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岁末,正是往来的行人多的时候,有急着要年前进后一批货,赚上后一笔的;也有生意忙完了往家里赶着去团聚的;自然去各地游学的学子们也概莫能外,基本能回家的,都会挑这个时候往家里赶。
下毒的人可谓狠毒,就挑这个时候行人多来下毒,如此一来,建安小食有问题的消息就能用快的速度传播出去,那么,以后建安小食就乏人问津了。
对于对方不毒死人,王况也想明白了,如此大的局,这要是毒死了人,势必要惊动朝廷,朝廷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不管的,肯定要派人追查下来,这一动用了国家机器来查,有几个人能逃脱得了?
而不毒死人,各地开小食铺的掌柜猝不及防下,都很容易被害了,下毒人手法隐密,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是有人下毒,食客都只会往食物本身上想去,一个地方出那么一两起的事件,并不算大,当地官员也不可能上报。
官员不上报,朝廷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会追查。
可是,下毒人却是忘了一点,建安小食既然是建安人开的,建安人总归是会把消息传回建安的,这一汇总,就能判断出是有人捣乱。或许,王况推出建安小食之前,还没有过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分散开到全国去做同一种生意的先例,所以下毒的幕后人考虑并不周全,没有想到各地的消息汇总了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黄良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是勃然大怒,州衙门是又摔桌又摔椅的,全然没了以前那种和气的模样,这时候谁要是赶火头上触了霉头,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只被喝斥几下了事,所以上到长孙煜,下到衙役,个个是胆战心惊,要办什么事情都是绕着大堂走,躲得远远的。
其他的产业没上来之前,建安小食就是建安乃至建州除常税外额外财政收入的大源泉,这关系到今后能修多少路,能修多少的沟渠,能给官吏发多少年终贴补家用的利是。黄良怎能不急?他还指望着到了明年,小食商人多赚了钱,多往建州的各项民生上回报点,比如给那些城里城外的住茅棚的穷户们加固下房子,逢年过节多送点吃的等等。
这下好了,经过这下毒事件,建安小食怕是要一蹶不振,想要再回到往日的荣光,没个一年两载的,怕是不能。
怒火发泄了一通,总算是平复了下来,马上派人把李业嗣给请了过来,还有一直逗留建安的徐国绪也被请之列,准备商量着联名写道奏章,请朝廷出面彻查此事。
王况没来,他没时间,他要忙着安排应对措施,自己建州说话份量是重,可若是参与进写奏章里去,那不是他的本职工作,现参与进去,是没人会说什么,可难保以后会被人秋后算帐,揪着不放说他越权。而且,有那么多人,奏章的分量已经够重,少他一个不算什么。
长孙煜其实富来发生中毒事件后,就怀疑到了长孙淖头上,也写了一封信去长安,禀报了此事,要怎么处理不是他的事,他只管如实的禀报就是了,自然会有族中大佬来处断。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判,以他对长孙淖的了解,这么个纨绔子弟,绝对做不出这么大的局来,因此也就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想法提了提。
“长孙司马所虑者,二郎也已经说过了,这事,不可能是长孙淖所为,二郎怀疑,这是针对整个的建安上下。”黄良也不隐瞒,直接就说出了王况和他商量过后的结论。
这话一出,大家都感觉到了沉重,原来他们也大多都以为这是针对王二郎而来的,因为王二郎这两年风头太盛了,难免会引起别人的嫉恨。要是针对王二郎而来倒是好办了,大不了,大家平日里多注意下,多派人保护保护,量的不要让其离开建安就是了,可要是针对建安来,那就难办了,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手那么多的精力去个个保护?
