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阳光有些刺眼,江绍清干脆拿扇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樊丞相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要不是他患有隐疾,此时又何须舔着脸站在这里?可是不孝有三,无后最大,此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他最大的心结。
樊丞相复杂的看了一眼江绍清,道:“那本相告辞,江大人好生养病吧!”走出门外,心中始终挂念着江绍清刚才的话,他便有些六神无主,这侯爷和陆钏,他得见见......
他如今年事已高,大半生都交给了朝堂,先帝、新帝、张太后,眼看着风云又要起,他却有些力不从心了。其实左右说来,不过是因为陆钏突然地一句话,给了他一丝念想,他奋斗一生的家业总要有继承人吧?
他樊家若是能一举得男......
樊士高一边想一边低着头往外走,管家便在樊丞相的身侧跟着领路。走了一会儿便见到东院里,出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韩将军。
樊士高蹙眉,他来这里干什么?
韩司英觉察到身后的视线,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樊士高琢磨了一下,是韩将军吧?他是来见...侯爷和陆钏?想到这里,樊士高便跟着往院子里瞧了瞧。问身后的管家道:“这是侯爷的院子?”
管家点头道:“是。”
樊士高便不动声色的跟韩将军隔着一段距离,往前走着,他是张太后的身边的心腹,定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跟陆钏他们走太近,可是这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总要再问清楚吧,他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如何治,何时好?若是此次能拿到药方,岂不是更美了......
樊丞相向前走了几步,眼见这韩将军的身影拐了弯,便捧着肚子道:“哟,本相这肚子有些不适,你们...这西阁怎么走?”管家在江绍清身边待的时间长了,再加上看樊丞相刚才询问时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探进去的神情,心知他是有意访问侯爷。管家指了指西阁的方向,便识趣的退下了。
樊丞相原地等了片刻,见没人路过,便小跑着倒了回去。
陆钏和苏钧在书房商讨了一会儿治疗腿疾的方案,这便就听见门口小厮来报,说是樊丞相来了。
樊丞相此番登门,名不顺言不正,他自己内心也惶惶不安,等到小厮亲请他进去后,他又神色紧张的看了看周围,这才快步进到屋子里。
樊丞相不敢大意,恭恭敬敬道:“侯爷!神医大人!”眼前丞相这形容举止再也没有了前日在茶华楼中的张扬跋扈。
苏钧起身道:“樊丞相不必多礼,今日怎么来了江府?”他面带微笑,一脸平静的问道,虽说樊丞相跟他算是政治对敌,但是见面三分情,他也不好让他太难堪。
樊丞相佝偻着身子站起来,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少年,眼前一晃就想到了江绍清说过的话,心中便有些莫名的情绪......
苏氏一族原本出自商户。当年辽东鲜卑联合诸邻国对前朝发起猛攻,一战就是二十年。前朝危亡,苏族能有今日成就,乃是当年先帝适时挺身而出——将所有家产押注在军队上,带领残兵残将‘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即倒’...不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眼下先帝之子,终是没几个中用得。
自古便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是纵观整个大靖朝,且不说下面的世子侯爷,但说几个王爷,能有几个做到了博览群书呢?更别谈治国的雄才大略,就更加的两眼一抹黑。想想看,天下一统,商人之子一下子成了‘食邑万户’的王爷,这简直是天大的馅饼......
要他这个丞相说,他宁愿张太后来把持朝政!
“樊丞相?我脸上有东西吗?”苏钧态度亲和的问道。
樊丞相的思绪被打断,这才猛地回神,就见苏钧笑着看向自己:“丞相大人在想什么?”
“呃......没什么。”
丞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他两只手不安的交叠在一起,视线担忧的看向侯爷和陆钏,本想提一提朝中奏折的事情,并不会真得将沛王的爵位革去......但是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三缄其口。
话音一转道:“是这样...茶华楼一聚,听闻侯爷夫人谈及本相隐疾。二位也知——本相已过不惑之年,却膝下无子,此生别无所求,但求一子,哪怕女儿身,也能了断一心愿哪。故而路过侯爷雅居,才来求问。”
樊丞相说罢,便不好意思的看向苏钧。毕竟他要求的不是别人,而是苏钧的接发妻子陆钏。
按道理讲,一个女孩子来给他治这个隐疾,确实有违常理。别的大夫明着暗着也给他开了各种补药,但他就是不行呐......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在陆钏的身上了!
果然,樊丞相的话音落下,就见苏钧站在一旁,脸色涨红尴尬的注视着自己......
那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樊丞相也老脸一红,站在原地越发的局促不安,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见陆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一咬牙,索性作势就要跪下,好在陆钏两人连忙扶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他是丞相,若真是跪了她这个女子,日后膈应起来,再将她恨在心上,这就不划算了。
丞相苦着脸:“陆神医...求求您开开恩。”
“丞相大人——”陆钏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丞相大人这是何苦呢,你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做出此番举动,若是叫太后娘娘听去,咱们的处境都不妙啊......”
樊丞相动作一顿,连忙止住泪水,心虚的看了看外面,好在外面没有人!
陆钏对上樊丞相的视线笑了。
樊丞相便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女的笑容,背脊忽然生出了点点凉意。哪里不对...他都这样求她了,难道此时此刻她不是该赶紧承诺立刻给自己问诊吗?
可是她说出的话,听在他耳朵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像是威胁一样。
樊丞相不放心的看了看外面,其实他懂,给自己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钏!同样是侯爷和陆钏一齐站在他面前,他就觉得陆钏比侯爷要危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