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伏寿在晚膳过后,不避讳的将楚灵均的决定告诉了纪鸿卓他们,最后道:“皇子之间的争斗只会越来越激烈,楚灵均的顾虑不无道理,他担心会连累阿枝,如今亦是多事之秋,大哥大嫂就多留两年阿枝在身边吧,等事情明朗之后,再谈婚论嫁也不晚。”
可是再过两年,阿枝都要十八了!周氏着急之下便想开口,被纪鸿卓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手,紧紧的捏了捏,将她到嘴的话捏了回去。
纪鸿卓笑着道,“阿寿说得很对,我也舍不得阿枝,就再留她在家里多两年,日后嫁了人,就跟在家里不一样了,还是在家里的日子轻松。”
纪琼枝对此并无异议,经过了李世宏私通之事后,她对婚嫁之事其实并没有太过急切,纪伏寿怎么说,她就怎么应。
等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周氏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宣泄出来了,“老爷,你方才为何要阻止我?阿枝如今都十六了,怎么能再拖两年?”
纪鸿卓脸一沉,“阿寿自有成算,她不会害阿枝的,她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可是”周氏还想再说,被纪鸿卓一摆手打断了,“没有可是,我说了,阿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阿寿不会害阿枝!”
纪鸿卓甚少跟周氏红脸,周氏见他神色严肃,嘴唇嚅动了一下,终究是不敢再说下去,无声的叹息。
就在纪伏寿忙着自己事情的几天时间里,朝堂越发闹得厉害了,于明镜的供词非常详尽,还是百姓们签名画押的,就连他们亲人的墓地都说了出来,供词里甚至还说道,为了给死去的亲人一个公道,他们甚至愿意开棺验尸!以证明他们说的话是真的,他们亲人的尸体,是无头的!
入土为安,打扰亡人是非常忌讳又不敬的事,但这些提供证词的百姓却义无反顾,这让审理腾骧军杀百姓冒领军功一案的三司,心中都开始倾向相信于明镜的参奏了。
但冯浩乃二品镇军大将军,还事涉腾骧军,三司也不能因这些供词就认定腾骧军犯了罪,三司各自派了人去了北疆,查找这些百姓,甚至不惜真的开棺验尸。
这件事瞒不住人,再加上有英国公在背后推波助澜,三皇子一系想瞒也毫无办法,士林听闻此事后,哗然不已。
文人与武将之间本就有天然的矛盾,更不用说文人自诩读书入仕是辅助帝皇,为民请命,发生了兵士杀百姓一事,引得各地文人纷纷写文讨伐腾骧军和冯浩。
一时之间,冯浩和腾骧军简直如过街老鼠一般惹人厌恶,就连市井中有些大老粗喝醉了酒,也会壮着胆子骂几句。
要不是先前三皇子李崇做了不少利民之事,这一次恐怕士林会连他都骂进去,谁让冯浩是三皇子外祖父曾经的属下?
士林虽然没骂三皇子,但却将三皇子的外祖父宣平侯一同骂了,以至于宣平侯府这段日子闭门谢客。
三皇子李崇因这件事,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心火旺盛,请教靖先生,此事该如何解决。
靖先生早就接到纪伏寿的命令,知晓主上一定要冯浩死,又怎么会出主意帮李崇解决此事?
他面上佯装肃然之色,沉声问道,“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指教。于御史参奏之事,是否属实?”
李崇目光闪烁,没敢直视靖先生的眼神,“当然是捏造的,你也知道,那些御史都是些无事都要闹事的人,就想着在青史上留名。”
靖先生皱着眉,神情比先前更加严肃,“殿下,如今三司已经派人去北疆了,于御史的证词足足有二十几份,若是冯将军和腾骧军确实没做过,我基于此想出了法子让殿下周旋,但若是等三司查到确凿的证据回来,殿下您可知到那时,于您有多大的损失?”
李崇面色微微一变,靖先生心底冷笑,面上不显,拔高了声音,“因为赈灾一事、工部查修天下水利以及寒冷之际为京城百姓修缮屋顶,凡此种种都让殿下有了一个好名声。
但从冯将军丢弃定襄城开始,就害得您的名声开始有损,索性这一仗打赢了,偏偏又爆出冯将军杀百姓一事,殿下啊,若不是先前那些好名声积累着,您可知此际外头那些愤世嫉俗的文人,会将您骂成什么样子?
您何必为了一个冯将军,就搭上自己的好名声?没了一心为民的声望,在夺嫡一事上,您又如何能压过大皇子和四皇子?”
最后这番话,着实是说到李崇心坎里去了,他脸颊抽了抽,脸色一青,咬了咬牙,终是坦白,“于明镜参奏的事,确有其事。”
靖先生眉头深锁,沉吟片刻之后道,“殿下,依我看,这件事您不应该再想着如何为冯将军开脱了。最好的办法,是壮士断腕,趁着现在百姓和士林都没有将您看成是冯将军一伙的,您应该大义灭亲才对。”
李崇怔住,“大义灭亲?”
靖先生点头,“自然,冯将军当初做了这种事,手脚又不够利索,若是当初他能将一整个村子都直接灭了,推到西凉人的头上还好,偏偏还让消息泄露出去了,说句不好听的,他为何如此猖狂?不正是仗着宣平侯和殿下您吗?如果没有您在背后撑腰,他怎么会有胆子做下这种事?”
李崇当即反驳,“孤从来不曾让他做这种事!”
“是,我当然信殿下不曾让他做下这种事,可在外人眼里呢?是不是会觉得跟属下方才说的那样以为,是殿下您指使的,才让冯将军有胆量做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再者说,除了百姓和士林之外,朝臣和圣上又会如何看待您?”靖先生语气幽幽的说道。
李崇的面色难看得很,他发觉靖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更有一种隐隐的慌乱,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恼怒,“冯浩这个混账!竟是瞒着我和外祖父这么多年,真是胆大包天!”
靖先生眸底划过一抹暗光,正色说道,“殿下,为了向圣上和朝臣表明您对此事一无所知,且未曾指使过冯将军和腾骧军如此行事,您应该第一个上奏,若三司彻查出真相,冯将军若真的做下此事,罪不可赦,理应抄家问斩,且所有涉及此事之人都不可饶恕,此大义灭亲之举,能洗脱您的嫌疑,还能让您挽回自己的声望。”
李崇面色几经变换,末了一点头,“就按靖先生说的做吧。”