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渐渐地,弥漫半个枫港的大火在冰冷的雨中熄灭。大街上满是悲伤的哭泣和怒骂,乱糟糟的。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人们慢慢地离开只留下那些失去家园的可怜人缩在街角,互相挤在一起寻求一点点温暖和安慰。
绯烟阁的废墟里,二楼的甲子号房间中。陈琦愣愣的看着墙上的那把桃木剑和床上仅留下的绯色丝裙一言不发。在屋子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个道装老人,他的面上满是愁苦,恨恨地揪着满头银发不住地自言自语:“妖怪害人我除妖,我没错……”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惊醒了屋中的二人。他们齐齐看去发现从门外冲进三女一男,却正是琼玉,赵婉君,大乌和……秦策。
“姐姐!”
秦策一冲进房间就紧紧盯着床上的满是黑血的衣物,莫名的心中一痛,他大叫一声跑到床上将陈琦推倒在地,抱着秦清的绯色丝裙放声大哭。这让旁边的大乌不高兴了,她气哼哼地就要好好修理一下他,不想被琼玉死死拉住只能跺着脚生闷气。
倒在地上的陈琦连忙站起身却不知怎么安慰,原本准备哄骗秦策告诉他姐姐未死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时间他站在那儿呆住了,心中不禁回想起爷爷死时他自己的那番心痛。身后的衣服被人扯动,陈琦回头正看见赵婉君缩在后面手中攥着衣服紧张地盯着他。勉强露出副笑脸,陈琦转头担忧地看着床上声嘶力竭的秦策。
“是你?”老道士友方惊讶地看着床上的小孩,愣愣地问道,“她是你的姐姐?”
秦策闻言突地收了哭声,回头时稚嫩的脸上满是仇恨。他瞪大了哭的通红的双眼,直直看着老人,嘶哑地说道:“她是我姐,我唯一的亲人!告诉我,不是你杀的对吗?说啊,是……谁杀了她?”
陈琦看着秦策扭曲的小脸,担忧地说道:“小策,你没事吧?“
“别叫我小策!”秦策猛地回头大声叫道,“只有我姐姐才能这么叫,其他的谁也不行!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杀了我姐姐!”
被秦策仇恨的目光盯着,陈琦莫名的有些心寒。其他人看着这个有些疯癫了的孩子,一时间竟都沉默了。
“是我!”
突地,寂静的屋子里传来满是疲惫的声音。陈琦几人纷纷看向躲在角落里的老人,秦策的脸上更是充满着不愿相信的痛苦和仇恨。友方老道士抚了抚歪斜的道冠,挺直了背脊,慢慢从角落里走出。墙上的桃木剑嗖的飞回他背上的剑鞘,然后友方老道士背负双手,肃容说道:“是我杀的这害人的孽障!”
屋子里静极了,落针可闻。众人屏息地看到床上的小男孩低下头死死地攥紧双拳,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喘息声。
友方老道士见此皱紧了眉头,复又向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就是我杀的,你……又能如何?”
陈琦闻言心中一紧,冲老道士张口欲言却不想被身后人捂住嘴。他回头责怪地看去,发现琼玉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紧紧捂着陈琦的嘴,对他悄悄地摇头。
“啊……!”
出乎众人意料,秦策没有扑向老道士,反而大叫一声跳下床飞快地冲出门。愣了一下,琼玉率先反应过来,焦急地对大乌叫道:“大乌快去把他追回来,别让他做了傻事!要是他反抗,你打晕他也行!”
“嘿嘿,琼姐姐,你放心好了。走咯,小乌!”
大乌坏笑着叫出呆在她头顶的小乌,小乌一个跟斗跳下来,落地时已经变回原形那副虎身人首模样。大乌跳上小乌背脊,欢呼一声化作黑风消失不见。
屋子里,赵婉君躲在陈琦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琼玉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陈琦静静地看着老道士,面色复杂。而友方老道士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闭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没错……”
枫港经过火灾的短暂喧嚣之后,复又归于安静。家家户户熄了灯,不知有多少人在床前桌边或是兴致高昂,或是满脸悲伤地谈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淡淡的遗忘。唯有深深被这场灾难所折磨的那些可怜人在午夜无人处静静舔舐着心头的伤痕。
时间缓缓流逝,一转眼已是午夜子时左右。
白日里喧闹的枫港在夜里披上了层黑色的面纱,不同于白天的活泼,此时它若处子一般的幽静。然而总会有那么一些不合群的家伙,明明到了睡觉的时候却不愿睡去。
陈琦所在的客栈是一座四层小楼,周围连着一大片低矮的平房显得鹤立鸡群。此刻,在那楼顶上,有两个人默默地坐在那攀谈,身边摆放着两个杯子和一大坛酒。
衣着玄色道袍的陈琦一改往日的模样,头上未戴道冠,反而披散着长长的头发。他闭着眼喝了一小口杯中之物,微笑地叹道:“确实好酒,相比之下刚才喝的那些竟像水一般淡而无味。”
友方老道士手里攥着个青玉小瓶,小心地一点一点将乳白色酒液倒入杯中,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是老道的珍藏,查了许多古籍,根据早已失传的名酒‘琼浆’‘玉液’而揣摩出来的,名之‘玉香’。怎能与你拿的那些俗物相比……”
“唉,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名酒‘琼浆玉液’分外向往啊。”迎面吹来雨后冰冷的风,喝了酒身上有些热的陈琦一脸享受的笑着摇摇头,满头黑发在风中乱舞。他惬意地笑着,享受这难得一回的放肆。
旁边友方老道士看不下去了,正容训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让人看见了,修道之人的脸面都会让你丢光!还有,你怎么和一群妖邪混在一起,真不知道松风师兄怎么教导的你!”
