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孩子养得可真好!”
“养得好,模样也好。”
“王家大郎是有名的‘玉郎’,阿唐又是难得的大美人儿,他们俩的孩子,长得肯定好啊。”
“……”
阿姜抱着唐宓走进正堂,堂客们看到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儿,不由得交口称赞。
赵氏陪着几个年老、辈分高的老夫人闲聊,听了众人的夸奖,忙笑着谦虚几句。
李氏却一脸复杂,手中的帕子已经拧成了麻花:明明是她的亲孙女儿,却让赵氏出尽了风头。
阿姜先抱着唐宓来到万氏跟前,万氏和霍家老祖聊得正开心,见到“被黑猫看重”的重孙女儿,万氏难得的露出了笑脸,“猫儿乖,待会儿定要好好的抓周,知道了吗?”
抓了好东西才吉利嘛!
霍家老祖也点头,“好孩子,长得真像大郎。”
霍家老祖倒不是随口说的,唐宓的相貌确实与王怀瑾有五六分的相似。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那一对梨涡,简直就像是从王怀瑾的脸上拔下来一般。
还有那白得通透的肌肤,更是遗传自王怀瑾。
唐宓唯一像唐元贞的则是一双杏眼,这让唐元贞私底下和王怀瑾抱怨了无数次:猫儿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结果,除了眼睛像自己,其它的竟全都随了父亲。
王怀瑾却异常得意:“我的女儿,当然生得像我!”
自此,王怀瑾愈发疼爱、宠溺唐宓。本来女儿就是要娇养的,有个长得和自己相似的女儿,更该宠上天!
唐宓乖巧的窝在阿姜怀里,听完两个老祖的话,认真的点点头。
那可爱的小模样,引得万氏和霍家老祖稀罕不已。
周围的女眷也纷纷称赞,只把唐宓夸得如同仙女下凡、神童在世。
堂屋里热闹,西侧水榭也一片说笑声。
王怀淑作为大房唯一未出阁的女儿,虽然只是个庶女,但还是代表大房招待各家的小娘子们。
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个个都穿着簇新的衣裙,或鲜艳、或淡雅、或稳重、或活泼,只那么坐着,便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这是王怀淑重生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与京城贵女们交际,她十分慎重。
从自己的穿着打扮,到见了大家后要说的话题,她都提前反复研究。
为了让自己能一鸣惊人,王怀淑更是拿出了前世所学的精华。
不得不说,前世唐元贞对王怀淑的贵女教育还是很成功的,至少王怀淑的举止、言行十分稳妥。
就是郑家的两个小娘子也挑不出错儿来。
如果不是知道王怀淑的底细,大家还真以为她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小姐咧。
不过,在某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女眼中,出身代表一切。哪怕王怀淑表现得再完美,她也只是个“非类”的寒门土鳖。
王怀淑正指着精美琉璃杯中的点点红梅解说,“这是我亲手制的‘暗香汤’。”
“何为‘暗香汤’?”说话的是李家五娘,她年纪不大,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人也比姐姐们好奇。
“就是在冬日将半开的梅花苞摘下,洗净,拌以抄盐,密封在瓷瓶里,然后埋在梅花树下,待到夏日,将琉璃盏中放一点蜂糖,取两三朵梅花,用滚水一冲,梅花瞬间绽放,梅香幽幽,是为‘暗香汤’。”
王怀淑温雅的解释道。
“嗯,阿王这么一说,我还真闻到了梅花香。”
李家五娘端起琉璃盏,仔细端详,几近透明的杯盏中,漂浮着三朵红梅,确实赏心悦目,她不由得点头:“好看!”
“哼,好看又怎样?还不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
李家二娘冷笑一声,丝毫不顾及自己还站着王家的地盘上,张嘴就嫌弃起王家的出身来。
王怀淑气急,却又无法辩驳,人家说的没错啊。
李家五娘被堂姐说得有些尴尬,端着琉璃盏楞在了那里。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郑家小大娘到底年长些,笑着缓和气氛:“暗香汤确实不错,我仿佛记得我家的烹茶秘方里也有一道类似的,用的是桂花,香味儿更加浓郁一些。”
“对对,我家也有这样的方子。”顾家小六娘点头附和。
这年头流行敝帚自珍,不管是吃食、茶饮、熏香还是酿酒,各大世家都有自己的秘方,且绝不会外传。
就算是皇家垂涎,也只能讨要成品,而不是索取方子。
食谱、秘方俨然成了世家底蕴丰厚的一种象征。
两位小娘子提起自家的秘方,李家二娘也不甘示弱,自豪的说起了李家的烹茶秘技,还大方的表示,“下次去我家,我亲手煮给大家喝。”
众人笑着应答,直说一定要去。
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王怀淑对郑家小大娘投以感激的目光,又在心里给李家二娘记了一笔。
经过这一遭,她不敢轻易显摆了。
小姑娘的话题从茶饮聊到了衣服布料,又从服饰聊到了诗词。
说到最近才子们流传出来的文章,李家二娘眼珠子转了转,对王怀淑说:“王家大郎的才名享誉京师,阿王是‘王玉郎’的妹妹,想来文采也不会太差吧。”
她的话刚说完,顾家小十一娘已经捂嘴笑了。
郑家小三娘和李家五娘眼中也闪烁着笑意:京中谁人不知,王家农户出身,王鼐兄弟又是粗鄙的武夫,家中唯一的读书人便是王怀瑾。而王怀淑,不过是小小的庶女,听说还是跟着目不识丁的泼妇祖母长大,这样的人能有“文采”?
