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启禀大帅,城外叛军正在撤军。”洛口仓城中,一名信使快马来报。
“撤了?”大胡子张仲坚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捋着自己的满脸络腮大胡子转头看向一旁的李靖。
李靖沉稳的坐在那里,似乎如老僧入定。
良久,才缓缓道,“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撤军,又是向哪边撤军的?”
“启禀大帅,太阳刚一落下,城外的叛军就已经在拨营,现在他们已经启程。他们分做了两路,其中一路打着魏字旗号约五万叛军往西面洛阳方向而去。另外约十万左右的叛军打着郑字旗号往虎牢方向而去。”
“叛军围攻我们数日,现在却突然撤走。大帅,他们是不是想去打洛阳和虎牢关?我们是否出城追击?洛阳城殿下那里可是没有多少兵马,万一李密真的去打洛阳城,咱们可不能让殿下置于危险之中啊。”一名校尉出声道。
张仲坚却不这么想,他沉吟道:“叛军虽然摆了我们一道,可是叛军临时拼凑,没有磨合默契。他们兵马虽众,却武器简陋,缺少铠甲,更少粮食。如今情形,我们兵少,可却有坚城可依。洛口仓城与虎牢、洛阳全都是中原最坚固的城池。此时我们不应当盲目出城与敌交战,而应当是依城坚守,与李密他们耗着。我们等的起,河北那边围攻窦建德已经有段时间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灭了窦建德南下。而淮南更是已经收复。他们用不少多久也能北上。只要等到那时,李密等叛军必粮草不继,士气衰弱,那时我援军新到,必可将叛军一举歼灭。”
李靖点了点头,此时最好的应对之策当然是依城坚守。但张仲坚却是洛口仓城的守将,他只是暂时退入洛口城中而已。如果张仲坚真的要出兵,李靖却是没办法阻止的。“张元帅说的不错,虎牢、洛阳皆是高城要塞,兵少却城坚。李密等叛军打我们都打不下。如今却分兵往攻两处,这更不可能成功了。依本帅之见,李密等人是企图诱我们出城,然后与我们野战。这个当。我们不能上。”
“可是,万一李密真的去打洛阳城,殿下身边可没有多少兵马啊。更何况,如今东都军也投降了王玄应他们,这东都可是他们的老巢,万一到时他们来个里应外合,那我们岂不是置殿下于危险之中了吗?”另一名将领还是在犹豫。
“万一李密真的去攻打洛阳,到时本帅会亲率本部前往救援,一切责任,本帅一力承担。此事就此议定。无须再说了。诸将回去加强防备!”李靖肃然道。
入夜。
洛口仓城二十里外洛水河边,黄昏前分开撤退的两支叛军都汇聚此处。
黑夜中倒映着月亮明光的洛水河边,王玄应、李密、皇甫希仁、窦红线、杜姬等人聚在一起,全都神情凝重。
等待,等待,一直在等待。
“洛口仓城没有动静!”探马来报。
“洛口仓城没有丝毫动静!”过了一个时辰探马再报。
......
“还是没有动静!”天已经渐亮,探马再报。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在洛水河边等了一夜的李密等人,全都沉默。
“我们应当再等等,再抽派一些人马前去佯攻虎牢。并向洛阳行军试试。”皇甫希仁面色苍白,有些灰败道。
诸人都没有回答,又过了一会,王玄应出声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陈破军现在在哪?”
“他还在偃师,似乎正在整编东都兵马。并没有马上杀过来的打算。不过看情形,最多还有两三天。估计他就会出现在洛口城下了。”李密有些无力的回答道。
“诱敌之计已经失败了。”王玄应叹气道,“强攻,我们强攻洛口仓城!”