“你啊,老顽固一个!”陈琦低声笑骂一句,转头对他说道,“松风道长还好吗?也不知道在乐道门过的怎么样。”
“他不用你操心,多想想你自己吧。”友方老道士显然听见了陈琦的低语,一脸不善地说道:“我是老顽固,你小子也是个浪荡子!瞧瞧你身边都是什么妖邪,还都是女的!小心被吸干了骨髓!”
陈琦闻言一口酒喷了出来,对老道士笑骂:“你这老不修!”
心疼地看着陈琦喷出的酒,友方老道士冷哼一声低头喝酒,沉默半响他低声叹道:“真是老了,遇上点事就道心不稳……真是,唉……”
陈琦知道友方老道士所言为何,他低头盯着杯中乳白色的酒液,缓缓说道:“我知道你那一番话是为了秦策,让他活着有个目标……但是,这样好吗?”
友方老道士苦笑着摇摇头,举杯对陈琦说道:“不去想他,来来,喝酒喝酒!”
陈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也好!来,满饮此杯!”
两人仰首一饮而尽,不约而同的举杯示意,对视一眼后二人莫名地放声大笑。
……
贪杯的后果理所当然的就是醉地一塌糊涂。陈琦昏昏沉沉的几番呕吐,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看着周围被木板围起来的狭小空间,这里显然不是客栈。
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陈琦有些迷糊地甩甩头,摇摇晃晃地起身推门而出。一路前行,爬上木质楼梯后迎面吹来一股满是潮湿感觉的风。
陈琦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嗅着空气中的腥味,他看着四周惊觉自己竟在那艘买下的船上。不远处的几女看见陈琦喜悦的围上来叽叽喳喳个不停。弄得他脑袋又有些昏沉,幸好琼玉止住了众女的声音,满是歉意地对陈琦说道:“陈公子,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陈琦心中一紧,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急忙问道:“什么事?”
琼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昨儿个晚上我们急着照顾你的时候,友方道长偷偷带走了昏迷的秦策……”
“什么?”陈琦大叫一声,愣愣地接过琼玉拿出的一封信。他连忙拆开仔细读了一遍,半响他撕碎了信恨恨地扔到空中,将碎片撒的满天都是。信上内容不多,大意上也就是友方老道士决定抚养秦策长大,并将一直用仇恨激励他活下去。
“这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
陈琦恨恨地骂了一声,颓然的跌坐在地,心中满是对秦清地愧疚。说实话,他昨晚在秦策跑出去时,曾看见那孩子满是仇恨的脸上深深掩藏的绝望,那绝望陈琦也有过,他深深的知道一个不好秦策就会去寻死。用这种方法让秦策活下去陈琦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他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也不知道那友方老道士去了哪里……
此番过后一定要去乐道门拜访松风道长,问问他们的下落。看看秦策过的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将他要回来!
下定决心后,陈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转头对身边满是担心的几女笑道:“别担心,我们这一去东海生死未卜,带着秦策也不是好事。等回来我再去找那老道士的麻烦!哼……先去东海,准备启程!”
琼玉和赵婉君两人牵着手,闻言脸上都满是笑意。陈琦从怀里拿出乌黑的海螺号角,这是昨晚在大火之后,喝酒之前的这段时间陈琦独自拿回的。他将号角放在嘴边,深吸口气缓缓吹响。
呜——呜——呜——
悠扬而低沉的声音缓缓从号角里传出。一阵风起,在船底的海面之下隐隐约约有众多黑色影子渐渐浮上来。号角声中,船上传出大乌那欢快的声音,充满的对未知旅途的期待。
“呜呜哇!小乌,你高兴吗?我们要去东海哟——”
“喵——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