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白杂乱的胡须抖动了几下,李渊嘴张了张,后又低头行了一礼,才手撑着甲板站了起来。
“没有想到会这里见到唐王。”陈克复依然端坐那里,微微扬着下巴,漫不经心似的对李渊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这来见陈王。”
他那双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打量着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深陷的眼窝,憔悴的面孔,让陈克复都不由的感叹,这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韬光养晦,老谋深算,狡诈如狐的唐国公李渊了。
“当初洛阳时,老夫实不该背弃陈王殿下,当时老夫一时不察,不曾现二郎居然他的几个包藏祸心的朋友的教唆下,居然向皇帝告密,后来居然又背着老夫带着家丁去追截陈王,老夫李氏一族实是对不起陈王,请陈王责罚。请陈王相信,老夫与李家从来不曾将陈王当做敌人。”
“可也不是朋友,对吗?”陈克复冷笑了一声,也没打算去戳破李渊那漏洞出的谎言。
“想当初,我陈克复将李家视为一家人,我自幼长于河北,没有过兄弟姐妹,父母叔伯。当初与秀宁定亲之后,我就视唐王为父,视建成、世民、元吉、玄霸他们为自己的手足兄弟”
“哼!”一旁一声冷哼声响起。陈克复望去,却正看到独臂的李世民将脸扭向一边。
“世民,难道不是如此?”陈克复冷声道。
李世民回转头来,眼神冷冷的盯着陈克复“是吗?你既然视我们兄弟为你的手足,可当初玄霸辽东是怎么死的不明不白的?还不是因为父亲yu叫我们回原,所以你才扣下了信,还害死了玄霸?”
“玄霸的死,我确实有责任,但是只是疏于照顾而已,至于你所谓的害他,纯属子虚乌有之事。当初我若要害你们兄弟,又岂会留下你?”
“那后来东都,你暗图谋反叛,可却为何瞒着我们李家?你口口声声说我李世民对不起你,不该向皇帝告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李家?你那样一走了之,可有想过等皇上现后,你是跑了,可我们李氏一族,上上下下那些人又该怎么办?这就是你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我当初不告诉你们,正是怕你们知道了会牵连你们。虽然当初匆促间处理的不够妥当,可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们。可你是怎么做的?我陈克复今天还能站这里,完全是因为福大命大,可不是因为你对我好。”陈克复冷冷的回道。
李世民猛的一挥他那只独臂,大声吼道“终于把心的想法说出来了,我早就知道,你早已经恨我们李家入骨,巴不得我李氏一族全死光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你一心想要报复我们,何不当面说出来,何须如此假惺惺做戏?”
“李家对我不仁,但我不会对李家不义。”陈克复站起身来,上前几步,走到自上来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秀宁面前。一年多的时间未见,再见面四目相对时,两人之间依然是那么的牵挂。
看的出来,为了见陈克复,李秀宁特意的打扮了一下。乌黑的头高高盘起,身上披了一件大长的红披风,虽然还穿着战袍,但却十分干净爽朗,衣甲之上并没有什么破损及污渍。脸庞虽然比之过去微黑了一些,但略带古铜的e彩,却显健康。身上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般烂漫天真,但清澈的眼底,却多出了许多成熟大方。
陈克复嘴角上扬,对着她轻笑,跟着她那略带不安和紧张的脸上也跟着轻笑了起来。那脸上洋溢着放松的笑意,再没有半分紧张,剩下的只有眼神的绵绵情意。
伸出手,陈克复一把将李秀宁拉到自己的身边,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当初的恩恩怨怨我无意再追究,过去的就让他都过去。不论如何,我与秀宁终究是拜过堂、成亲过入过洞房的夫妻。你们都是秀宁的父兄亲人,我无意让秀宁夹间难过。”陈克复看着李渊道“过去的事情有太多的过往,你我都明白,以往我辽东,你河东,都是一方豪雄,都志天下。可如今时移事易,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承认,李家的争霸之路已经走到了头。相反,本王如今兵强马壮,形势一片大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不是你们的,强求也是没有用的。这天下,终究是我陈克复的。虽然当初你们背弃过我,但是,即使如此,我仍然愿意向你们保证,只要李家放弃过去的种种恩怨,真心的臣服投靠于我,那么,我们依然是一家人。我陈克复得了天下,你们李家只会比过去隋时加荣华富贵。过去,你是唐国公,而将来,你是唐王。”
面对李渊,陈克复的承诺张口就来。到了这一步的人,似乎这种承诺的本事都是与之俱来的。至于信与不信,那就看他们了。
话说到这地步,李渊也收起了原先的那副样子。眼下已经到了直接和关健的时候,虽然他们表面上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但他们都明白,刚才的那些不过是些场面话。现,才是真正的说到点上。
政治,说白了也不过是交易。
一样的都是看谁的筹码多,看谁的牌大。还有就是看谁会讲价,谁能卖个好的价钱。李渊虽然并不甘心就此认输,但是不管是权宜之计也罢,还是真正的有投靠观望的想法也好。
眼下就是到了与陈克复真正讨价还价的时候,而且李渊看来,讲的越认真,那么也容易让陈克复相信他确实已经没有了别的打算。
“关的代王答应过我,只要我臣服于他,他同样册封我为唐王。洛阳的李密也同样这样承诺过我,就连杨暕也有过一样的承诺。”李渊道“但是说实话,我并无意于权力*,先前河东,我也只是受先帝蹦遗命,治理河东而已。我只希望天下能早日结束这场纷争,重还天下太平。也能让我李氏与河东的诸世族们,重过安稳的日子。至于这天下是否改朝换代,还有谁将成为天下之主,这些还是交与上天来裁决,我相信,天子都是上天所选的人,如果他们真的天命所归,相信他们注定会成为天下之主的。。”
陈克复笑了笑“唐王之意,可是要本王保证李氏与河东诸世族豪强们的利益不受损害?”
