朱棣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官员贪污腐化历朝历代都不曾少了,当年的太祖洪武皇帝用尽了种种手段,连扒皮的恐怖政策都堂而皇之的用上了,可是效果……
在大明朝的体制之下,反贪是不可能有真正效果的。这一点林三洪知道,朱棣也知道。
林三洪借着薪俸低的理由指桑骂槐,把所有官员都裹进“贪官”这个范畴之内,当然不可能是为几两少的可怜的俸禄,这一点朱棣看的明明白白。
朱棣让林三洪明说,林三洪还真不好开这个口。
“皇帝老大人你装什么糊涂哇?我知道你想清洗,所以才把现成的理由送给你。按照我说的贪墨这个理由,全天下当官的谁的**底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你还不是想弄掉谁就弄掉谁?我知道你这个皇帝当的不踏实,时时刻刻都想着削藩,理由我给你送过来了,借着这个理由剪除实力藩王的羽翼,不正是你想做的事情么?装什么傻呀,这种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你说起来都不方便,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说这种话?”
这些腹诽绝对不敢明说出来,可朱棣有问的挺急,林三洪不得不回答,正琢磨着怎么说才合适的时候,旁边的老和尚姚广孝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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