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畅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淡定的去了专放柴火的草棚里,放下柴,擦了擦头上的汗,才对跟过来的云朝道:“这是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你才多大的人?你是八岁,不是十八,这么大捆柴,就是五叔九叔这样的青壮,背着也吃力。我晓得你力气大,可力气大也不是这样用的!若是伤着腰,那是一辈子的事。燕云畅,你是不是觉得姐特别没用啊?昨儿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别打着砍柴卖的主意,你当耳边风了?行,你行,往后别叫我姐,我可不配你叫我一声姐。”
云朝自成了燕家的人,还从来没发过火,平时习惯了她整天乐呵呵的样子,突然化身咆哮帝,云畅抿了抿嘴,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哪里是不听她的话?只是,自己天生有把子怪力气,姐姐虽然比她大了三岁,可从前大概也是吃了不少苦,瘦的风一吹都能倒的样子,她又没什么自己这份力气。哥哥们不在家里,爷爷又病着,她不多干些活,难道还指着姐姐和弟弟妹妹?
看着姐姐眼都红了,云畅难得的没有毒舌,小声解释道:“姐,我,我没有不把你的话当回事。真的,这柴也就瞧着多,其实一点也不重。我下回注意些就是了。你,你别生气啊。”
“那你说,下回还背不背这么多柴了?”
“我下回分两次背总成了吧?”
云朝觉得她这火白发了。
看着在她面前一向嚣张的丫头,小心翼翼的,狠话再也撂不下去,云朝心酸的很,想了想,到底叹了口气,拉了云畅的手:“姐其实没生你的气,就是心疼你,你想想,要是爷爷见到你小小个人儿,背了这么大捆的柴,会不会心酸?咱们家现在是难些,可也没到让你一个几岁的孩子,去砍柴卖的地步,你要是这么做,不是存心叫村里人骂哥哥们没用么?你跟我来,”说着话,拉了云畅去了放猎物的杂物间里,指着一地的野味,“你瞧,这是今天姐姐和九叔打回来的野味,有两只獐子,一只狗獾,一只黄鼠狼,还有好几只野鸡,整整十只兔子。”
看到一地的东西,云畅脸上漾出笑意来,欢快道:“姐,这些都是你和九叔打回来的?”
云朝点头:“是呀,你瞧,能卖不少银子呢。九叔说了,这獐子肉和皮都能卖钱,还有獐宝,一个就能卖几两银子,就是现在年景不好,也不会低于五两银子的。还有这狗獾,皮子贵着呢,至少也能卖个三五两的,另外,这些野鸡野兔,十多只加起来,也能值个大几百子儿。可惜这黄鼠儿狼时节不对,要不色皮子也能卖些钱。而且除了拿去换银子,咱们家还能留些自己家打个牙祭,不比你打柴强?姐姐知道你能干,可是姐舍不得你受累。姐姐打猎也就是耗些时间,跟着九叔,肯定没危险,比打柴轻省多了不是?哥哥们走时,姐姐和哥哥们保证过,要照顾好你们的,其实姐姐知道,平时都是你在照顾我,姐姐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有点用了,畅儿难道就不能给姐姐当个好姐姐的机会?要是畅儿闲不住,下回跟我们一起上山也行,反正你力气大,肯定能帮得上,再说了,畅儿也可以学习箭术呀,你要是怕麻烦九叔,姐教你也是一样的。好不好?”
打猎赚的比打柴多,云畅自然知道,可她除了力气大,跟着哥哥们学过几招三脚猫的招式,这一段时间又跟着姐姐学了那什么柔道,打架倒是行,可打猎的事情她是一点也不懂的:“我去做什么?又帮不了姐姐的忙。”
云朝笑道:“谁说帮不上忙了?今儿打了这么多的野味,我和九叔根本拿不动,这还是分了两次背回来的呢。到时候姐负责打猎,畅儿就负责把野味背回来,这么些东西,我可背不动。”
云畅想了想,点了头:“行,那我下次跟着姐姐去打猎。柴咱不卖了,留着自家烧就是。这些日子,集了不少柴,回头我给五叔和七叔两家也送些,这会儿正是春耕时分,怕他们两家也没时间上山去打柴。”
云朝当然道好,又说了晚上要试着榨油的事情:“……你先歇会儿,我去准备晚饭,五叔一家,还有七爷爷和两位叔叔,晚上过来一起吃晚饭呢。”
“菜籽和豆子,真能榨油?”云畅讶异的很。
云朝笑道:“肯定能,要不然咱们费这个事做甚?左右晚上咱们就榨,成不成的,到时候就能见着,你先去看看爷爷吧,刚爷爷还担心你呢。你中午就没回来吃饭,肯定饿了吧?中午给你留的杂粮饼还放着呢,你先吃些儿垫垫肚子。”
“是有些饿了,姐你先忙,我洗把手脸,再去和爷爷说声回来了,等我先垫垫肚子,再给你搭手。”
云朝道:“你只管歇着去,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再说一会儿五婶也过来帮忙呢。”
云畅欢快的应了。
见这丫头难得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云朝觉得特别欣慰,更有一种终于能为家里解决困难的自豪。去菜地里拨了一小蓝子菠菜,又去屋后的荒地里摘了一小把野苋菜回来,等洗好菜,五婶和玉灵进了院。
“你五叔他们回头就过来。我和灵儿先过来帮你准备晚饭。”
云朝笑道:“那就麻烦五婶和灵儿了。”
郭氏接了云朝手上的活,云朝则去准备晚上榨油的事,搬出屋里收着的黄豆,拿了篮子用井水淘洗干净了,又找了扁框,放在院子里晾着。
才晾好,燕展明也到了:“朝儿,把獐子拎出来,九叔来处理。”
野鸡和野兔五婶郭氏已经杀好,不过獐子到底太大,而且要取獐宝,这活儿五婶可干不了,正留着给燕展明来处理呢。
云朝便去了厨房里,郭氏笑道:“都说你这丫头一手好厨艺,难得今儿有这么些好东西,五婶就躲个懒,省得把这好东西给糟蹋了,今儿朝儿你来掌勺,五婶给你看着灶火,可行?”
