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传讯,白天以烽烟为号,夜晚则以烽火为讯!
做为南渡踏入江东的两大渡口之一的采石渡附近的夜空,此时已经完全被一堆堆升起,一路传递而至的烽火警讯所惊动了。“将军,楚山上升起五堆烽火!敌兵突袭,至少五万人马!”采石城上值守的校尉军官飞似的赶到了采石守军徐世绩的营中急报。
“什么?”屋中一声急促的回答响起,锵锵的铁甲声传来,下一刻,一身铠甲的徐世绩已经提着一把长剑出了房门。
“将军,楚山上升起了五堆烽火,这至少是五万敌军来袭!”校尉军官满面大汗,采石只有三千守军,还分了一千人分驻天门山、当涂、楚山三营。眼下距离采石城最近的楚山都已经升起了烽烟,那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至于外面的那一千人马,他的心里已经对他们的生还不报希望了。
“擂鼓、吹角,传令军中,上城防守!另外立即派快马向建康城送信,就说有五万以上兵马来袭采石,让都督派兵增援。”徐世绩满脸凝重。以两千对五万,就算是他再胆大,此时也不由心中发凉。
一路小跑着刚登上城楼,却见城下已经有一队骑兵飞速奔来。看样子,却并不是楚山方向撤回的弟兄,也不似突袭的吴军。
“快开城门,陛下加急圣谕道!”城下骑士勒停战马,高高举起一面金光耀眼的腰牌大喊道。
“陛下圣谕,令江东各部兵马接旨后立即退守采石与京口两大渡口重镇,坚守待援,全军暂停所有进攻!”
徐世绩起身上前接过那道皇帝亲手所书的圣谕,心中也不由的震惊无比。这边五万吴军突袭,紧接着皇帝的圣谕就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已经可见一斑。皇帝前些天还在太原。此时突然发下这旨意,这说明江东的战事已经被皇帝知道了,甚至可能里面有着十分紧要的事情。
“陈统领。不知道陛下这旨意是何意思?难道陛下已经对江东的战情都知道了?”徐世绩有些小心谨慎的望着这位前来传旨的皇帝银甲侍卫统领问道。虽然这银甲御卫统领的品级不高,可却是真正的天子近侍。这次江东的战局,本来就是他徐世绩挑动胡海一意发起的。事情完全没有经过皇帝的批准。如今皇帝突然插手到这其中来,他这个本就是降将身份的臣子当然心中不免忐忑。
陈克敌虽与徐世绩并不相识,不过却也是听说过徐世绩当初在中原魏国时的威名的。当下也没并没什么骄傲之气,而是十分认真的将皇帝对于江东战局的推测说了出来。徐世绩一听沈落雁居然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准备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的计划后,不由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事先他们都处于江东的乱局之中,有点当局者迷。一心被眼前的功绩所迷住了眼。可是这个时候听陈克敌一说,在知道了沈落雁的计划之后,再来看待前面的事情。就不免一切云消雾散。一清二楚了。这一刻,他只觉得脚都有些发软了。楚山的五万敌军来袭的警讯已经让徐世绩不得不相信,皇帝虽远在千里之外,但他的推测却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沈落雁好毒的计划,居然想要一口气把我过江的七万大陈全部吃掉,也不怕崩了她的大牙。”徐世绩恨恨的骂道,嘴上虽如此说,可心中却明白,如果不是皇帝的圣谕至,他只怕真的被人包了饺子还不知道。
当下黑着脸,一面加派信使向建康胡海与陈风、冯婠等各路将领传信,一面开城门接应从楚山方向拼命撤回来的一千兵马。城外三大营的人马都见机得快,充分发挥了精锐陈军的职业性,在吴军围住他们之前,居然一个没少的飞速的撤到了关前。
一千兵马刚撤入城中,无数的吴军前锋骑兵已经乘着月色飞奔而至,只差一步就围到了城外三营的兵马。不过最后却只能眼看着采石城的南城门缓缓关闭,吊桥缓缓升起。被阻在坚墙与宽阔的护城河面前不得寸进。
最先杀到的吴军轻骑虽然未能一举冲入关内,但他们的动作却也早有预划。眼见城门关闭,人数约有三千左右的镇南军轻骑兵们并没有停顿,而是飞速的向左右一分,兵分两路,犹如两条长蛇,开始一东一西包抄整个采石城。
片刻之后,采石城就就已经被三千轻骑绕城包围,这个时候后面的镇南军步兵也已经开到。这些由单雄信一手训练出来,多以淮南军精锐为底组建的士兵们,并没有多少嘈杂,一个个全都按部就班的分别封锁四门,在城下列阵布军。
“呜呜呜!————”
一阵阵长角声响起,采石南门的前方夜幕下,突然一条火龙飞旋而至,很快就到了城门前二百步才停止。在无数红色铠甲战袍士兵的拱卫中,中军一面大红绣着单字的镇南军中军大纛终于出现。
南城门楼上,正在布阵准备迎敌的徐世绩一见到那面单字大纛也不由面色微变。
“单二哥!”