建州又不是处于边疆,守军也不多,即便是守军多,那也不可能都派去保护,所以后大家思来想去,实没有其他办法,只有上报一途。
不过这个奏章的分量应该是很重的了,长孙家,程家,尉迟家,秦家,李家全都有人上面署名,还加了个内府监丞徐国绪,这样的奏章,通常都是一路绿灯,后肯定要送到陛下的龙案上的,而且还用的是快的速度。
因此上,想通了这一层,大家的心里不免有点万幸,还好这是发生建安,这要发生其他地方,恐怕真的是想让朝廷注意都千难万难。
没有别的办法,写完奏章,李业嗣直接的批了用急情,两根鸡毛,两面驿旗,驿铃也是必不可少的,要求驿兵五百里加急送去。
奏章写完送完,没有旁的办法可想可做,只能是干等着,急也是没用,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可能越境去调查的,只能等到朝廷从上而下的发文调查。
王况却是不想等,这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还要等到对方再打出一拳自己再反击?没这道理。
本来他还想着说等年后让魏小五着手调查,现是必须马上调查,早一天,就能早一天的破了这个案子。
只要查出是谁干的,必要的时候,我让你抄家灭门!王况心中暗恨。
顾不得年关,黄大拿了王况做好的信物,牵了三匹五花马出发了,一路上,他不打算歇息,即便是吃,也会马背上吃。用王况的话来说,就是把三匹马都累死了,也要用快的速度通知到魏小五。
幕后人十有**就来自长安,这点王况几乎可以肯定下来,建安人不会对建安人下手,建州其他地方人也不会,自己已经很明确的给建州规划出了蓝图,几乎全建州的人都知道了,不管是先富后富,小东家说过,三五年内,必定会让所有建州人居有屋,吃有肉,穿有衣,老有养,幼有怜。
而且,这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是已经逐步的实现着的现实,美好生活的大门就前方不远处敞开着,只消按了小东家说的走,几步就到了,谁会这时候添乱呢?都是卯足了劲的往前赶,这时候即便是王况说一声,你们把自己的房子全扒了,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撸起袖子马上就干,根本不用去考虑今晚有没地方住去,有小东家呢,都能安排得妥妥的。
建安小食外面也没竞争,这种连锁式的小食是独一家,别无分号,做建安小食的全是建州人。小食不像酒楼食肆,吃的东西不同,吃的时段不同,和那些酒楼食肆没有什么冲突,影响不到他们的客流量,所以,王况也能肯定,这不是竞争引发的冲突。
建州没问题,自己呆过的地方只有长安,如果引起别人嫉恨,只能是他王况引起别人嫉恨,那些个老实巴交的小食掌柜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只是这也忒可恶,将对个人的嫉恨引发到全州上,这样的人,心肠何其的狭小,何其的歹毒,这样的人留世上干什么?早晚是个祸害,早点除掉就是。
除了让魏小五调查外,王况又让小食公会把回来的小食掌柜召集了起来,让他们以后,不管是哪个客人点的吃食,都要让伙计当着可客人的面,从其碗中舀些出来当面吃下,以此证明这吃的从厨房里端出来后一直到食客的桌上是没问题的。有这法子,那些掌柜的愁眉这才舒展了一些些。
他们心里清楚,这小食铺里的人手,都是自己人,几乎每个小食铺就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从做吃的一直到跑堂的伙计,不是自己妻子兄弟就是自己子女或是子侄,天下大得很,兄弟子侄要另立门户,自管分了出去另选一处就是,而且小食公会也明确的规定了的,有分出去另立门户的,只要还挂了建安小食牌匾的,公会会为其先垫一部分的本,等以后赚钱还了就是,还是没利息的。因此上,想另立门户的犯不着干如此下三滥的事,而且,又不是只有一家两家出事,那么多家出事了,说明这就不是自己人干的。
食铺里的吃食,都是自己人亲手端上的,就是自己饿了,也是随手就拿起一个烧饼就啃,自己做的东西肯定没问题,现小东家给支了这么一招,以后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使见官,那也是能站得住理的,自己伙计都当你面吃没问题,那就说明吃食到你桌上是没问题的,只能是之后才出现问题。
