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王氏走了之后,姚氏一个人坐在屋里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虽然姚氏早就为承恩侯府的地位而骄傲,时常自持身份瞧不起别人,但早年间外祖王家的显赫太过深入人心,她依旧习惯性地觉得秦家有许多不足之处。又因为秦家长房除了有个承恩侯的爵位以外,样样不出挑,秦家如今真正拥有权势的,也就只有三房的秦柏而已,所以姚氏如今的想法颇为矛盾,一边为秦家的“圣眷”而自傲,一边又为长房的弱势而自卑。如此纠结之下,她自然也就看不清秦家地位的变迁了。
秦家确实是不拥有实权的外戚,只有一位永嘉侯秦柏在皇帝与太子面前得敬重,其他人的前程有限,实权有限,在外人看来仿佛不值一题,连最爱生事的御史们,都不喜欢拿秦家做筏,只有那些没有根基的新进御史,才会多参秦家几本,好显摆自个儿不畏权贵,但很快就会放弃了。
然而,秦家如今的姻亲却不可小觑。除去皇家以外,无论是肃宁郡王、秦王、云阳侯府、寿山伯府、大理寺卿、闵氏将门……个个都是实权派。若再加上御前最受信重的王复中侍中正是永嘉侯秦柏的门生,还有好几位正统进士出身的弟子已然踏入仕途,秦家在暗中的影响力远世人所能目见的程度。有这些助力在,秦家地位稳固不说,子孙后代想要谋求展,也根本不缺助力。这就是俗话说的闷声大财了。
姚氏不由得一阵恍惚,想起当年显赫一时的王家。那时候的王家长房,也就是在朝野官员圈子当中有影响力吧?在朝廷与地方,都有不少人脉,只是比较散,也比较虚,大多数盟友都是依仗利益联合到一起的,一旦受到皇家打击,王家就迅败落了。这还是仗着唐家低调,不与王家争权夺势才得来的。然而王家联姻宗室皇亲勋贵,达到的影响力还不如现下的秦家呢。怎么当时就人人都觉得王家十分了不起,如今却没几个人吹嘘秦家呢?
姚氏想起了一向行事不显山不露水的秦柏、不爱交际的牛氏与三房其他人,再想到她丈夫秦仲海近几年里也低调了许多,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的许多想法和做法,确实跟丈夫与三房都是背道而驰的。她却一直不能醒悟,丈夫劝她,她也听不进去,怪不得丈夫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连儿女亲事,都不许她插手。
姚氏心中有些讪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横竖自己没犯什么大错,儿女亲事虽不是她亲自做的主,可结果都颇令人满意。余心兰性情不合她心思,但家世强大;唐涵门第稍次,但好歹也是秦王的外孙。换作她自己去为两个孩子相看,也不知能不能相得更好的联姻对象,她也就不必多加纠结了。反正儿女结得好亲,她脸上也有光。外人又不知内情,不会说她闲话,她只管安心享受随之而来的风光就是。
姚氏重新振作了精神,心下又想,姚家婶娘想要将女儿嫁给秦素一事,还是要拒绝。姚家若想要从秦家这门姻亲身上谋好处,有她也就够了。她还是承恩侯世子夫人呢,难道不比一个庶子更有地位?娘家侄女儿若想说门好亲事,她可以帮着物色人选,至于秦素,还是另寻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又或是找个官宦人家里不得宠的庶女为好。从前姚氏没把庶子放在心上,也是认定了他不可能入得了高门大户的眼,但如今秦家不比从前了,万一有哪个官宦人家为了攀上秦家,就象姚家叔婶那般,宁可牺牲一个嫡女呢?那岂不是便宜了那兔崽子?秦素的亲事,她还是亲手握在手里比较好,绝不能让他跳出她的手掌心去。
姚氏拿定了主意,正要叫玉兰过来,商量京中有哪些人家的女儿符合她的要求,好说给秦素,不料许氏那边却打了人过来,唤她过去说话。
姚氏心里疑惑,不知道婆婆又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过去了。这种基本的礼数,她是不会公然违反的。
不过,姚氏在公婆所住的松风堂内,安插有耳目。不等她走进松风堂正堂,便有人暗中向她禀报了许氏可能的打算——姚王氏过府的目的,已经传进许氏耳中了。
姚氏眉头直皱。她不用猜也知道,婆婆定然又要提起许家来。
事实上,近日京中许多大户千金纷纷定亲,有些人家的姑娘可能是因为说亲太过仓促,甚至将就了不大相配的对象。一些跟许峥情况相似的官宦人家子弟,由于本身有举人或秀才功名在身,竟然也能得配三品高官之女。许氏私下就曾经向心腹丫头诉苦,道是许家太不走运了,许峥也太倒霉!倘若他不是早早就定下了鲁大姑娘为未婚妻,目前又正值孝期,说不定还
能娶个权贵千金呢!偏偏许家上下如今什么都做不了!还因为京中青年才俊纷纷有了婚约,等许家孝满之后,许岫想要说一门体面的好亲事,就会难上加难。而许嵘、许岚的亲事,更是不知道在哪里呢。许氏又一起埋怨起了长嫂,还暗中哭了一场。
姚氏听八卦听得暗喜,心中只看是在看笑话,觉得许家人太过高看自己。不过如今许氏忽然因为姚王氏上门而叫她过来说话,便又让她警惕起来。难不成婆婆见别人家的小辈难打主意了,便打起姚家主意来不成?他们姚家也是体体面面的官宦人家,绝对看不上许家那两闺女!更别说是许嵘那个白身了!