云朝笑道:“哪有五婶说的什么好厨艺,不过是蔚儿和夕儿爱吃我估的菜罢了。成,今天我也叫叔父们尝尝我的手艺,五婶你给我看着柴火就成。”
葱姜蒜都是清洗好的,只可惜没有辣椒。
杂粮饼子,郭氏已经烙了好一盆,云朝只管负责烧菜就行。
好在米粥已经煮好,盛到了平时盛粥的陶罐里,两个锅同时烧菜,倒也快。她这边刚烧好野鸡和兔子,九叔那边獐子也杀好了,刚好接着烧。云朝挑了块最好的后腿子肉,切成大小合适的肉块,一样是红烧。
云朝对郭氏道:“可惜晚上还有事忙,要不然这獐子肉,烤着吃才美味,等往后不忙了,若再打到獐子,咱们就烤着吃。”
云朝烧的野鸡和野兔,郭氏都尝了两块,确实是难得的美味,我瞧着不比那大酒楼里的差,一样的调料,也不知这丫头手怎这般巧,做出来的偏就比别人做的香。
郭氏笑道:“这红烧,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就你这丫头能想出巧宗儿,还要什么烧烤的,五婶活这么大岁数,也没尝过,下回朝儿做了,五婶也沾回光,非尝尝到底是怎样的美味。”
云朝笑道:“成,只要朝儿做,肯定少不了请五婶您来尝。对了五婶,这些日子畅儿那丫头也不晓得发什么疯,打了一草棚的柴火,她刚还说,这些日子你们也忙,回头就别让九叔再去林子里打柴了,咱们家这些也用不掉,明儿让畅儿给你家和七爷爷家都送些去。”
“哎哟,这哪能行,她一个小丫头辛苦打回来的柴,倒叫我们这些大人沾光,说出去我们也没脸。”
云朝笑道:“我家畅儿就不是凡人,满古庄村谁不知道呀。五婶就放心用吧,再说我们还指着五叔和九叔帮着我家把地给翻了呢。”
郭氏一想到畅儿那丫头的力气,失笑道:“再没比那丫头更能干的。那成,也别叫畅儿送了,左右一时也用不上,回头等北儿学里休沐,我叫他兄弟两过来挑两担回去。他一个做哥哥的,也该他做些活儿。”
郭氏之所以没有坚持拒绝,也是想着,若她不要,朝儿姐妹两个,怕是以后都不肯受他家送来的东西。这人情,本就是你来我往的,才不至于生份。两个小姑娘都是极自尊自爱的,光叫她们白受好处,心里定不好受。
等獐子肉也烧好,云朝想了想,还有五婶白天拿过来的几个鸡蛋,干脆又做了个菠菜蛋花汤。
天一擦黑,五叔和云北兄弟两个,还有七爷爷并七叔八叔,也都进了家门。
云畅早把饭桌收拾好了,七爷爷还带了一坛子酒来:“今儿都是托了朝儿的福,咱们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晚上也喝几盅。”
燕宏扬心情也好,精神比平日里好得多,被云北扶着也坐到了饭桌前:“可惜我这身子不行,也不能陪老七你吃酒,就叫他们几个小的陪你多吃两盅。”
七爷爷燕宏峰笑道:“五哥瞧着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咱们老兄弟,日子长着呢,等五哥身体大好了,七弟我天天陪五哥吃酒。可惜咱们老兄弟几个,大哥跟着孩子们去了任上享福,别的都……如今就咱两兄弟命硬,倒比他们有福气。”
燕宏扬听了,也是唏嘘。
尤其是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平时不想还罢了,这一想,便难受起来。
燕宏峰忙安慰:“五哥福气在后头呢,川儿兄弟几个,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就是朝儿和畅儿两个丫头,也比寻常儿郎还强些,下面两个小的,瞧着也聪明伶俐,五哥只管放宽心,将来几个孩子,必是出息的。”
提到自家几个孙儿,燕宏扬倒是不谦虚:“我如今也只这几个孩子宽慰了,不是我自夸,几个孩子,都确实是好的。”
黑娃听着,插了一嘴:“七爷爷,我云川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好些日子没见,我和我哥怪想他们的。”
云朝其实心里也惦记着呢,大哥的归期不好说,可算算日子,二哥和三哥这两天就该回的,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