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炜愣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了一般。站起身来沉声道:“本王现在就去向父皇说明一切!”
“王爷,不可啊!”高义伯大惊,连忙叫道。朱初瑜也明白过来了,朱家可以说是全程参与了这些情,那些钱有很大一部分是朱家收集来,也是朱家给出去的。那些江湖中人,有很多是朱家安置的。不管是被人骗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朱家是绝对没办法将自己从这里面摘出去了。一旦萧千炜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朱家身上,她和朱家都会从此万劫不复。
“王爷!”朱初瑜沉声叫道。
朱初瑜在萧千炜面前一向是以聪慧却温柔婉约的形象示人的,极少出现如今冷厉的声音和神色。萧千炜听到她的声音顿了一下,到底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转身看向她。朱初瑜起身走到了萧千炜跟前,低声道:“王爷,你可知道你这一去的后果?”
萧千炜神色凝重,沉默不语。朱初瑜微微勾唇,轻声道:“你也知道是不是?父皇本就看重楚王,这次你自己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正好是个天大的把柄。就算看在母后和父子亲情的份上饶了你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王爷可想过以后?”
萧千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朱初瑜道:“我知道,王爷想说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从未想过要谋害君父。但是…一个被底下的人欺骗还一无所知的人,你觉得,父皇还会重用你么?朝臣们还敢信任你们。从此以后,王爷只怕就真的只能做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了。莫说和楚王相比,就是襄王和梁王,王爷也只能看他们的脸色过火了。”
萧千炜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卫君陌还好说,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卫君陌都是他最强大的对手。但是萧千炽和萧千炯?一个胆小懦弱,一个有勇无谋,他从此要屈居这些人之下,下半辈子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人的野心是没有底线的。如果太初帝一直都只是燕王,萧千炜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成为燕王世子继承燕王爵位。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他是嫡子朝廷依然会给他低一些的爵位,将来燕王府分家,他也能得到除了爵位封地以外,燕王府两成多的财产。但是突然有一日燕王成为了大夏的皇帝,江山在握。萧千炜站在曾经跟他父亲一样的亲王的爵位上,豁然明白了燕王的爵位算什么?身为皇帝的嫡子,这个天下距离他其实也只有几步之遥。挡在他面前的人也不过是那么几个而已。如果说得不到燕王爵位还可以得到两成多的财产的话,皇位却完全不同。即便是同为嫡子,没有登上帝王的那个什么都得不到,胜利者会拿走全部。明明是身份地位相同的兄弟,一旦有一个人坐上去了,剩下的所有人就都得一辈子跪下。
皇位争夺是这世间风险最大,同样也是回报最高的争斗。所以才能令古往今来无数的王孙贵族宁愿拼却性命,家破人亡也要前赴后继的参与其中。
他甘心么?不,他不甘!
如果今天的事情果然是他所为,那么成王败寇他没什么可不甘心的。但是…如果他就这样从此被父皇厌弃了,那他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或许在别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可笑的笑话罢了?
朱初瑜望着萧千炜眼底疯狂的痛苦和挣扎,眼眸微垂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她苦苦挣扎这么多年,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嫁自己看不上眼的男人,奉承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公婆,不是为了窝囊的让下辈子苟延残喘。她要站在这个天下最高的位置俯视所有人,她苦心忍耐这么多年,却事事不顺,到如今依然一事无成。但是没关系…她还没输。就算真的输了…也要输的轰轰烈烈。不成功,便成仁!
抬手握住了萧千炜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朱初瑜沉声道:“王爷,我们还没有输。”
“瑜儿说的不错,还没有输呢。”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些突兀的传来。萧千炜心中一惊,猛然望向门外,周襄须发皆白,一身一品大员的官服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你怎么进来的?!”萧千炜沉声道。他们会在这里谈话周围自然都是他的人守着。即便是他之前和周襄交往颇密,这些人也不可能连禀告一身都没有。
周襄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老夫是来帮王爷的,你这个态度……”萧千炜冷笑一声道:“帮我?若不是周先生,本王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暗中指使的?”周襄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身边却只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似乎丝毫不担心萧千炜一时恼怒会对他不利。
走到一边的椅子里坐下,周襄摇摇头道:“王爷此言差矣。以王爷的资质,想要和楚王争皇位,说实话,连一分的可能都没有。”
萧千炜神色阴郁地盯着周襄,周襄也不在意,捋着胡须笑道:“王爷,皇帝陛下难道就没有提醒过你,少和老不死的人打交道?就你这点心计,若不是有别的原因,老夫连陪你玩儿的兴致都是没有的。”
“你果真不怕死!”萧千炜咬牙切齿。
周襄笑道:“老夫这个年纪,就是现下死了也是高寿。只是可惜了王爷你啊…皇帝陛下一世英名却不会教儿子,不过襄王和梁王虽然资质平平,却难得的有自知之命。王爷可知道,这人啊,最可怕的便是没有自知之明。可惜…皇帝陛下的运气实在是不差,老夫便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竟然还会有楚王这样一个儿子。否则…便是皇帝陛下坐稳了皇位,二十年后,这大夏的天下到底谁说了算,还未可知呢。”
萧千炜冷笑一声,嘲讽地道:“父皇不会教儿子,难道你很会教学生?”
