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扬了扬眉,静了一瞬,笑了,“阿七,咱们的闺女长大了,她还心心念念着东方青玄,可怎么办写圣旨的时候,我犹豫良,原想成全她的心意可想一想也算了。若是有缘,无须圣旨。若是无缘,圣旨何用”
“父皇”不到片刻,宝音又拉了炔儿跑了进来。
六岁的炔儿,有了小男子汉的样子,俊气的外表,冷漠的气质,模样像他,脾气也像极了他。
“父皇找儿臣,有何事吩咐”
赵樽缓缓弯腰,把儿子抱了过来。
袂儿愣了一瞬,脸上有些尴尬。
赵樽拿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他受不住痒痒,笑了起来,“父皇父皇”这孩子背负着“儿生母死”的传言,平常寡言少语,今日这般笑,已是难得,“痒,痒,父皇放儿臣下来。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小小孩儿,竟是懂得体统了。
赵樽看着炔儿,又看一眼宝音,把他两个拉到面前。
“炔儿,宝音,你们答应父皇,今后要好好的,互相帮扶,互相照顾。好吗”
宝音笑吟吟的,心情颇好,“那是自然,长姐为母,宝音记得的。”
炔儿拧拧眉,不明所以,特高冷的点点头,“儿臣是男子汉,自当照顾长姐。”
“好儿子。”赵樽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牵着他的手,像是在托负重任似的,男人似的捏了捏,别头看向了窗外,只见一片繁花似锦。他淡淡笑道,“去罢,等册封典礼完了,就能看见娘了。”
那一日,是皇太子的册封大礼,京师城万人空巷。
宫中,礼乐喧天,锣鼓齐鸣,郑二宝在承天门宣读圣旨,册封皇长子赵炔为皇太子,并举行了隆重的册封大典。这是天家的头等大事,册封之礼,遵循祖制,极尽奢华隆重,大赦天下,万民同庆,大晏及各臣属国,纷纷遣使来贺,百姓也在民间自发组织庆典,贺大晏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整个京师,一片繁华热闹。
可他们的喜悦似是照不进冰室,那里一样透凉如水。
梁上有几只燕子,盘旋着,低空飞过。
院子里的植物,舒展着曼妙的身姿。
赵樽坐在花药冰棺前,身侧的瓷瓶里的茯百酒,酒香四溢。冰棺里的女子,数年调养,依旧绝色芳华,似乎比他还要康健。赵樽抿抿唇,低低吟道,“人不在,酒微凉,欲随卿往,奈何孤子留人,罗袖愈宽,新樽把酒,此恨绵绵如今想来,这首诗,竟像是母妃为我所写阿七,你以为呢”
赵樽磁性绵长的声音,极是好听。
混着宫中的礼乐入耳,夏初七听见了,却无力挣扎。
赵樽眸子深深,道,“今天是炔儿的大日子,他做皇太子了。往后,他还会做皇帝。他与宝音都会好好的阿七,是时候了。”
他闻着茯百酒幽幽的香气,慢慢从怀里掏一本小册子。
“等了五年,终于能看这个东西了。”
瞄一眼冰棺里雪白的女子,他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五年不看那是我不能看。若看了,如何能枯守这五个没有你的年头”幽深的眸,闪过一抹悲凉,他抚了抚她的发,淡淡道:“阿七,你走的那年,我刚满三十。可如今,我的头发,快白了。”
翻开小册子,赵樽慢慢看着。
一行又一行,他一个字也不想错过。
那是夏初七在京师待产时写下的,她称之为孕儿日记。有苦有乐,有悲有苦,但大多时候,她是欢愉的。他的阿七总是这般乐观向上,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能笑着应对,比起她来,他常感汗颜。他不在的时侯,她可以笑着入宫为他复仇,可如今换到她不在了,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赵十九,我每一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身子总是长不起来你见过怀孕妇人还在瘦的吗我就是与怀宝音时不同,我有一种感觉,早晚会离你而去赵十九,我真怕,怕你兵抵京师时,我却已不在。”
“今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玫瑰糕,手艺比以前好多了,样子好看,口味也不错,我真想把它带到营中来,让你尝尝可赵十九,你如今在哪里打到淮水了吗”
“赵十九,天凉了,你有没有加衣,有没有吃饱饭”
“今天起床一看,玫瑰糕坏了,表姐骂了我一顿,说我自找罪受,可是她不懂的我与你之间的一切,外人又如何能懂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坚持下去的。赵十九,你要相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也舍不得离开你”
“今天墙角的花儿开了,都说有事,我却一直打喷嚏,我觉得是你在想我”
“赵十九,是你在想我吗反正我很想你。”
