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的北风如同荒原上的野狗压低的吼声,北风席卷着大地,把那黄土地上的那褐色的枯草打着旋卷入昏暗的天空。天幕低垂,压抑的让人觉得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黑黑的穹顶。
风一阵紧似一阵,没片刻,刚停了不到一顿饭时间的大雪又飘飘扬扬的下了起来。如鹅毛一般的雪片漫天遍野,仿佛那贵族老爷家里的鹅绒枕头散开了线,把所有的绒毛都给洒了出来。文字首发/文字首发
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破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
风雪很大,比预料的大的多。不但雪大,而且天气也反常的寒冷。一般来说,下雪天并不冷,冷的是化雪天。可眼下,随着那不断飘扬的大雪,积雪早已经没过了膝盖,可却依然没有半丝停止的意思。不但如此,入夜之后,天气更是陡然下降许多。落在铠甲上的积雪已经结成了冰,不少士兵脸上的胡须都全冻结在了一起。
大雪掩盖了路径,不时有战马踩空摔倒。
呜呜,猛烈的狂风呼啸着将一面战旗撕裂,然后旗杆也被吹折,那破裂的旗帜立即被风一卷,飘向了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为了隐蔽,行进中的士兵们全都披上了白色的大披风,举着松油火把不声不响的向前急行。
“将军,已经有上百的弟兄们滑倒摔死,冻死者上千。弟兄们又饥又寒,是否暂时停止行军,烧几锅热汤喝,等雪小一点再前进?”没漆深的积雪道路旁,西凉骑兵的一员将领顶着灌入口中的狂风大声的对马宁道。
突袭临津,马宁御前请战。陈克复将先锋的机会交给了西凉铁骑,五千西凉骑兵为先锋,陈克复与贺若怀亮、萧世廉等人由陈雷及张出尘的五千禁卫军与女军护卫在中军,齐仲兴则率五千本部为后军随行。
从清晨起行,大军冒着大雪前行了一天。
如此风雪恶劣天气,一路上行来,果然如陈克复所预料的那般,沿路诸城都是紧闭城门,城中人都龟缩城中,根本没有士兵在外巡守,就连那些城头之上的值守士兵,也全都缩到了箭楼下烤火喝酒。
不过恶劣的天气也给陈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虽然一路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各城,但是风雪太大,气温骤降,到了夜里,已经有不少的士兵冻伤摔伤,甚至摔死冻死的也不在少数。
马武原本在常仲兴的部下,是虎贲将军,比马宁的官职要高,是所有西凉兵中官职最高者。不过如今改投子陈朝,他却反要屈居于马宁之下。心里本就一直有些不快,眼看着天寒雪大,弟兄们抱怨,便趁机跑来和马宁分说,有意想看马宁难做。不论马宁是继续行军还是暂停行军,在马武看来,都能让马武难做。继续前进,那么底下的弟兄们会对马宁有不好的看法。暂停行军,却又无疑是在违抗皇帝的军令。
马宁转头望了望速度渐缓的西凉骑兵们,西凉骑兵都是西北的铁汉子,眼下风雪虽大,但真说起来,却并不能真正让西北的这些骠悍汉子畏惧。
“把陛下赏赐的御酒发下去,每个弟兄们两斤御酒,另外还有烤牛羊肉五斤。暂停行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喝点酒吃肉取暖。不许多饮,半个时辰之后继续行军。告诉弟兄们,再行军两个时辰前面就是冯翊城。只要突袭拿下冯翊,不但有温好的美酒,还能洗个热水澡!陛下有旨,拿下冯翊城,城中所有财帛通通分发给将士们!”
“吼!”