如此一来,也能给进食的客人们提个醒,让他们自己注意着点,等于是让客人帮着建州人盯着是谁下的毒,逮着了,狠揍一顿,剁了他那下毒的手那才解气。
也有不少开小食铺的因为离建安太远没回来的,小食公会也都派了人,一人负责一个片区去通知,就当是这一年的例行巡检了。
自然这个办法很快的就那些外地开酒楼食肆的人中也流传了开来,甚至于,只要是卖吃的有关的,都几乎采用了这个办法,或是其他变通的办法来证明,这东西从店里出来一直交到客人手上时,都是安全的。
这个年过得很是不爽利,至少建安人是如此,王况也是如此,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哽着,谁也没那么多心思好好的过年。
程处默和尉迟保琳本来是参加完王况的婚礼后就要回的,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们也就都留了下来,陪着王况过年,李老二原本就没规定说让徐国绪什么时候回去,他当然愿意建安过年,多好啊,没长安那么冷,又有兄弟们陪着,不会显得那么孤单的。
不过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正月十三,他就和程处默尉迟保琳一起上路回长安了,作为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跟陛下汇报汇报下,说说事情的严重性。
王况和李业嗣一直送他们到了王村路口,这才回转,还没一柱香,又听的后面马蹄嘚嘚,原来是徐国绪掉转回来了,他策马来到王况跟前,说了一句:“二郎,某突然想起,去年的流水大席上似乎见过这么一个人,只是隔得太远,没能认清。”
“此人姓于名祁中,是和小淼淼同科中了的,算是小淼淼的同年,如今任御史台书令史,流外三等,其父是侍御史于广兆。某只觉得这于祁中来得太过突兀,按说他一个任的书令史,不可能被派来的。当日,此人着一件月白袍衫。”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御史台每年都会派了官员下来明察暗访各地有无贪渎之事,这种任务派的一般都要是有经验的低层官员前来,没御史台里历练个三五年,熟悉各种的违法乱纪特征表现,是不可能被派了出来公干的,因此,这个于祁中,只能是私人身份前来,可他为什么其他地方不去?偏偏跑到建安来?
徐国绪做为曾经的黄门,对朝中众臣的人脉大多都略知一二,这于家本是出身汉中一个小家,和建州这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往来。要说喜欢吃的,那长安建林酒楼也是不差,怎么可能跑到建安呢?富来客栈的名头可还没响亮到连长安都家喻户晓的地步。
要说做生意?于家一直都是跑关外西域一带的,从没涉足过中原的生意,即便想做什么,那也该是从中原开始做起,建安如今除了辣椒酱,椒盐,友粉和桂花外,其他都还不怎么为人知的,而且,长安,也有辣椒酱友粉这些做着,就是要进货,长安就可以进到,没必要跑这么大老远的。
本来徐国绪根本没想到于祁中这一层来,但是王况刚刚分别的时候说了一句:“这幕后之人气量何其狭小,如此人物,留着早晚是个祸害。”这句里的气量狭小提醒了他,可不是么?于家父子气量那可是出了名的狭小。因此这走着走着,越想越不对劲,就赶了回来告诉王况。
而且,现自己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可若是被尉迟保琳这小黑碳知道了,管你有没证据,以他的性子那还不要把长安搅得个天翻地覆?说不定就扰乱了二郎的布置了,所以,这话,他只能偷偷的告诉王况知道,李业嗣是稳重人,不会乱来,他放心。
徐国绪知道王况不可能会乱来,要搞某个人,肯定会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证据,要是他于家和这事没关连,王况也绝对不会动他的,这点,他很放心。
再次告别,徐国绪眨了眨眼:“某回去后,常会去二郎你家里打台球的。”
这就是告诉王况说,他会回去通知苗五他们留意盯着于家的一举一动的了,因为李业嗣旁,李家一门是出了名的愚忠,所以这事情还是少让李业嗣知道的好。
这个消息非常的重要,王况被徐国绪一提醒,也想起了流水大席当日出现的那月白袍衫来,那个人确实是年轻,而且其行为有点古怪,似乎和当时人人欢喜的神情格格不入,如果那人就是于祁中,那么这于祁中就很有嫌疑了,得查。
