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吻,眼泪
这时,那只黑熊也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体力不支,身体软了下来。宁霏和谢渊渟两人合力,双掌拍在它的身上,把它硕大沉重的身躯推了开去,重重地砸在旁边一条狼的身上,把那条狼压得瞬间毙命。
谢渊渟顺势从黑熊的咽喉中拔出长剑,宁霏伸手拉住他的右手,两人一起跃到了上方的一棵松树上。
宁霏顾不得树下还有狼群围着,先从松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下来,点燃起来作为火把,去查看谢渊渟肩头上的伤口。
谢渊渟的左边肩膀上被咬出了两排血肉模糊的伤口,边缘撕裂开来,看过去惨不忍睹。其中最长的四颗獠牙扎进去的地方,赫然便是四个深深的血洞,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宁霏以前见过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伤口,但现在看着那一片鲜红的血色,竟头一次觉得头晕目眩。咬紧牙关,二话不说,立刻着手给谢渊渟处理伤口。
这种不规则的伤口十分麻烦。宁霏从衣服上拆了两条线下来,费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好不容易才缝合好一前一后两处伤口。幸好她卸力卸得还算快,那只狼没来得及往死里咬,骨骼没有被咬断咬裂,否则以她现在的条件,还真对付不了。
然后她给伤口上了药,撕了自己半件干净的中衣下来,包扎好谢渊渟的肩头。
这期间谢渊渟始终一声都没吭过。宁霏在包扎完伤口之后,才有工夫喘一口气,去看他的表情,结果就见他单手支着下颌,一脸笑眯眯地望着她,就好像对他那半边血淋淋的肩膀没有半点知觉似的。
宁霏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她刚才包扎的地方。她一针一线缝合起来的应该是他的肩膀伤口没错,不是松树树干之类的吧?
“你没事吧?”她试着去探了探谢渊渟的额头。难不成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出现什么诡异的幻觉了?
谢渊渟一秒钟收起笑容,换上一副脆弱可怜的表情,翻脸比翻书还快:“好痛……”
宁霏无可奈何:“这里没有止痛的麻药,痛也只能忍着点。”
她站起身来,拉住谢渊渟的右手:“还能不能用轻功?……我们身上应该都沾了能吸引野兽的气味,不能一直待在这树上,否则再引来更多的大型猛兽就麻烦了。最好得去有水的地方,把气味洗掉。”
这里距离猎场边缘太远,以谢渊渟的伤势,直接回去估计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水流的声音,这附近应该有一处溪流或者山泉。
两人在树上往前走了一段,水声越来越响亮,片刻之后,果然就见到前面出现了一条溪流,水势还十分湍急。
溪流里面有三三两两突出水面的岩石,两人可以借着轻功掠过去,但狼群却无法游过这么湍急的溪水。有好几只下了河,都被冲到了下游,其他狼便停住不下去了,但都还在岸边,走来走去地不肯离开。
两人在溪流对岸停下来。宁霏生了一堆篝火,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轮流脱下来在溪水里漂洗干净,在篝火边烤干。
谢渊渟跟她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担心他身上也沾上气味,便把他的衣服也脱下来洗了一遍。
谢渊渟一个男的,宁霏就没那么讲究,不用一件一件轮着来,直接全身衣服都给扒下来一次洗了,只剩下一条大裤衩穿着。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谢渊渟裸露的身体。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的身材还是没有完全长成,略微带着些许青涩,但已经有了极为优美的轮廓雏形。肌肉并不是很明显,但胸肌腹肌该有的一块不少,腰身劲瘦紧实,双腿修长矫健,线条流畅得无懈可击,充满了柔韧的力度感和爆发性。
宁霏学医时见过的男性裸体多了去了,其中也不乏身材好的,所以对着谢渊渟的身体很是淡定,只是纯粹作为一件美丽的事物来欣赏。
谢渊渟看她眼中虽然有惊艳之色,但是不害羞不躲闪,看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脸都不红一下,跟看一件漂亮的玉器或者石雕之类的没什么两样,就不怎么高兴了。
一边摆出一个最能展现他身材美感的姿势让她从容欣赏,一边对她能够如此从容地欣赏男性身体表示谴责。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盯着男人的裸体看?”
宁霏轻描淡写地:“那我给人治伤难道还得先把自己眼睛戳瞎?我没看习惯男人裸体的话,刚才你露出肩膀的时候我就一边喊流氓一边把你踹下树去了,你现在还能在这儿?”
谢渊渟:“……”
果断换个话题:“那你见过的那些男人裸体,有没有我的好看?”