窦红线却摇头劝道:“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亦何能为也?以我之见,我们当趁陈破军离开洛阳之机,前往偃师攻陈克复,如果击败陈破军,则河北军必乱。”
昨天叫嚣着要将陈破军碎尸万段,扔出去喂狗的皇甫希仁却面色有些发白的道:“陈破军攻占偃师营地,又重新收编了四万东都兵,眼下正是士气正盛之时。他留在偃师却迟迟不肯前行,我猜他是早设下了什么陷阱在等着我们前去。陈破军这人太狡诈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攻打洛口仓城为好。陈破军现在有六万兵马,洛口仓城却只有三万兵马,更何况拿下洛口仓城,我们就能断陈破军的粮草,我们又能解决粮草问题。”
陈破军的威名,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众人的胸口上。每个人都想去和陈破军交战,但每个人又如都皇甫希仁一样,觉得陈破军这样狡诈的人不可能停在野外等他们去打,一定是设下了套子,等他们去钻。再一个,十几万的叛军聚在洛口,每日人吃马嚼,粮草早就快吃完了。
兵无粮不聚,没有了粮食,十几万兵马将不战自乱。
天明,王玄应下令,全军回师,再次围攻洛口仓城。全军出击,要在陈克复到达之前,攻下洛口仓城。
洛口仓城下,郑军在城外排开阵势,远远地与洛口仓城对峙。
李密与皇甫希仁、窦红线、杜姬等骑在马上。王玄应望着高大的洛口仓城,猛一挥手:“按计划,发动。”
李密一挥手,鼓声大作,惊天动地,由缓变疾。开始还可以听到鼓点,后来就响成一片。鼓声忽然停止。
李靖与张仲坚等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的观望着十几万叛军。
“李帅料敌先知,这些叛军昨日果然是想诱我们出城。”张仲坚笑着对李靖道。
城上诸将看过去,叛军军队整齐的队形在缓慢地前进。
“他们居然还敢回来,那他们就不用再回去了。”李靖看着城下十几万的叛军军阵,却没有丝豪担忧,反是一副成竹在握的样子。慢慢的捋着胡子,李靖一脸云淡风轻。
隆隆的牛皮大鼓声中,郑军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击。
李靖平静地对张仲坚说:“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抛石车、强弩预备。投雷车预备火油弹、开花弹!”
士兵们纷纷给抛石车上石,强弩在几个人的拉动下张开,斧头一样大的铁箭头对准城外。工兵营的士兵们将一箱箱的生铁开花弹、实心弹、火油弹等炮弹一一搬上城头就位。
瞭望的士兵大声报告距离: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五百五十步……
五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工兵营总管大步跑到李靖与张仲坚身旁,大声报告道:“禀报元帅,叛军已经进入城下,工兵营请求点燃埋设的地雷!”
迎着风,李靖望着城下如蚂蚁一样涌到城脚下的叛军,轻轻点了点头。
工兵营长兴奋的跑回去,大吼一声:“点燃地雷引线!”
一名名工兵将手中的火折子亮起,将一根根导火索点燃。昨天叛军撤走后,李靖就已经让工兵营在城外五百步以内埋设下了大量的地雷。不过那种触发式的地雷生产繁琐,城中只有少量。李靖干脆让工兵们在城外埋设火药包及陶罐装火药,叛军们怎么也不会知道,在他们的脚下,早已经是埋设了大量的火药。他们此时,就如同站在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之上。
“轰!”
如同夏天的一阵惊雷响起,城下叛军的脚下,突然爆起一阵火光,十余名正猛冲的士兵被炸的冲天而起。
叛军的士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脚下的地雷却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一阵阵惊天雷鸣,一道道冲天火光。整个洛口城下五百步内,就如同一个修罗地狱场。
残肢横飞,人头飞溅,空气中到处都是血与火的交织。阵阵血雾在朝阳的映照下,如同一片鲜艳的霞云。
一个埋设火药包的威力并不大,但当战场上成千上万的火药包同时爆炸,那场面,那景象,那威力,那结果,却让所有后面观战的王玄应、李密等人都惊呆了。他们都与河北军交过手,都知道河北军中有火器,威力惊人。但从前经历的大都是火器、炸弹冒着白烟在空中飞过,然后落地爆炸。虽然杀伤力也很大,但与此时这种毫无预兆,却突然从脚底下爆起无数炸弹,将上万的士兵笼罩在无数的纷飞弹片之中,这种景象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一次性爆炸就用了城中差不多三分之一火药的大场面,连李靖和张仲坚这两个策划都没有料想到。看着这接二连三的爆炸,将城下原集的叛军,如同暴雨打过的麦田,将无数的士兵成片成片的炸倒在地后,他们也都一时沉默起来。
“有违天和啊。”良久,李靖才长叹一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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