原本已经快冻的缩起来的西凉汉子们一听到有如此好事,瞬间就爆发一阵惊天吼声。仿佛一群瞌睡着的狮子突然惊醒,一个个西凉骑兵都兴奋的跳下马,开始暖身喝酒吃肉,准备着一会一举拿下冯翊城。
风正紧,雪正舞。
冯翊郡处于渭水以北,黄河以西,乃是关中的东侧门户。
渭水、洛水、黄河,三条大河包夹着冯翊城,而冯翊东面的临津更时直通河东的重要通道。
一直以来,关中与河东相通,都是经过临津关渡河入河东。甚至关中与河北、辽西、辽东诸地,也基本上都是走临津、过太原,然后穿过井陉翻太行山入河北。
不过自从宇文氏从太原退入关中以后,这条秦晋通道便已经中断许久。因为有临津关挡在最前线,居于临津与潼关这两道天险之后,冯翊城反倒是十分的安全。
北面沿着洛水向北,有茫茫陇山与戈壁,向东,则是黄河天险,与潼关天险,向南,那是京城长安。
居于渭水之北的冯翊也是关中平原最肥沃的三郡之一,而镇守在此的正是宇文化及的心腹之一,莒国公,光禄大夫裴虔通。裴虔通也是关陇贵族门阀之后,早年就是与宇文化及浪荡长安的狐朋狗友。后来宇文化及入仕,裴虔通依靠着家族门阀背景也入仕隋朝。
宇文化及称帝之后,便将这重要的冯翊郡交由裴虔安镇守。今夜大雪不停,成日夜夜笙歌,夜宴不停的裴虔通也无奈的一人在府中冷清的喝了几杯美酒之后,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冯翊城做为冯翊郡的郡治所在,也是十分繁华的。关中数十年未见兵火,又紧靠着长安,而且还居于秦晋通道之上,不论是去长安,或者晋阳太原,又或者洛阳,都不算远。因此这里多年来,也成了关中的大城,杨坚在位之时,更是曾在此修建了一座别宫,长春宫。
裴虔通自驻守冯翊以来,便一直贪长春宫的奢华,以守卫长春宫为名,率部长住于长春宫中。做为本来的郡治之所的冯翊城,他反而一年中难得有几日是在城中的,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冯翊城郊外的长春宫中。
四更之时,马宁率五千西凉先锋骑兵已经潜行到了冯翊城外十里之处。此时冯翊城整个都处于沉睡之中,无一人发现陈军已至。
“将军,前面发现一个许军的军牧场,有大约百人驻守。”斥候骑兵买马来报,人马皆笼罩于白披风中的侦察骑兵和雪地同色,远远的如不注意观看根本看不出来。
马宁揉了揉冻的麻木的脸庞,笑道:“天助我也!调骠骑营,半个时辰之内全歼牧场许军,不得走漏一人。歼敌之后,把牧场所有的牧马解开,驱向冯翊城北门,我们绕道西门夺城!”
不过片刻,牧场中的许军都已经在睡梦中被歼灭。军牧场之中有着一千多匹战马,这些都是从各个牧场转运而来,在此休养好后要送往潼关与临津等军营的预备战马。此时一匹匹的战马都被从马棚中驱赶出来,被士兵们驱向冯翊北门。
雪地中马匹奔驰,嘶鸣不断,很快引起了城上的守军注意。
“哪来这么多战马?”
“有可能是城北牧马场的马棚被雪被塌了。”一个老兵道。
另一个守军缩着脖子抱着怀中的枪小声道:“怎么办?”
“派个弟兄去城里通知牧场的王司马,另外让其它弟兄们一起出去帮忙赶回马区,说不定明天王司马一人赏兄弟们几钱银子喝酒吃。”王司马是裴虔通一个得宠小妾的大哥,这人平时倒也和军中不少弟兄处的不错。老兵看到战马乱跑,提出收拢战马,也是巴结王司马的意思。
听了老兵的话,当下其它几个守兵开始叫人的叫人,送信的送信。登时本来死寂的城上,突然热闹起来。各城值守的士兵和青壮们开始都向着北城门涌来,都想捉一两匹马,明天好向王王司马邀功换赏钱。
闹哄哄的在这寒冷的夜里,倒也冲淡了几分镇守的寒意。却没有一人想起,这突然跑来的战马,会不会是敌军的诡计。
实在是因为自杨坚执掌北周政权之后,一直到如今,关中数十年来,基本上根本没有见过刀兵。虽然这十来年,关东各地打的死去活来,特别是早几年,农民军、隋军,以及那些世家的私军,你争我夺,大小战不断,无一日不战。但是对于关中的人来说,战争似乎离的有些遥远。
四五十年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关中,士兵们更是除了少数许军精锐之外,其实的士兵根本没出过关中,更没有真刀实枪的干过仗。因此在这个恶劣的风雪夜中,根本没有一人想到那么远,无一人心中打起警惕,更不会想到,陈军其实已经就在他们身边。
一日夜风雪急行军,二百余里的路程,五千西凉铁骑居然一路绕过了五座城池,孤军突入敌境二里余里,直到冯翊城下。
披着白披风的一团二百人的敢死队早已下马,弯着腰小心的在雪地中潜行到了东城门下。城头上虽然还有一小队许军值守,可这些人一边在聊着城北捉马的事情,一边围着一堆炭火,不时的喝上一口小酒取暖,根本连个冒着的都没有。
敢死队由马宁亲自带队,望了望城头上的数点火光,还有不时传出的小声说话声,马宁向着部下打了几个手势。然后分成了二十个小队的敢死队,纷纷拿出了战斧在冯翊城那黄土筑起的墙上开始小心的打洞,掘土为坎。
马宁身先士卒,登上城头,几下利落的杀死了正围着炭火的士卒,抢占了第一个城上据点。
“邦邦邦邦!”一个接一个的敢死队员登上城头之时,冯翊城中的更夫正敲响了黎明前的四更天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