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吉,宜远行1,。
这是新任天文院监丞的原火山令袁诚罡推算出的好日子。被王况称为大神棍的袁诚罡上任后就很是兢兢业业,为天文院很是招徕了一批人才,也利用他的影响力忽悠了不少懵懂小郎选择了到天文院求学,就因为天文院里多了一架比一般的千里目还要大两三倍的大千里目,据说可以看到月娘上的嫦娥翩翩起舞1,。
这个巨大的千里目是长安璃坊耗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失败了上万次之后,才做成的,可以说,内府在这架千里目上投的钱远超了十万贯下去。这还不包括为此而投进的许多人力,长安一带的最有名的琢玉匠都被征召了过来,就为的是将千里目的几个镜片打磨到非常完美的程度,虽然它远远没有达到王况心目中理想的入门级的天文望远镜的效果,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项在各大佬眼中堪比蔡伦造纸的伟大发明了。
千里目在时人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也只有三寸的口径。经过王况的测算,只能达到放大二十多倍的效果,测放大倍数很简单,只要知道了焦距及各镜片的距离,纸上一画,简单的几何算法就能出来,这个倒也不需要用到多高深的学问,因此很快就被天文院那些新来的夫子们掌握了,并且也因此而掌握了千里目的工作原理,这让王况有点小成就感,毕竟掌握了望远镜的原理和制作方法后,以后出现更大更好的也就有了希望。长此以往,人们探索未知领域的能力也就会逐步得到加强,而在新的探索发现激励下,又会有不少人前仆后继的步入到这个领域里,天文学就几乎是近代物理的发展动力呢。
当然了,千里目那失败一万多次的璃片也没被丢,这可是个好东西。看东西是不清楚,但聚光却是可以的,都被王况让匠人用铜包边。镶嵌了个握把,让秦琼带上了一千来片去了,这一千来片里。以火为单位,每火兵士配一个,在日头下一放,很容易就能将一堆的枯草引燃,河北之地的这个时候,什么最多?自然就是枯草干木了。
秦琼带走的不光有镜片,还有几万个带齿的钢鞋垫,鞋垫的构造很是简单,一块钢板,四边都切出一分来长的利齿。再折弯向下,用的时候,兵士们只要将其绑在鞋底上,在冰上就非常容易行走奔跑,甚至连斜的冰坡也能很轻松的站稳和走路1,。这在做出来的当天,就已经在校场上试验过了的,有了这个可以在冰上行走的玩意,秦老头是乐得哈哈大笑,说此战若是不胜,他也不回来了。就在外冻死算了。
徐国绪也同样的带走了几万个,他不是自己用,而是要带给东治的水军将士用。至于引火用的镜片,他不用带,因为建州水军里那些建安出身的兵士全都掌握了就地取材用冰来做这种镜子的技艺,一个兵士盏茶工夫就能做出两三个好用的来,犯不着多带一个东西在身上,累赘。
当徐国绪愁眉苦脸的来找王况,说是那制冰的药粉这几个月里无论内府和器监的匠人们如何的加班加点,才只得了千斤,这一千斤怎么够用哇?一次最起码也要用上几斤吧?一千斤只能用几十次,在那茫茫大洋上漂着,一漂就是几年,这可怎么办才好?王况听了哈哈大笑:“你个夯货,那被水溶了的,你再拿到日头下晒,将水份晒去了,不就又可以反复用了?只要保管得当,这东西又不是用一次损耗一次的呀,这一千斤,一艘楼船可以分几十斤,足够大家用的了。”
徐国绪这才欢天喜地的,大洋上一到夏天,可就是烈日当空,热得紧呢,若是这东西可以重复使用,那就不用愁了,几十斤虽然不能保证一艘船上所有人都吃到冰镇的,但至少,可以在不用的时候,整出点冰来,存在底舱的冰窖内,积少成多,等到需要大量要用的时候,不就可以拿出来用了么?