周襄一愣,苍老的脸上倒是难得的多了几分哀伤之意。良久才叹了口气道:“陛下的性格早已经养成,后天再想要改变谈何容易?但是…若是没有燕王谋逆,以陛下的宽厚性情,做个守成之君也不是难事!”萧千炜不以为然,“你何不说,一切的错都是你们贸然想要削藩?”
周襄眼皮颤了颤,萧千炜说得也没有错。削藩本身没有错,加强中央集权控制是每一个帝王都会做的事情,但是他们当初…确实是操之过急了。陛下性格里的优柔寡断更在许多时候当断难断,平白的失去了许多先机。而太初帝…也确实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强势王者。所以,他们毫无意外的输了。
周襄很快就从懊悔中清醒了过来,这些事情这半年来他回想了千百次,早已经过了最初沉浸在痛苦中悔不当初的时候了。抬头看向萧千炜,淡淡笑道:“王爷之前若是有现在的半分清醒,何至于此?”
萧千炜脸上涨的一阵青一阵紫,恶狠狠地瞪着周襄。朱初瑜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上前一步道:“周先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襄打量着朱初瑜道:“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即便是男子也不多见。可惜…你的命不如楚王妃好。”
朱初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垂眸平静地道:“先生谬赞了,命是人自己挣来的。”
周襄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不错,以朱家的家世,你若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绝不可能有今天的身份地位。”朱初瑜道:“周先生还没说,你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总不会,是专门来嘲弄王爷的吧?”
周襄笑道:“当然不是,老夫之前便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萧千炜满脸怀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周襄也不在意,挑眉笑道:“王爷这会儿还没有去皇帝陛下面前坦白一切,想必也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吧?不管今儿的事情跟王爷有没有关系,这事儿一过,王爷就会被打入谷底,从此永世不得超生。”萧千炜沉默不语,周襄笑道:“现如今…王爷只有一个法子可以翻盘。越过皇帝陛下和所有人…直接登基。”
萧千炜心中一震,很快便反驳道:“这不可能!”
“哦?”
萧千炜道:“你做不到,无论谁也做不到,即使是卫君陌。”金陵附近的大军如今兵权都在陈昱和薛真手里,这两人是太初帝绝对的心腹。即便是同样手握兵权的卫君陌和南宫绪,想要做什么这两个人也会阻止的。除非将这些人都杀光,这样的事情卫君陌不会做,别的人做不到。而且,即便是做到了结果也是天下打乱。
周襄不以为意,笑道:“如果能挡在你面前的人都死了呢?”
萧千炜冷笑,“你有本事杀了卫君陌?”
“看来,王爷对楚王的评价确实是非常高啊。”周襄感叹道,“我确实没有本事杀了卫君陌。”
“你敢对父皇动手!”萧千炜怒道,“我绝对不会做一个杀父弑君之人!周襄,你真当我傻么?我若是害死了父皇,谁会支持一个杀父弑君不忠不孝的人登基?就算你有法子阻止卫君陌,到时候便宜的也是萧千夜吧?”
周襄有些好笑地打量着萧千炜道:“王爷你确实不傻,但是,你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你觉得…老夫现在是在和你商议么?”
萧千炜脸色一变,厉声叫道:“来人!”
门外一片安静,半晌也没有人回应。
周襄叹息道:“楚王妃亲自布防的皇宫守卫确实是非常厉害,但是…除非太初帝有本事将所有和先帝与陛下相关的人都杀光,否则,总会有漏网之鱼的不是么?太初帝身边确实是非常难以接近,但是别的地方却也没那么难。执掌这个金陵皇城五六年和半年,多少也还是有点差别的。”
萧千炜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人回答方才死了心。沉声问道:“你既然这么有把握,还来找我干什么?”
周襄笑道:“我之前说是来帮王爷的,并非虚言。我年纪大了,说不定明天就死了。金陵城内外都是幽州军的人马,就算夺得了帝位又能如何?而陛下…郡王,的性格也确实不适合当一个皇帝。所以这次的事情我并没有将他牵扯进来,只要事后,王爷善待于他,也算是老夫尽了这些年的师生情谊和先太子的知遇之恩了。”
萧千炜垂眸,脑海里却在疯狂的运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他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周襄,如果这是一个陷阱……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周襄笑道:“就算这是一个陷阱,王爷的处境还会比现在更糟糕么?今天我若事败,王爷参与与否都必定万劫不复,从此再无希望。是从此被弃用,困在府中虚度余生,还是奋力一搏,王爷不妨仔细想想。”
“是你害我!”萧千炜含恨道。
周襄淡笑,“我是在助王爷,我说过,与楚王正面相争,王爷一丝希望都没有。只有剑走偏锋,或许还能成功。天子至尊之位,万万人之上的尊荣。距离王爷只有一步之遥,难道王爷真的不想要么?”
萧千炜没有说话,周襄也不着急。慢慢拨动着手中的念珠,望着门外的天空轻声叹息,“事已至此,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即便是老夫自己…也不能。”
良久,萧千炜终于抬起头来。额头上青筋毕露,双眼赤红。咬牙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不能伤害父皇和母后。”
周襄仿佛笃定他一定会答应一般,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保证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会活着的。”萧千炜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猛然睁开,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周襄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苍老而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意和嘲弄。他从来不觉得说服萧千炜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萧千炜从来都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除了他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