姚氏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等到婆媳俩见过礼,许氏寒暄铺垫了几句,就提起亲家姚王氏过府一事,准备进入正题时,姚氏抢先开了口:“我母亲是被妯娌逼着过来的,道是一位婶娘看上了素哥儿,打算把我的一位侄女嫁过来。我想着这两个孩子又不匹配,年岁有差,如何能做亲?就拒绝了。我母亲却怪我,道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我何必拒绝?我又能说什么呢?只得拿话混过去,没敢告诉我母亲,事实上,素哥儿的亲事,我早就有了打算。亲上加亲当然是好事,但姚家那位侄女儿毕竟是隔了房的,哪里比得上夫人的娘家亲近?”
许氏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这话的意思是……”
姚氏满面笑容地道:“许家两位表侄女儿,无论是岫姐儿还是岚姐儿,都与素哥儿年龄相近,品貌相当,倘若能成就姻缘,岂不是天作之合?!我知道夫人一直想要让许家再与秦家联姻,如今许家在孝中,不好说亲,但咱们自家人私下里说说,也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夫人点了头,二爷那儿,就包在我身上。等许家一出孝,我便亲自请动大媒,上门提亲去!夫人觉得如何?”
许氏觉得如何?许氏快要吐血了。
许岚倒罢了,若不是庶子庶女联姻,对加固两家姻亲关系的意义不大,兴许早两年就能定下了,如今再重提,虽然鸡肋了一点儿,好歹也比没有强。然而许岫却是许家的嫡长女,差一点儿就嫁给了云阳侯世子,也差一点儿就嫁给了承恩侯府的继承人秦简。她怎么可能下嫁秦素?!儿媳姚氏这话,分明就是在踩许家的脸,在踩许氏这个婆婆的脸!
然而,许氏却没法出言斥责儿媳。因为姚家都愿意以六品官的嫡女许配给秦素,她又怎么能说秦素配不上许家的女儿?这门亲事,她许氏不放在心上,兄弟们却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秦家如今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秦家,许家也不再是曾经的许家了。她不能再用旧眼光去看待两家联姻之事。当初为着秦简与许岫、秦锦华与许峥的亲事,她被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落得如今的下场,已是吃了大亏,哪里还敢再擅长主张?即使是要拒绝,也要用委婉些的法子。她还想要将许岫许配给卢初明呢,不能太过贬低了秦素,万一引起儿子的反感,她要如何开那个口?
因此,许氏勉强干笑着对姚氏道:“你也会说,许家正在守孝了,如今哪里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倒是素哥儿,好歹也是咱们家的子嗣,如今也开始正经读书了,他的亲事不可太过马虎,得让他父亲做主。你就专心操办简哥儿和锦华丫头的婚事吧,旁的不必你理会了,也省得素哥儿和他姨娘不懂事,惹你生气。”
姚氏笑笑:“这都是儿媳份内之事,怎么好推给二爷?”她只是要堵住许氏开口提要求的嘴,倒也不是真心想让秦素娶许家女,自不会坚持说什么。当然,如果秦素真的娶了许岫回来,她心里也很高兴就是了。
许氏清了清嗓子,问姚氏:“长芦那边这两日可有信来?初明的病情也不知怎样了?上回幼珍来信,道他的病已好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咳几声,只怕伤了元气,还得留在长芦修养。我心里实在担心得紧。长芦能有什么好大夫?哪里比得上京中方便?反正两地相隔也不远,如今天气渐暖,上路也不打紧了。你写封信过去,说说简哥儿与锦华的喜事,让幼珍带着初明回京中来吧。初亮一个人在宅子里住了这许久,做爹娘的竟然也不挂心么?还是要回家里来看看的。”
姚氏有些不解,心里还嘀咕着这种事婆婆自个儿就能做,为什么非得她来写信?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还是顺嘴答应下来:“夫人放心,回头我就给长芦送信去。不管怎么说,简哥儿与锦华的好事,大姑奶奶还是要回来喝一杯喜酒的。”
许氏露出了微笑,轻轻点头:“你说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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