徐世绩一声惊呼,心中说不出的惊讶。当初在河南分道扬镳,他投了北陈,好兄弟单雄信却跟着自己的侄女投了南陈。一晃三年多过去了,先前徐世绩镇守九江,单雄信却一直在建安岭南一道练兵。两兄弟并未曾有机会见过,不曾想,三年之后,再次见面,居然已经是在这战场之上。
单雄信与徐世绩当年都是瓦岗寨的创建人,分别为大龙头翟让的左膀右臂。单雄信有勇气,乃军中勇将。徐世绩却更善谋划,乃智将。转眼三年一挥间,单雄信已经是吴国镇南军元帅,统领五万大军来攻。徐世绩却是陈国的行省从三品左指挥使,统领三千守军坐镇采石。
望着城下那如海的甲士,徐世绩也不由的面色发白。单雄信之勇猛他是最清楚的,他虽自信不比单雄信弱,可两人的兵力却相差近二十倍,实在悬殊。
城上三千陈军视死如归,张弓举剑并没有多少恐惧,这些最职业的大陈府兵精锐,百战余生,对于战士的归宿自然十分清楚,此时真到了这一天,大家反有种解脱的感觉。战士死则死尔,并不可惧,更何况他们相信,自己的家人还有皇帝与朝廷照顾。
镇南军中军大纛之下也是一片寂静,单雄信来前已经知道了采石的守将是好兄弟徐世绩,但是他并没有要求更换目标。两军相战,各为其主,这就是武将的宿命。更何况,他相信,唯有自己在攻破采石后,也许才有一线机会保住老兄弟的命。
“驾!”
秋风吹起单雄信头盔上的红缨,卷起他背后的长披风。他一抖缰绳,手按长剑策马缓缓来到城前百步。
“茂公,单通单雄信来了。可否现身一见?”单雄信大喝。
徐世绩探身出现在城门楼上石垛之前,双手捧了个抱拳,大声道:“茂公在此见过二哥。二哥,如果你是来劝我归降的,那大可不必。两国相战,各为其主,你我虽曾是生死兄弟,可今日弟却也无法将兄弟之情与君臣之义混谈。哥哥有强军五万,弟虽只有三千,却也不惧。今日,你我兄弟正好分出一个高下,一决个胜负!”
“茂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如此无畏牺牲?只要你肯归降,哥哥保你在吴国也如哥哥一般位列元帅,晋封国公,并且可以自己独统一军,如何?”
“哈哈哈”徐世绩一阵放声大风,在清冷的夜空中传出久远。“二哥,任谁都能看出如今唯有我家陛下才是真命天子。当今九州,也唯有吾皇陛下才能一统天下。更何况,吾皇之威,吾皇之贤,乃古之圣君唯可并论相表。二哥今日何不弃了那已经是风雨飘摇,穷困到要靠一弱女子来当家主政的东吴小国,何不就此归顺吾皇,一起开创一翻千秋功业,从此青史留名,彪柄史册!哥哥归顺我大陈,弟虽不敢保哥哥国公之位,元帅之职,但纵是凤尾又岂不胜过鸡头哉?”
当着数万大军的面,两位曾经的老兄弟你来我往,一席话语却是已经表明了各自立场。
陈克敌一直站在徐世绩的背后观看着这一切,没发一言一语。年纪青青却已经十分得皇帝看重的少年统领,一直在观察着徐世绩的反应。他的手一直按着腰间长剑,如果徐世绩刚才敢表露出半分的犹豫和投降之意,他会立即为皇帝出剑斩下这个降将。幸好,徐世绩并没有那么做。
城下的单雄信已经放弃了劝说,策马返回了本阵。陈克敌对着徐世绩微微一笑:“徐指挥使好气魄,好忠义。今日将军对陛下之忠心,来日定当向陛下奏明。”
“五万大军来袭,只怕没有来日了!”徐世绩微微苦笑。
小将陈克敌哈哈一笑,放声大喝道:“陛下已经亲率九万大军兼程赶来,如今马上就要渡江来援。各位弟兄们不必担忧,有陛下亲援,区区五万吴军杂鱼,不必放在眼里!”
“此事当真?”徐世绩眼前一亮,急忙问道。
“千真万确!”少年统领目光中此时充满了对大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