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显说到连差事都拿不住了,脸上的愤恨挡不住,狰狞了满脸。
云恭皱了眉头,不明所以,晓得他话里有话,不由问道,“出了何事?”
问过,果听秦游显冷哼一声,道:“祖母不知道,山西起了疫病,那袁二竟直接在皇上面前揽下差事,旁人连一句都话都没插上,便让他将差事领了!皇上还夸他赤诚、忠直!”
“咳——”
秦游显话音一落,云恭大长公主便捂着胸口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震荡心肺,一边咳一边还道:“山西的差事,和他中军都督府何干?!”
秦游显咬牙切齿,说是,又道:“他可不就仗着自己得了病又好了么?有恃无恐,只等邀功!这趟平了疫病回来,皇上必更重用他了!”
他说这话,云恭咳得更厉害了,沈嬷嬷见她咳得脸色都发青了,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急着同秦游显道:“大爷快别提这人了,殿下听不得......”
话没说完,云恭却猛然抬了头,眼中尽是冷光,“怎么不能提?!怎么听不得?!难道我以后听见他的名号,还要退避三舍吗?!”
尤嬷嬷不知说什么好了,秦游显听了两人的话,心间的恨意也翻涌了出来,攥紧拳头,他咬着牙道:“祖母,咱们不能就看着他嚣张!”
“是不能看他嚣张!”云恭也恨声道,“小妇养的庶子,我一想起来就堵得心肝疼!恨不能杀他了事!”
云恭说完这话,室内突然静了一下。
她说得是气话狠话,可秦游显却听得眼中闪了精光。
“祖母,不如趁他这回出京,直接找人做了他!”
指骨噼啪一响,秦游显脸上杀意满满,云恭看住了他,停住了咳喘,“找谁?”
秦游显倏忽笑了,笑中有些奇特的松快,“祖母或许不知,江湖上自有那牢靠的杀手帮派!”
......
无极长春观开建在即,袁松越收拾行李奔赴山西太原附近突发疫病的卢川县,从地图上看,两地相邻并不远。
这冥冥中是否有什么关系,已不言而喻。
他是领兵携一众太医前往,不得任意独行,心里再挂念那人,也只得信中再三嘱咐庄昊,看紧她,再看紧她。
好在她只是赶路,除了赶路便是找客栈休歇睡觉,尚算乖觉。只是她还是睡得那么沉,庄昊有一次偷偷潜进她房中查探,她也没有察觉分毫。
袁松越听得又疑惑又担心,赶路时问了同去的卫玥一回,卫玥只道这等表现说不好是何病症,言下之意,也有可能是重病或者疑难杂症。
袁松越揪心前行,每每想到她不辞而别便食宿难安,而千里之外,有人半闭着眼睛坐在松鹤延年的屏风后,心中不安亦是悄悄蔓延。
手中的信已被他翻看了三遍——
张世秋竟活了,他没能料到!
年前应该动工的无极长春观无有动静,他本就该去信询问,只是他这厢,亦有些事体未曾准备妥帖,还想那紫禁城里的皇帝多有顾及,催促未必奏效,这才拖到了年后。
不想竟得来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张世秋复活了,忘了前事复活了,复活之后,还连着身上疼了七日。
若说他初初听闻此讯还尚有疑惑,那么前些日去信,如今得了回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活在张世秋壳子的里,就是那被吸噬尚未完成的三百年赤松!
日光从他指尖悄然滑落,他折起了书信扔到了火盆中,火苗猛地一暗,接着又是一窜。
这些年筹谋,费尽心力,眼看成仙之梯就快搭建成了,可不能因为这复活的张世秋,坏了他的道行!
执笔回信,寥寥数言力透纸背。
开门出去,山风凛冽,小院寂静无人,唯有信鸽儿立在树梢上等候。
放飞了信鸽,他左右探看后,立时返回房中,关上房门,脚步利索地直奔书橱而去,伸手推开书橱,是半人高的地道口。下到里间,阴气扑面而来。
地道被碎石土堆堵住,一侧一间失修的石室木门紧闭。
他推开木门,猩红刺眼。然而面对这满地朱砂的空了点的镇压一切邪祟符,他不过微微眨眼而已。
石室中央朱砂洒满的石槽阵法间,汉白玉大石上放置了一个式样古朴的玉如意。那玉如意表面极光滑透亮,可在这满室的朱砂红光中,怪异地黯淡无光。
他反手关上了门,走上前去。玉如意上似有光亮一闪,他看见了,轻哼着笑了。
“何必挣扎?本还想着那张正印三清铃集够了灵力,便饶你半条命去,终归我也不是狠心人......可眼下那赤松附到了人身上,耗去的二百年灵力,可得靠你了!靠你还不够,涿州那还有颗梧桐,也不知灵力几何,年前便道已要改建,我前些日试了试竟真有灵力传出,可惜似是不够充沛,不过也无妨,终归还有旁的......”
他说着,遗憾地摇头,“如今张正印身边有了那张世秋,我千万吩咐他莫要声张,,说他那儿子来路不正,还不知他信儿子多些,还是信我多些......得加紧了,免得夜长梦多。”
话音一落,他双手抬了起来,有蓝绿色的冷光自他指尖射出,径直附到了地上石槽摆成的阵法上。阵法上的朱砂之红和这蓝绿冷光交混,发出刺眼又骇人的光芒,而阵法中央的玉如意却忽然一颤。
“你别想得逞!”拼命的喊声微弱到近乎耳语。
那人却淡然地笑了笑,“你总说“得逞”,这词我不喜。这是连天地都不管的事,我也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人。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世间,让我得知天机,这便是在为我指明道路。缘何你没得这等天机,而是我?我一朝登仙,本是必然!”
“早晚你要遭到报应......”玉如意的声音像被人掐住了喉管,话语到后面,近乎无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中充满了怜悯,缓缓道,“你总是不懂。”
他不再多说,继续笑,笑得更加温和而自信,指尖冷光越发密集。玉如意再无声音传出,本就暗淡的周身,光晕缓缓溢出,一点点没入石槽阵法之中,几番搅动,不见了。
而阵法正北方向上摆了一只三清铃,有细弱的光芒自石槽阵法传入其间,铃铛微微荡着,发出几不可查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