宁霏认认真真地把他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谢渊渟很配合地站起身来,前后左右转了两圈,让她可以尽情看个够。
宁霏最后得出结论:“还是你的最好看。”
谢渊渟得意:“那是自然,我的身材可是……”
宁霏:“我见过的那些男人裸体,大部分都是师父找来给我解剖的,有的积了满身的尸斑,有的皮肤是惨白色青黑色深紫色,有的都已经开始腐败,长满绿斑水泡甚至肿大膨胀形成巨人观。所以你的身材真的算是最好看的。”
谢渊渟:“……”
……
到两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漂洗烘干过一遍后,大约是沾在身上的气味已经消失,溪流对岸的那些狼群终于开始渐渐散开,三三两两地离开岸边,很快便走得一只都不剩了。
宁霏这才松一口气。只要他们不会再引来那些发狂的猛兽,这深山老林对于他们来说就不算危险,还是不用担心的。
野生动物一般都怕火,而来寻找他们的人在黑夜里远远地就能看到火光,所以宁霏在溪流边的石滩上烧了一堆很大的篝火。然后从树林里面抱出一大堆干草枯叶,在篝火旁边铺成两堆,就勉强算是露营的床铺了。
谢渊渟表示不满意,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他那堆干草往她这边挪,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失血过多,冷。”
宁霏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给他:“盖着。”
谢渊渟不肯要:“太薄,没用,还是冷。要是能两个人挤在一起睡,肯定就暖和了……”
宁霏冷笑:“要不要我帮你在篝火上面搭一个烧烤架子,把你绑在上面烤火?保证要多暖和有多暖和。”
谢渊渟:“……”
乖乖地滚回去睡他的那一堆干草了。
但他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开始时还没动静,渐渐地就开始翻来覆去,宁霏被他辗转反侧的声音吵醒,怕他在睡梦中动起来会碰到自己的伤口,起身去看他。
他并没有醒过来,仍然是双眼紧闭,却紧蹙着眉头,难受地翻过来翻过去,额头上全是汗水,脸色也潮红得很不正常。
宁霏蹲下来伸手一摸他的前额,被烫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这是重伤后开始发高烧了。
正要想办法给他降温,他仿佛是感知到她的存在,眼睛半睁半闭地,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认出她是谁没有,随即便是猛地一个翻身,把她扑倒在了身下。
像是一大堆又沉又热的火炭压在了身上,宁霏全身一个激灵,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他推开,但又怕剧烈动作下他的伤口裂开,硬生生地忍住了没动,想慢慢把他挪开去。
谢渊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扣在头顶的地面上,不让她推开他。他在无意识状态中,力气居然大得惊人,动作也极为强硬。宁霏别说是怕伤到他不敢用力挣扎,就算是跟他动真格的,也未必挣脱得开。
她心下一惊,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办,谢渊渟已经一低头朝她吻了下来。
他以前的吻,要么蜻蜓点水,要么轻缓温柔,都是小心翼翼的。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疯狂的样子,像是一个在沙漠中渴到极点的人遇到了一眼甘泉,扑上来拼命地舔舐和吮吸。
舌尖伸进她的口中攻城掠地,侵占每一寸地方,仿佛要把她整个人连灵魂带肉体从衣服里面吸出来,纳入他的身体里面去,从此融为一体,只属于他一个人。
宁霏的嘴唇和舌尖从开始时的疼痛,到后来渐渐麻木,他却仍然没有停下,只是从她的嘴唇上移到了脸颊上、脖颈上、锁骨上……他的吻带着灼热的温度,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每一次触碰到她的肌肤,都让她有一种身体着火被烧伤的错觉。
那种毁天灭地般的疯狂,让她恐惧得心悸,身体却仿佛一块坚冰被他炽热的温度所融化,软得像是一滩水,提不起一点力气来。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仿佛在光芒与黑暗的混沌空间里沉沉浮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谢渊渟的吻已经到了她的胸口处,像是有扒开她的衣服继续往下的趋势,宁霏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她就是再顾及他的伤势也不能让他继续这么下去了。
却见他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停顿片刻,再次回到她的脸颊边。
他迷迷糊糊地垂首在她的耳畔,嘴唇一张一合,喃喃地像是在说话,缓慢但又急切,却语无伦次,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就好像他的身体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告诉她,另一个却不让说,于是把所有已经脱口而出的语句音节全部打乱,让人无从听起。
只能听出他的声音里,满是深深的痛苦和悲伤,那是不需要任何语句就能表达出来的情绪。仿佛一直以来已经在他的心底被压抑了太长时间,压抑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但它们并没有消失,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像是火山洪流一般爆发出来,把人冲垮崩溃。
她从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带着如此的悲痛。
他不知道自言自语地说了多长时间,声音终于渐渐小下去。宁霏抬起头,谢渊渟半睁半闭着那双艳丽的凤眼,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朦朦胧胧地没有一点焦距。
他的眼角是一道隐约的水光。
宁霏全身一震,心脏仿佛也被猛然攥紧一般,疼得她一下子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擦掉那一滴眼泪,泪水沾在她的指尖上,沉得像是有千钧的重量,又烫得像是挂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火。
谢渊渟终于闭上眼睛,趴在她的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