“赵十九,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你,我越害怕见人,尤其是熟人因为,我怕人家问起你怕你的名字,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时,我心里会崩溃一样的想念然后奋不顾身。”
“赵十九,你在想我吗”
“想,阿七,我很想你。”赵樽的手指,死死抠着小册子,页面上抠出了一道道白痕,他也没有察觉,“阿七,我也害怕见人。害怕他们同情的眼神,你知,我是无需同情的。我有你、有宝音、有炔儿我是皇帝,怎会需要旁人来同情”
他拿着小册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说来我也是害怕,从别人嘴里,听见你的名字”
兴许是疼痛难忍,他下陷的眼窝处,有一滴泪落下。
“阿七,我熬不下去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你不回来,我只能来找你。”说罢他的手伸向了桌几上的茯百酒,拿过来,拔开了塞子。
赵十九他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赵樽的行为时,夏初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她动不了、阻止不了、也喊不出,只能任由他仰着脖子,鼓着喉结一口一口地喝下去。一种无端的疼痛感,席卷了她的神经。痛,她很痛,像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她的神经,意识里,也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臊动、在沸腾,视线渐渐模糊,画面像隔了一层玻璃,影影绰绰
痛,她快痛死了。
是她要消失了还是她要被他气疯了
这个为她遮风挡雨,坚强得神邸般的男人,怎能倒下
赵十九赵十九
她心里在呐喊,却没有声音。
可为什么她会痛她不是没有感觉吗为什么身上会痛
僵硬一瞬,她看见他浅浅一笑,半跪在棺边,为她换上一双缀满珍珠的新鞋,抬起她的脚,吻了吻,然后摆平她的身子,浑身放松地躺入了冰棺,紧紧搂住她。
“阿七,等着,爷来了。”
“不”茯百酒的香味传入鼻端,夏初七崩溃般大喊着,以为自己很大声。可实际上,撕裂的痛楚在她四肢百骇,她气若游丝,其有身体在绝望中有一丝丝的颤抖。
赵樽看着她,面色淡淡的,高冷,雍容,尊贵,一如往常,可她绝望的悲呼着,喊不出声,也无法阻止他双唇慢慢变成乌紫。
学医的她,自是了解什么是中毒。
“赵十九”她哑着声,悲鸣。
很轻,很细,几不可闻,她几乎却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让他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
而他,只是眉头蹙了下,没有动弹。
夏初七破哑着声音,面容扭曲,也不能动。但是,她却知道,她回来了,她躺在了冰棺里,也许是赵十九喝下茯百酒的瞬间,刺激了她潜意识的爆发,她的灵魂终于着了陆。
可是有什么用迟了,迟了。
她这破身子,仍是动不了,一点也不能动。
两行清泪滑下,她想杀了自己。
“赵十九,为什么为什么我回来了,你却要走”
赵樽不动,不语,嘴唇越来越乌青,一点动静都无。
“我回来了,赵十九我回来了呀”夏初七低低的泣着,除了流泪和小声饮泣,身子僵硬得如同冻成了冰块。此时,冰室墙角的沙漏,细沙在静静流淌。而二十一世纪吕教授的心理实验室里,时钟突然定格,那一直“滴答滴答”绕着圈儿的秒钟,也不再动弹了。
“赵十九”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救他。
一下
两下
三下她试了无数下,慢慢的,手指头终于能动了,胳膊也慢慢地动了,可身子虚软无力,她根本无法晃动赵樽凝结得像一尊雕塑似的高大身躯。
哆嗦一下,她泪珠串串落下。
“赵十九,我回来了呀,我是阿七啊”
她一边搭向他的脉息,为他诊治,一边与他说话,试图唤起他与她同样的意志力,“你别走,先别走,听我说说话,好吗我在大晏认识一个叫赵十九的男人,他与我同甘共苦,育有一儿一女,我们约好共走奈何桥,要为彼此一诺,守护终生。但是,我不小心与他走散了走散了五年,你可以帮我找到他吗”
话到此处,她突地顿住。
那一只把脉的手,也僵在赵樽的腕上。
咚咚咚
细若游丝的,但她死也不会认错的脉搏颤动,充满求生的力量。她的牙齿,紧紧咬住,像在打颤,像在悲鸣,随着一声嗔怒从齿缝中流出
“赵十九”
赵樽喉头一鲠,慢慢的,试探着抚上她的眼。
“阿七,你在哭”
“王八蛋。”她声音哑哑的,又哭又笑,“骗我。”
他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属于她的温暖,埋下的脸,笑意深深地贴着她的面颊,摩挲着,摩挲着,声线黯沉、沙哑,一字一字都带颤意。
“骂吧,爷的阿七,又能骂人了”
全书完,新书11月11日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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