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当时是谁这般设计城池的,书画巷居然紧邻着烟柳巷,而且要去书画巷,你若然不想过烟柳巷,就只能渡船了从别处绕过去。
文人雅士,都是不屑这种地方的,自然走的渡头,枫红鸾也不想泓炎的名声继续沾染污点,走的也是河道。
去的时候是白日里,烟柳巷尚未开放,边上的书画巷,才能幸免于难,不被那媚骨柔声的找揽声影响。
两条巷子,着实挨的太紧了,只隔了一个门坊,门坊以西,是烟柳巷,门坊以南,就是书画巷。
从书画巷,身子都能看到烟柳巷尽头的几家青楼。
不过虽则是紧邻,但是气氛却全然不同。
书画巷,墨香阵阵,自由一股清雅,每一家门口,都挂着字画,其中也不乏大一些的店面,卖的是当今或者以前几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书法家的作品。
这些,泓炎自然是看不上眼的,枫红鸾虽然不懂画作,一眼望去,却也找不到一副能够和泓炎书房以及卧房中任何字画所媲美的字画。
直到走到一家门口,泓炎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家可谓是门可罗雀,相比于边上几家来说,生意太过冷清。
门口,坐着一个清秀的少年,旁若无人般,左手执笔,在纸上信手涂鸦,三两下,勾勒了几笔,他就停下了动作,然后,忽然在宣纸上落了一个巨大的圈圈,墨色晕染开,赫然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涂鸦,不堪入目。
看他挂店门口的,也无非是这样子的一些画作,均是不堪入目,唯独有些功底的,是一幅工笔画,可是多为临摹之作,缺少神韵,画的是牡丹争艳,同其余店铺的工笔牡丹比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枫红鸾是来找黄定德的,方才同一个人问路,那人说了黄定德就在这个方向,但是枫红鸾绝对也不会把眼前的人,同一带名匠黄定德联系在一起。
拉了拉泓炎,她道:“再过去看看吧!”
泓炎却纹丝不动,目光饶有兴致的落在这清秀少年画的劣作之上:“为何不添几笔?”
少年一惊,总算是意识到有人站在他摊位前,笑笑:“添哪里?先生请说?”
说完,作势拿起笔,泓炎弯腰,伸手指点了几处,那少年眼底里放了光出来,按着泓炎说的添了几笔,一气呵成后,枫红鸾几乎惊呆。
那三笔勾勒,加上一个类似涂鸦的大圈圈,等到少年添加了几笔后,赫然是一面铜镜,模糊的印着一盆放在花几上的兰花,栩栩如生到那面铜镜,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一样。
此计,惊艳!
泓炎看着成画,笑意深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定德。”
猛然一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尽然就是眼前不起眼信守涂鸦的少年。
泓炎看着挂满了一个店铺的涂鸦,笑道:“都补满吧,你都补满了,我都买走。”
黄定德却摇摇头:“补我可以,但是我不买。”
“为何?”枫红鸾替泓炎问道。
“难得有缘人,这些,送给先生。”黄定德说完,一幅幅取下拿下看似乱涂鸦一番的画作,一一补上余下几笔,栩栩如生的,出来的是金鱼,虾,翠竹,飞燕等简单东西,可是每一样,若然不是实现知道是一幅画,真会伸手去抚摸一把,先把那栩栩如生的鱼虾翠竹从画中取出。
此画工,巧夺天工,此少年,是黄定德,绝对没错。
枫红鸾终于知道,为何黄定德进宫后如此傲慢,皇上却多次偏袒,各宫嫔妃都散尽千金只求他衣服画作,原来,他能化腐朽为神奇,把死的全部都画活儿。
若说,一个惟妙惟肖的女子,从百花丛中下来,这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象,难怪,后宫三千佳丽,人人对他的画作趋之若鹜。
看着黄定德,最多不过十六七光景,生的无比秀气,若不是胸口平平,加上声音粗犷,真让人以为是个女扮男装呢。
在此作画卖画者,多为谋生,而他倒是个性怪异,好似不为钱财,就为了觅得知音一个。
枫红鸾心头,对这个少年颇为好感,看着泓炎满载而归的满足神色,心头更是安慰。
泓炎很高兴,回去的路上,反复展开那几张画作观摩,直称要拿那青竹图,进宫送给沁阳公主,沁阳公主同泓炎这点倒是志趣相投,两人经常互赠诗画,以做收藏。
枫红鸾见他高兴,心里欣慰,其实,与世无争,淡薄宁静的日子或许不适合她,但是对泓炎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虽然他埋没才干,委屈自己,可若是泓炎真的涉足政事,那便是狂风暴雨,席卷不断,她们再也不可能有安生日子过,泓炎也不可能这么快活的像个孩子了。
依偎在泓炎怀中,枫红鸾忽然好想保护他,用尽自己一切所能,保护这个重情重义,让人心疼的男子。
许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一路上她为泓炎披荆斩棘,保驾护航,但是早在她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时候,泓炎已经鲜血淋淋,站在了时光的尽头,他比她先到了终点,在坎坷的道路上,用尽了全部,给她除掉了比荆棘更可怕,比浪潮更凶猛的障碍。
*
泓炎一连几日,都去书画巷,每次都能满载而归,而黄定德,依旧是分文不取,泓炎知道读书人的脾气怪异,有些能用金钱来收买和衡量,还有些人,若然你亮出银子,便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但是每日白受,倒也不是泓炎的脾气,他尽然把房中那价值连城的青云居士的百马奔腾图拿去送给了黄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