秦琼一行人没人送行,因为征高句丽不可能是他一到就开打,还需要准备一些时日才行,所以他的行踪必须要保密,不能被高句丽的探子侦去了,间谍战,可是从商朝就开始有的呢,间谍一词,也是太公最先提出来的。
徐国绪一行人浩浩荡荡足有上千,都是在长安遴选出来的精通水性的强壮汉子,带着他们的婆娘,还有许多的匠官,甚至给每条船都配了个刀笔吏,用来记录船只行进途中每一天发生的大情小事,东治那边主要就是兵士和水手,被建州水军带出去操练了大半年,就等着扬帆出海了。
从朱雀门出发,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南行,整条朱雀大街的两边,都挤满了人群,大家都来看这次意义非同寻常的出海之行,以往,只有民间的商人们自己一两条船出海去,但现在,可是朝廷出面,是那可乘三千人的大楼船呢1,。大楼船有多大?长安城里起码有九成的人没见过,但是想一想,三千个人要在那船上过几年,吃喝拉撒全在上面,怎么地也有明德门的门楼子高吧?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大高度了,此时大小雁塔所在地还是空荡荡的,没有高塔矗立着,在长安百姓看来,明德楼已经算是大唐顶宽顶高的楼子了。
这么高大的楼船,在上面生活,也该跟在陆地上没什么两样吧?这世上能有什么大风才能把它吹倒?同样没经历过台风的民众根本没有想到徐国绪此行可能面临的危险和困难,在他们看来,这一次的出行,除了要去探寻建安侯所说的东边那巨大的几乎是没有多少人的大陆外,就没什么实际的目的了。但他们也明白,这一次,也是彰显大唐国力的时候,经过这一次出海,那么以后商人们再出海去,海贼们就得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扛得住大唐以十倍百倍还之的报复。
也正是绝大部分人都没意识到将士们将要面临的许多未知风险,因此那些有出行的人员家眷里父兄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在人群中环顾四盼,他们为自己的兄弟,为自己的儿女能有这样的机会而感到自豪万分,些许的离愁,早就被冲得非常之淡,不就是离别个几年时间么?有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外奔走,几年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伤感的也不是没有,有那慈母将自己自从得知儿女将要远行,一去就是几年之后天天熬夜缝得密密的针脚的袍子递过去的时候,眼角分明是含着泪的,却又要强作欢笑,担心儿女见了不忍。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王况心中默念着这首后世三岁孩童都背的滚瓜烂熟的诗句,一时悲从心头来,两行清泪滚滚而下,这一刻,他想起了当初第一次看见平盛田时候的景象,一个书生,恭恭敬敬的将自己老母亲缝的袍子穿在身上,准备用这个他心中认为的最高礼仪来拜师,他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阿姐在昏黄的油灯下为自己纳鞋缝棉袄的场景,因为年轻时阿姐用眼过度,在王况穿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不大好了,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二郎你哭个啥子么?又不是生离死别1,。”徐国绪瘪了瘪嘴,扭过头去,自己也流下了眼泪,他和王况都在队伍中行进,都看到了同样的一幕,哪里不知道王况想的是什么?同样的,他也想起了此时肯定在天上看着自己的阿爹阿娘来。
“记住,不管碰到什么事,人是第一的。”王况紧了紧自己的束带,长长吐出一口气,吩咐苗九和胡翰山道:“你们两个也是如此,什么东西都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记得某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么?”
“记得,鲜艳的东西不要去碰,漂亮的蛇虫蛙类都要远离。”苗九和胡翰山异口同声的回答,“还有,每到一地,如果食物短缺,要先看看当地的动物都吃什么,不吃什么,然后才来选择。只要船只装得下,宁可多带种子苗木回来也不带珠宝回来……。”
王况点了点头:“记得就好,那珠宝是死物,放在那里也没人去拿,既然是我大唐人发现的,也就是我大唐的东西,谁也拿不走,苗木种子之珍贵,你们想来从这次安息人肯花了大价钱也要得到这一事上可以看得出来,一个新作物,也许就可以改变天下百姓的生活。珠宝这次拿不回来,下次还可以拿,但苗木是要经过时间去驯化,去培育的,早一年拿回来,我们就能争取到一年的时间,这些都是我大唐以后发展的根基之一,圣人的宏愿能不能完成,就看你们几千人的了。”
“行啦,行啦,二郎你何时变得如此的婆婆妈妈的了?你还担心这些个小蹩犊子敢不听话?几千人里,建州出身的就站了至少三成以上,有他们在,谁敢乱来?”徐国绪眼瞅着出了明德门,便一步跨上了马,将手中的使节一挥:“儿郎们,大家加快脚步,早点到东治,早点出海看那无限风光去哟!”然后头也不回的嘚嘚策马狂奔,只远远的撂下一句话给王况:
“二郎,那些孩子们就拜托你了,某回来后要是发现谁少了根寒毛,某找你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