侍御史是从六品下的官,比王况的宣德郎高了两级,中间隔了个正七品上。高两级没什么关系,关键是侍御史这个位置,顾名思义,那就是呆皇帝身边的御史,官位不高,却是天子近臣。其影响力不可忽视,这就像是一个省长秘书虽然级别不高,却也是要被比他高很多级的市长尊敬一样。
管他呢,只要犯到我手上,只要确切的查明了是他,那对不起,不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我就不是王况。
一般气量狭小的人,都是极其的护短,动了于祁中,那么他老爹于广兆肯定会跳出来,也罢,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如果这事真是于祁中干的,那么你于广兆也脱不了干系,那就一起拿下。
不得,只能让黄大再跑一趟了,黄大昨日刚从三十里亭赶回来,马给累倒了一匹,没死,但是却伤着了,以后再也不可能从事长途跋涉的任务或者干重活,连驮个人都干不了,王况试过,只用手掌马背上一用力压下,马就站不稳了。这是有功的马,王况决定养着它到老。
苗五是半明半暗的棋,他的存,程处默尉迟保琳和李业嗣都知道的,这个半明半暗的棋,王况是用来为魏小五这个彻底的暗棋打掩护的,不是不相信兄弟,而是魏小五干的事,往大了说,都是惊天地的,律法所不容许的,谁能容忍有那么一伙人可能是暗中盯着自己?所以王况不想牵连到任何人。
反正自己也已经死过一次,就是被李老二发觉了自己暗藏的魏小五这一支人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连累到其他人就行。生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王况回想起穿越的那一刻得出的结论,或许,保不齐自己死了后就回去了呢?不过他可不敢轻易尝试,这边事情还没做完呢。
事实上,王况担心的就是以后要是被发现了,会连累到王冼,目前他还没任何的办法来把王冼给摘出去。所以,魏小五这一支人马,首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被人发现,不要去触碰李老二的底线,不要去触碰朝中大佬们敏感的神经。这个基础上,才能开展调查工作。
等到自己的实力够强了,就把他们都洗白吧。
回到家中,黄大一听王况说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却被王况叫住:“大郎莫急,这事情既然有了点眉目,晚上两天也是不要紧,若真是其人所为,想必总是会有蛛丝马迹留下,他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这些都是没跑的。”
“可时间长了,或许就有人会忘了。夜长梦多。”黄大丢下一句继续往外走,王况也拦不住,只能由他。黄大自和黄良认了亲后,做起事来就是雷厉风行,有时候王况想让他缓一缓,歇一歇都不能。
或许,自己实力足以自保后,便是黄大离开自己,回归黄家的日子了罢?前些时日,黄良曾提出让黄大回老家去认祖归宗,却被黄大拒绝了,说是小东家这边还离不开他,他不能走。这是个血性汉子啊。
过完年后,王况给陈大等人李业嗣那备了案,都正式的成了王况的私兵,别看是私兵,就因为王况有个仪同司史的待遇,他的私兵也是有籍有军响的,也可以明目张胆的携带兵器上街了,所以,陈大等人都挂了个流外八等的府卫令。这让陈大他们很是欣喜,趁了年节王况给他们放假的当间,加上王村现又无秘密可守,有家有亲戚的都携带了富来给他们准备的大包小包锦衣还乡去了,没家的都表示以后这建安就是他们的家了。
陈大几人当了官的消息传到当初来建安找王凌却又不愿留下的两个人耳里,让他们很是懊恼,都托了人来说合,说是想回来。王况也没拒绝,回来就回来么,他们当初不愿留下,也是因为有个家,他们得回去扛起来,都是有苦衷的。不过他们就没陈大那么幸运了,并没入流,只是挂了籍。
但就这样,这两人已经很是高兴,有军响拿,每个月王况还会给他们月钱,年底还有红利,比起自己家里操劳个半死全家也仅得个温饱来,那就是一步登天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至于当官么,只要自己忠心耿耿,还愁没机会?今后可不能再似从前般目光短浅了,把眼光看远些就是,连陈大这个当初被全队人当做拖油瓶的小毛头都当了官,自己今后肯定也能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