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中,文氏扶着额头,神情有些恍惚,短短几日,她的脸色比起往日憔悴了许多,这回是真的有了些许病态。
轿夫压下轿子,肖嬷嬷伸手拨开轿帘,动作沉稳的将她扶下轿。
文氏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了神,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在肖嬷嬷怀里。
肖嬷嬷担忧的皱起了眉头,轻声宽慰道:“小姐,你这样下去怎么行?要不咱们再去求求王神医吧?”
“不行!”
文氏立刻出声拒绝,她站稳身子,转头看向肖嬷嬷警告道:“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王神医说过了,等她想好如何给我治病便会让人来找我,若是我贸然找过去,她定会误以为我不信任她,届时不肯为我治病,你担当得起么!”
文氏语气不善,肖嬷嬷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轿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文氏是肖嬷嬷一手奶大的,她向来十分敬重肖嬷嬷,对肖嬷嬷说话不说轻声细语,却也从未说过重话。
方才这种警告的话语,文氏还从未对肖嬷嬷说过。肖嬷嬷心中难免不愉,只是她终究只是个奴才,主子训斥奴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她咽下这口闷气,神情委屈的轻声对文氏说道:“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着小姐容颜憔悴,我心中不是滋味。”
若是平时,肖嬷嬷这般姿态与文氏说话,文氏必定会安慰她几句。
然,此刻的文氏自己尚需他人宽慰,还如何能想到宽慰旁人?
她不耐烦的撇过头,语气生硬的说道:“以后莫要再提了!”
说完便松开肖嬷嬷的胳膊,径直朝王府大门走去。
“哎呀~是贺夫人来了啊,少夫人已经等了贺夫人许久了,您快请进,小的这就领您去少夫人院子。”
门房小厮语气熟稔,一看就与文氏颇有来往。
“那就有劳你了。”文氏此时已经收起了方才的那副不耐烦的嘴脸。
见到门房小厮,她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子,趁人不备悄悄塞进小厮手里。
门房小厮从容将银子塞进袖袋,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文氏进门,他便不快不慢的跟在文氏身边。
肖嬷嬷此刻也小跑着跟了上来。
三人走了片刻,文氏看了小厮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近日没什么大事吧?”
小厮环顾四周一番,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有,今天天还没亮就出事了。”
“哦?出了什么事?”文氏脚步微顿,随后便恢复如常。
小厮加快步伐,跟紧了一些,低声说道:“想必您应该听说了,城西出事了。”
文氏想到来时听到的消息,‘寇贼’二字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那一仗不是赢了么?寇贼没有闯进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贺夫人你有所不知,寇贼的确是没闯进城,而且几乎全军覆没,只不过,这事二公子没有参与。”
小厮再次靠近文氏,用极小的声音,继续说道:“听说昨夜二公子饮醉了酒,怎么叫也叫不醒,要不是于将军正好在关口练兵,只怕…”
“王爷方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王妃旧疾也犯了,府里此时都没人敢大声说话呢!”
“旧疾犯了?”文氏重复了一句,脸色和缓了许多。
听到渤襄王妃旧疾发作,她心中一阵快意,若非此刻在王府,她只怕是要笑出声来。
小厮没有注意她的神态,回道:“是呢!王妃头疼的厉害,方才将广济医馆的王神医请来了。这不,王神医刚进门,您就来了。”
听说王神医也在府里,文氏脸上露出些许喜色,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王神医就算在此,也不是来给她看病的,想到这一点,她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不过,想到齐昶此番惹怒了渤襄王,文氏的心态又变了。
说起来,齐昶还是文氏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是一家人。然,血脉上的亲近并不能决定一切,文氏恨透了渤襄王妃,自然对她的儿女也是恨之入骨。
齐昶倒霉,她心中快慰非常,若是渤襄王再狠狠处置齐昶一番,她就会更加开心了。
就这么一会子,她的心情变了又变,她看了小厮一眼,问道:“王爷可有处置他?”
小厮摇了摇头,闭上嘴巴安静了下来。
……
小厮将文氏领到齐昶的正妻范芳芳院子里,躬身退下。
范芳芳此时坐在正厅里生闷气,见文氏过来,立刻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你可算是来了,我都等你许久了。”
文氏抬起帕子按了按眉角,道:“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还望少夫人莫要见怪。”
“你说的哪里话,咱们向来投契,哪里用得着说这些。”
范芳芳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继而悠悠叹气道:“哎~你说昶表哥怎么这般糊涂啊?这一次父王可是动真火了,这可如何是好?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文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感叹道:“军营重地向来不允许喝酒作乐,二公子这一次许是大意了。”
“只不过,守关的日子苦闷,二公子年级尚轻,偶尔受不住也是正常的。”她促狭一笑,道:“二公子与你自成婚以来便聚少离多,想来他昨晚是想起了你,心中苦闷才会如此!”
范芳芳脸色涨红,她低下头,目光正好停留在自己的小腹处。
想到齐昶那个已有身孕的小妾,范芳芳眼中闪过嫉妒之色。
文氏看在眼里,笑了笑,道:“只是王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一次二公子怕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是啊~”范芳芳心疼不已。
文氏用帕子掩住口鼻,笑得欢快,范芳芳有些不虞,“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语气有些冲。
“二公子此番若是受罚,最该高兴的人应该是少夫人才对。”文氏笑着回道。
见范芳芳一头雾水,文氏压低声音提醒道:“你仔细想想,你们夫妻聚少离多,哪有机会…”
文氏指了指范芳芳的肚子,意思十分明显。
范芳芳眼睛一亮,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小腹。
文氏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轻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你有福气,若是他日为夫君生下嫡长子,这辈子就有指望了。不像我,夫君没了,孩子也没有,日后无所依归!”
范芳芳未曾听出文氏话里的愁意,她听到‘嫡长子’这三个字时,俨然已经走神。
齐昶的小妾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此时说嫡长子有些太早了。
文氏将范芳芳的心不在焉看在眼中,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她继续说道:“孩子就是女人的一切,若是孩子不好,女人这一生可就…不好说了。”
“你呀~赶紧好好调理身子,抓住此次时机,若是一举得男,二公子必定宝贝你一辈子!”
安静了许久,范芳芳缓缓抬起头,意味深长的问道:“我是母妃的亲侄女,我爹又是父王的得力干将,你说若是我犯了一些小错,他们会原谅我么?”
文氏微微一怔,继而不明所以的问道:“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犯错了,为何还要让旁人知道?”
“你说的不错!咯咯~”范芳芳掩帕而笑,眼中却划过狠色。
她光顾着想自己的心事,却不曾注意到文氏此时的神情与她有几分相似!
至此之后,她们两默契的转开话题,再也不提及此事,反倒是说起了府中之人的闲话。
只见,范芳芳放下茶杯,一脸神秘的凑到文氏耳边,轻声对她说道:“昨夜王府里还出了一件怪事,不知道你听说没有?”
听到这话,文氏立即有了兴趣,她收回想要拿茶杯的手,“什么怪事啊?快给我说说!”
“父王去年新纳的那个小妾你见过的对吧?这事就发生在她身上。”
范芳芳捂着嘴,幸灾乐祸的笑个不停。
文氏笑容微滞,她稍稍低下头,佯装好奇的问道:“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