王怀淑虽气恼李家二娘的不怀好意,却也感激她给了自己机会。
哼,你们瞧不起我,那我就好好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她轻啜了一口暗香汤,缓缓的放下琉璃盏,慢悠悠的说道:“文采谈不上,不过是读了几年书,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阿王太谦虚了。”李家二娘见王怀淑似有推辞,赶忙笑着催促,“好阿王,就随便拿一篇文章让我们赏析一二吧!”
王怀淑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阿李都这般说了,我若是再推辞就显得矫情。正巧前些日子给我家小侄女启蒙,我写了一篇蒙学的文章,在此读来请诸位斧正。”
“蒙学的文章?”竟然真是文章,而不是诗词?
众贵女都有些惊讶。
王怀淑微微抬起下巴,轻声诵读:“人之初,性本善……”
郑家小大娘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郑家诗书传家,她的祖父乃弘文馆学士,学识极其渊博。
郑家小大娘自幼受熏陶,对诗书文章一道十分精通。
只短短几句话,她便听出了这篇蒙学的精妙之处。
此时大梁流行的蒙学教材不过《急就章》、《太公家教》等极少数的几篇文章,与王怀淑诵读的这篇相比,王怀淑的更简单易懂,且朗朗上口,内容也不是单纯的堆砌文字、只为押韵。
“这、这篇文章叫什么名字?何人所做?”郑家小大娘颤声问道。
“《三字经》,是小妹我闲暇时所做。”王怀淑读了一小段,扬起脑袋,神情很是自得。
“你写的?怎么可能?”
李家二娘跳起来质疑,“就凭你?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庶女?祖上十八代都没有出过读书人,偏你就能写书?”而且还是写的这种出色的蒙学文章?
王怀淑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李家二娘还在嚷嚷,“哼,别是你听了旁人做的文章觉得好,便偷偷拿来用吧。对了,你的阿嫂便是唐氏女,兰陵唐氏家学渊源,唐元贞的父亲更是已故唐太府,一生著书立说、教书育人,这篇文章定是唐元贞所做!”
李二娘的一通胡乱嚷嚷,反倒给旁人提了醒。
一直没有说话的平阳大长公主的女儿王十九娘忽的说了句,“提到唐家,我倒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太仆寺郑少卿的夫人过寿,我们姐妹去拜寿,郑家大娘唐氏便用‘暗香汤’招待我们。”
说罢,王十九娘又恢复了安静。
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郑家的儿媳妇亦是出自兰陵唐氏,而唐绣却用“暗香汤”招待女眷,显然“暗香汤”是唐氏的秘方。
而王怀淑,定是从阿嫂唐氏那里借来的秘方。
由此再往下推理,王怀淑所谓的《三字经》也极有可能是“借来”的!
李家二娘满眼鄙夷的看着王怀淑,“出身不好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行盗窃之事。真丢人!”
“……这篇文章确实是我写的,你、你们不要胡说。”
王怀淑急了,怎么跟她想好的不一样?她都说了是自己所做,而且《三字经》从未出现过,这些人怎么就不信?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诸位小娘子,抓周吉时已到,我们夫人请诸位移步正堂。”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也不管王怀淑这个主人,直接跟着那小丫鬟往正堂而去。
王怀淑气急败坏,咬牙追了上去。
然而一行人刚刚踏入堂屋,便听到了奶声奶气的童音,正口齿清晰的诵读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李二娘回过头,眼含讥诮的看向王怀淑。
而王怀淑却脸色煞白,身体摇晃起来。
堂屋里,唐宓坐在方榻上,周遭摆了许多精致的小东西,她却看都没看,抬头挺胸的读着《三字经》,接收到众位女眷惊讶的目光,她内心有点儿骄傲:嘿,我就是如此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