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尉官的回音在城门前回荡着,话音刚落弓箭便从四面八方射来,墨殊往前踏了一步,刚欲出手,突然耳朵一动,猛一回头,身后也有弓箭嗖嗖射来。
前有狼后有虎,走也来不及了,墨殊心思电转,脸色发黑,到底是谁?!路虎姬思正也是面色惨白,望着前后夹击的弓箭吓得无法动弹。
唯有宋昌愿神情淡然。打了个酒嗝,手一挥,大批老鼠涌向地道。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两批弓箭瞬间飞至。三人浑身汗毛竖起,僵在原地。眼见着弓箭一前一后射来,两头箭尖互相对上,啪地一声,城门来的弓箭就被刺了个对穿,瞬时散落成条。
身后来的弓箭后发先至,在刺穿了对方的弓箭之后,还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嗖地射向了城墙。
所有从城墙那里射过来的弓箭都被打了回去,箭雨中三人安然无恙,姬思正瞪大了眼,猛地转头看向墨殊。眼神不可置信。
墨殊也在推断对方的来意,他屏着呼吸,神思高度集中,一时间四面八方的声音都收入耳中。
前方城门上被弓箭射中的痛呼声,身后有条不紊拉弓挽箭时的吱吱声,右边嘈杂纷乱的马蹄声,都与左边可怕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身后还有一两句熟悉的齐国话飘过来,“让你射灯下不是让你射灯笼!灯下黑你懂不懂?”
灯下黑灯下黑……墨殊蹙着眉闭上眼,还在晋王宫时锦阳公主笃定的话语蓦地在脑海中响起,“你在外头有人接应是不是。”
兄长那天的话也跳了出来,“疾火卫失踪,安黎不见踪影……”
脑海里声音杂乱,光影纷纷,送别疾火卫时的画面蓦然蹦出,两方身份不明的刺客,一方公皙平的亲卫。以前的所有不解如珠连上,骤然串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墨殊猛地睁眼,转身望向前方,声音凄厉。“安黎!”
身侧弓箭嗖嗖而去,无人回答他的话语。东边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士兵们的声音高昂有力。
“杀——”
马蹄声如惊雷鼓,敲得地面都微微震动。喊杀声里,千军万马冲向曲沃城门。
前前后后的弓箭雨都停止下来,没人回答他的话,墨殊眸中失望。转头迎上姬思正惊疑的目光,他侧过脸,看着远处的兵荒马乱,忽然眸光一凝。
冰冰暗夜冷冷雪光里,于成百上千匹枣红黝黑乳白的马群中,那匹淡金色长鬃毛的马分外惹眼,长长的鬃毛在雪光下流金璀璨,墨殊一惊。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它怎么在这里?”
好似听到他的话一般,淡金色的马蓦地抬起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声嘶鸣,掉头就冲墨殊跑去。
马蹄踢踢踏踏,少顷那匹淡金色的马儿就长嘶一声,高傲地抬起头。停在墨殊面前,在它身后,还跟着十几匹花色不一的马。
墨殊惊喜地拍拍它的背道,“你不是在王宫么?怎么会从那里跑出来?”
姬思正忽然开口,声音听着有些冷意,“王兄一直想驯服这匹马,特意将它从丰园调去王宫,只是总不得方法。马儿又绝食,王兄无奈之下只能将它送回园林,岂料它却半路失踪,想不到在……”
墨殊转过头。神情凝肃,极冷极淡,声音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认真,“在丰园驯服了它是我不对。但是正殿下,殊绝没做过半道劫马的事。”
姬思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姑且信你一回。”
墨殊笑容灿烂,“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翻身上马。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淡金马儿身后的母马都温驯得很,姬思正随手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一甩马鞭,马儿瞬间飞奔而去。
墨殊骑着马回过头,白雪覆盖的繁华都城越来越远,城门口的战火激烈,长枪短剑相撞的火星袅袅升起,那一点微弱的火星还未升高就消失在了夜空。
硝烟四起的时代,天下注定不安宁。
那些熟悉的身影早已融入了纷飞的战火里,墨殊回过头,不再去看那些东西。
旋即觉得哪里不对,他低下头,某只猫不知何时爬了上来,两只爪子紧紧地揪着马鬃毛,趴在马头上打瞌睡,她身上还粘着酒糟,风一吹就簌簌地掉。
……
两个月后。
“主子,姬先生。再有十天我们就能出晋国了。”路虎一手抓着马缰,一手卷起羊皮地图,对身旁的两人说道。姬思正那个公子的称呼太过骇人,便让路虎改称为先生。
“还要十天?!”姬思正苦着脸。委屈地伸出手揉了揉屁股,小声嘟哝道,“骑马了骑这么久,屁股都坐疼了!你们的屁股是铁打的不成,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两个月痛苦的马背生活,姬思正早就练出了一边策马一边分心做其他事的技能,以及苦中作乐的精神,说着他就朝马脖子上坐着的宋昌愿抱怨道。“昌愿你说是不是?”
宋昌愿闻言瞥了他一眼,然后往马头上挪了挪,很是无语地腹诽,你的屁股才是铁打的,不对你们全家的屁股都是金子打的!
姬思正:……“你那是什么眼神?我难道还说错了?”
宋昌愿伸出一只爪子捂住耳朵,忧伤地垂下头,你是老大你最大,你说什么都没错!
两个月前她喝醉酒耍酒疯,然后就被墨殊很嫌弃地丢到了姬思正的马背上。本来这也没什么,谁知道姬思正似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就话多起来,整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一连说了两个月,生生说得她能听懂晋国话。
墨殊瞧着她沮丧的模样,勾起唇轻笑一声,转开了头。
前方忽地出现了一座山。
一路走来,晋国地形皆是地势平坦的平原,这种不算太高的山丘还是第一次看见,望着山丘上郁郁葱葱的树林,墨殊勒住马缰,放缓了速度,“前面是新河郡?”
姬思正细思了一阵,便答,“不错,正是新河郡。”
两人都沉默起来。
新河郡属于晋国边境,一早就被齐国攻陷了。要过此郡,晋国的路引是行不通了,只是这会儿要去越国,新河郡非过不可。
沉默的气氛中,风吹树叶声飒飒,一阵极轻的马蹄声响起,宋昌愿猛地抬起头,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