“确实如此,这是我与河东诸父老乡亲们的唯一请求。”
“只要他们能与我治下其它地方的姓一样的遵循朝廷的法制,那么本王能保证对他们一视同仁。我知道有不少人说我之前清洗世族和地方豪强,其实如果不是他们起兵造反,本王又岂会如此对付他们?你们可以放心,只要你们真心对我,本王亦不会亏待于你们。河东,还是河东人的河东。本王不但可以答应等回到河北后,再任命唐王为太原留守,回太原坐镇。亦可答应,将来河东的诸州刺史、太守、县令,皆可由河东人担任。河东各地方世族、及地主们的田地、财产绝不会受到侵占。”
李渊听的心动,眼神与儿子建成与世民相互对了一下。
“不知陈王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李渊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陈克复开出的条件,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好。这让他反而心有不安,他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们到了这一步,确实已经是没有办法了。
虽然他之前说关的宇氏、江汉的杨暕、河南的李密都向他劝过降,还许诺保留他的唐王爵位。这些事情确实是真的,宇化及、李密都派使者传达了这样的条件,就连刚把他打败的杨暕也同样没有错过。
可实际上,虽然看似他有很多选择,但宇化及、李密、杨暕三人没有一个是他愿意选择的。杨暕为人生ing凉薄,又曾经被他害过。一旦投靠了杨暕,只怕杨暕一得到河东后,立即就会和自己秋后算帐,自己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打死他也不会去投靠杨暕。
而关的宇化及,却一向被他看不起。虽然他们同是关陇贵族出身,可他看来,关自保都不足。东面有杨暕虎视耽耽,一心打算进军关。另一面,西面河西的薛举、李轨如今各据兵十余万,一直威胁着关。而且陇上的梁师都、郭子和、张长逊等人也同样盯着关。宇化及四面皆敌,自保都不足,早晚也是要被别人击败。投靠他,等到宇化及兵败,到时谁又能保证他们的承诺?
至于李密,虽是同姓李,而且还同是关陇贵族出身,可李密洛阳困了两年了,到现也还是陷泥潭之。李密自身一样的是泥菩萨过江,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算来算去,也只有河北的陈克复可以暂时依靠。一来虽然之前有那些恩怨,可陈克复毕竟没什么根基,全靠着当初辽东军的部下撑着。而且虽出身南陈皇族,可他父亲陈深却被江南世族立为傀儡皇帝,而河北山东等世族豪强又被陈克复一锅端过。他暂时投靠于他,有女儿这层关系,他觉得陈克复yu得河东,必然要倚靠自己,到时不怕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陈克复看到李渊心动的样子,心暗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我们联盟其实是个双赢的局面,现我河北军正扫平河北南部,且近局势,还得与李密开战,另外江淮那边也一直战事未平。所以本王希望,唐王能立即向河东太原与上党传令,让他们归顺于我河北朝廷,而且我也希望得到河东世家豪强们的支持。”
“就这么简单?”李建成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
“这事情看似简单,可实际上去并不简单。本王还有个小小的要求,算是个附加条件。”
“你说。”李渊道。
陈克复让陈雷摊开一副河东地图,李渊等人面前展开。
“诸位请看,如今的河东局势,河东西南的河东郡由杨暕与宇成都各点一半,另外河内等五郡之地由王世充占据。东南只剩下了一个上党郡还你们手,另外再加部的半个太原郡。至于北面的马邑、雁门、楼烦、离石等诸郡,如今虽然表面上是我河北朝廷控制之。”
“但实际上,唐王也当知道,那些地方其实是控制刘武周、尧君素、郭子和、梁师都等各地地方豪强的手。他们表面依附于我河北,但实际上却是听调不听宣。眼下我河北朝廷虽然派了王仁恭元帅河东,但实际上兵马却不过数千人。如果眼下太原与上党立即归顺我朝廷,实际上却很有可能反而便宜了刘武周等人,让他们趁虚而入。”
“陈王的意思是?”李渊已经猜出了一些,克制着ji动问道。
“本王的意思是,唐王马上手书往太原与上党两城,通知留守的李唐将士,让他们务必继续坚守,直到我河北朝廷派出的兵马到达之后,再向我朝廷兵马归降,将城池交由我朝廷兵马。”
李渊低头想了一想,虽然这个条件看似有些为难,如此一来,留守的李唐兵马势力会有多伤亡。但如此一来,却也保证了太原与上党依然自己的手,保存了实力。
“可以。”
“还有,本王还希望唐王与河东各武马上与河东的世族、豪强们联络,让他们暗准备,等到我朝廷兵马准备妥当之后,到时本王会让唐王与诸河东武随军返回河东,到时本王希望唐王能与河东世族豪强们助本王一臂之力,将刘武周等不听朝廷号令之地方势力击败,一举将河东各郡夺下。”
“这个只怕有些为难。”李渊犹豫着道。
“事成之后,本王会论功行赏,到时就由唐王担任太原留守,坐镇太原,李氏一族可享受太原一城三成税赋。而其它帮助朝廷的世族豪强们,也将按功劳大小,封爵授官赏田。谁能帮朝廷夺下一个县,谁就是县令,谁能帮朝廷夺下一个郡,谁就是太守。唐王,你看可行?”
“行,没问题,此事包老夫身上。”李渊忙不迭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